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呼喊聲,村長連忙帶著人過去查看。原來是那幾個村民在清理砂石的時候,找到了一枚如意扣。
村長將玉扣從村民手中接過,拂去上面的塵灰,只見其瑩潤光澤,翠色溫碧,系著一根手工編織的紅繩,並無特別之處。但既然埋在砂石之下,那麽就代表著在密室頂坍塌之前,此物就在此處,這很可能是凶手遺落的重要線索。
村長連忙將村民們聚集了過來,然後舉起玉扣問道“你們可有人識得這枚如意扣?”
眾人看了看皆是搖頭,唯有童阿婆顯得有些激動,她聲音微顫:“村長,給我看看吧。”
村長依言遞上,童阿婆小心翼翼地接過,然後用粗糙的指腹在那光滑的玉面上摩挲,混沌的老眼又變得濕潤起來:“這枚玉扣…是婉兒從小便戴在身上的,遇到林成之後便予他做了定情信物,她還在這上面刻了字,字字情深,只可惜…….”一邊說著,她一邊緩緩抬頭看向林成,然後咬牙切齒地說出後半句——“終究,是錯付。”
林成被這浸潤著徹骨恨意的眼神看得一振,然後神情複雜地看向那枚熟悉的玉扣,眼前似乎又浮現出那年簌簌梨花下,嬌俏的少女將如意扣系在他的腰間,許著不負此生的諾言。
村長聞言又將玉扣接過細看,果然見其內側刻著幾個極小的字——“婉悅成”,一筆一劃印刻得十分工整,不難看出篆刻之人用心誠摯。看來密室之事的確是林成所為了,只可惜這秦婉兒愛上的竟是這般可怕的一個人…….
正當眾人都沉浸這惋惜的情緒中,葉流水不解風情地吐槽了一句:“這如意扣連地面坍塌都壓不碎,果然是塊好玉啊。”
村長這才注意到其中的蹊蹺,但很快,負責清理砂石的村民又打消了這個疑惑。
“這枚玉扣是在這裡被發現的”,發現玉扣的村民指了指砂石土堆的一角,那裡有幾塊粗石相互交疊著,恰好構成了一個三角安全區,他繼續解釋道:“剛好這些石頭撞出了空隙,所以才沒有砸壞玉扣。”
村民們見狀紛紛表示這是秦婉兒上天有靈,這才幫助他們能夠關鍵證據。
村長則是寬慰地吐了口氣,然後嚴詞厲色地對林成怒斥道:“林成,你可認罪?”
本以為林成還會巧言狡辯,沒想到他卻只是呆愣在原地,良久後方苦笑了一聲:“是,是我做的。”
他話音剛落,跟在他身後的妻子便猛地後退,一邊失言尖叫:“阿成!沒想到…你…你竟然是這種人!”震驚的臉龐上一雙水眸泫然欲泣,一幅毫不知情的無辜模樣。
村民們雖然對林成有所不滿,但對這個異鄉女子卻沒什麽意見。她在秦婉兒死後才嫁入村中,平日裡也常與村裡的妯娌往來,還時不時給各家送些自己做的精致點心,又貌美嬌弱,惹得不少漢子對她心向往之。所以如今見她這般反應,也隻當她是被無辜卷入。
與她關系較好的幾個女子更是直接將她拉過,還一邊寬慰道:“青娘,還好這件事情發現的早,不然可能哪天你也被害了!”
“對啊,你也不要傷心,大不了再找個更好的。”
“唉,我覺得李家的那個小公子就不錯,他們家又富足。”
“不不不,那個性格太驕縱了,我覺得還是王大哥比較可靠。”
這些女子說著說著就偏了題,恨不得當場就給青娘另做媒。青娘則一直沒有回話,只是低頭啜泣著,額間的碎發垂下,
遮住了那雙極具欺騙性的眸子。 “噗嗤”,看到這一幕,葉流水沒抑製住自己的笑聲,若不是師兄還在旁邊,他定要上去嘲諷兩句蠢貨。
叫外人看了笑話,村長也覺得有些掛不住面,他尷尬地咳嗽了幾聲打斷了她們的談話,再聊下去,這幫長舌婦怕是能把人家孩子的姓名都給取了。
而自己的妻子鬧出這麽大動