渠清彥近日遇到了一個大問題——五日後,他便要成婚了。
他將要迎娶的未婚妻司徒明月,才貌雙全,溫柔端莊,還背依富可敵國的司徒家族,能夠給城主府提供強大的助力,所以幾乎所有人都認為這是一樁天作之合的好姻緣。但這些人中,偏偏不包括他自己。
渠清彥曾對自己的心腹近侍淮五說過一句話:“司徒小姐樣樣都好,可是,她終究不是清輝。”這句話說得頗有情聖的風范,若是他們日後真能終成眷屬,這估計還能被寫在將軍愛上妓子的民間話本的扉頁上,成為酒客們茶余飯後的談資。
不過這條路的確道阻且長,且不說要顧及司徒家族在安慶城的地位,光是他老爹的這一關他都過不了。渠家祖輩素來情癡,所以渠家正統一脈向來隻納妻不納妾,而他們不僅是一個名門大家,更是世代守衛安慶城的將門世家。哪有城主會允許自己的接任獨子去迎娶一個青樓女子?這可是未來城主夫人的位置,代表著整個安慶城的顏面!盡管這一段感情前路未卜,但渠清彥並沒有因此而退縮,他甚至有些沉溺於這種與世俗對抗的一腔孤勇中。他們哪裡會懂,當他第一眼看到清輝時,就淪陷在了她那雙深邃的棕色眼眸裡,徹底逃不出來了……所以縱使阻礙眾多,他也做好了一意孤行的準備。
不過不知怎的,自從他向清輝言明了自己此生隻願娶她一人的態度,清輝反倒對他有些疏遠。但他也很快為清輝的反常找到了合理的解釋,她一定是不想讓自己陷入兩難之境,所以寧願選擇獨自一人枯坐閨房,抱憾相思,也不願對他提出名分上的訴求。沒錯,一定是這樣,渠清彥這般推測著,幾乎要被自己臆想出的畫面感動得落淚。
而眼看婚禮之期將近,渠清彥也決定同父親再深談一次,若依舊退婚無望…那麽他便只能行一招魚死網破了……近日來他在暗中部署了不少安排,甚至連清輝也沒有告知,私心想要給她一個出於意料的驚喜。在積極籌備相關事宜的同時,渠清彥也時刻關注著醉香居的情況,就是為了預防有不軌之徒妄想對清輝下毒手。所以當他接到老鴇的消息,說有人指名要找清輝的時候,就立馬丟下手中的公務趕了過來。
說來也巧,渠清彥正帶著淮五往醉香居趕去,便在西街碰上了帶著丫鬟四處閑逛的清輝。
“清輝!”渠清彥興奮地迎了上去,哪想清輝剛見著他,便黛眉一蹙,轉身就走,似是不願同他搭話。
渠清彥內心一慌,連忙快步跟上,但又礙於周圍行人眾多,不好開口多言,於是二人就這麽一前一後的回到了醉香居。身後的丫鬟和淮五則是識趣地同他們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門口迎客的老鴇見到兩人一同回來,布滿褶子的老臉笑成了一朵菊花:“清輝,原來你出門是去找渠公子了呀~”
清輝沒有回話,甚至連個眼神都沒施舍給她,就徑直往樓上走去。
老鴇臉色一僵,在心裡暗罵了一聲,然後又轉頭舔著臉招呼道:“渠公子~”
渠清彥微微低下頭,小聲問道:“方才那些人呢?”
老鴇見狀也壓低了音量,回道:“他們聽到清輝被包下後便隨便點了個清倌,也沒強求要見她。這兩個人模樣都生的很,可能只是些來見見世面的外鄉人。”
渠清彥點了點頭,安心了幾分,然後便盯著清輝離去的方向,也急忙跟上了樓。
直到走到了漱宣閣,二人才停了下來。
清輝先是撇了渠清彥一眼,神色有幾分莫測。她似是欲言又止,但最終又只是輕輕歎了一聲,便推開房門走進了自己的屋內。 這一眼看得渠清彥格外心虛,他顧不得多想,也一齊跟了進去,還順帶關上了門。
“清輝,你怎麽了?為什麽不理我?”剛一進門,渠清彥便迫不及待地問道,臉上盡是慌亂。
清輝雖沒有阻止他跟進來,但卻依舊沒有答話。只見她慢慢悠悠地坐下,然後給自己沏了一杯清茗,拿在手中輕輕晃動。
渠清彥覺得自己的心就像那杯茶,隨著清輝的動作一上一下。這種事情不受自己控制的感覺對他來說十分陌生,也讓他感到十分惶恐。
又過了一會,清輝才終於開了口:“渠公子過幾日便要成親了,還來找我作甚?”她的語調不似平常那般魅惑,反倒帶著幾分清冷疏離,但說出的話卻透露著酸意。
渠清彥連忙半蹲下,握著清輝的一隻手解釋道:“清輝…你知道的,我根本就不想娶那個女人,我的心裡只有你!我明日就再去找父親談一談,讓他幫我退婚。”
清輝將被握著的手抽出,臉微微撇過一邊:“我可不信城主會同意讓你退婚。”
渠清彥立即補充道:“就算父親不同意…我…我也會有其它辦法。”
清輝不屑地哼了一聲“你還能有什麽辦法?”
“我……”渠清彥有些猶疑,他的確有所安排,但現在暫時還不想讓清輝知道。
清輝沒等渠清彥說完,又繼續說道:“就算你真的能夠退婚,我也擔不起那城主夫人之位。我既是一名青樓女子,便注定與你無緣。那你我為何不早些了斷,又何必再做這些無謂的掙扎?”話到此處,她的語氣中也愈發悲涼。
渠清彥扶著清輝的肩膀,情緒有些激動地勸慰道:“不是的,清輝,你同她們都不一樣!我娘只是江南的一個普通醫女,我父親還不是隻娶了她一人。什麽門當戶對,什麽財權名利,我都不在乎!青樓女子又如何你不過是因為世道所迫才入了醉香居。何況你是個清倌,才貌雙絕,又怎比不上那些隻知深閨繡花鳥的大家閨秀!”
清輝聽了這番話,神色也有些動容,她的深眸中有水光在微微閃動:“清彥……其實我一開始便沒想過你能娶我。我這個身份,就算你不在乎,外人也不會允許的……我隻奢求你成婚之後,能讓我做個填房妾室,或是貼身的丫鬟,日日陪伴在你的身側,我就滿足了。”
渠清彥輕笑了一聲,眼底一片柔情:“清輝,我此生只要你一人便足矣。這余生方長,我要的是你能堂堂正正地站著我的身邊,而不是讓你只能藏在角落,無名無分任人欺凌。”
“可是……”清輝正想插話,卻被渠清彥打斷道:“你別多想了,這事我自有安排,你只需要耐心等著便可以了。我手中還有公務, 得先行一步了。你且在屋裡好好歇息,盡量不要出門,務必注意安全。”又叮囑了幾句後,他便匆匆離開了。
清輝看著渠清彥離去的背影,臉色漸漸冷了下來,那雙迷人的棕瞳深目此時幽深一片,埋藏著琢磨不清的情緒,唯有手中握緊的茶杯,泄露了她內心的掙扎。
而此時正藏在立櫃中的寧行雲等人,見到渠清彥離去,才終於松了一口氣。
發現櫃中藏有其他人後,寧行雲二人本想追究對方的身份,卻剛好碰上清輝和渠清彥推門而入。渠清彥身懷武藝,耳力不凡,於是三人便默契地閉聲屏息,和諧地聽完了二人的談話。
這番談話聽下來葉流水是心裡直樂,渠清彥他也有十年未見了,印象裡一直是個桀驁不馴的公子哥,沒想到這家夥表面上拽得不可一世,私底下卻是把城主“妻管嚴”的性子遺傳得分文不差。寧行雲則是盡職地辨別著談話中蘊藏的信息,心中嘀咕到:看來這個婚禮不會這麽順利了。
而櫃中的另一個神秘人則不知是什麽心思,待渠清彥離去後,他約等了片刻,便將櫃門打開了。
櫃門一打開,陽光便立即驅散了立櫃中的黑暗,寧行雲和葉流水頓時覺得有些刺眼。等等,他怎麽就把門打開了?這家夥難道真是奸夫不成?這麽明目張膽?!兩人心中都覺得驚詫不已。
驚訝的不僅僅是他們,還有清輝。
只見她雙目圓睜,手中的茶杯也掉落在了波斯毯上。
誰能告訴她,為什麽她房間的櫃子裡會突然出現三個陌生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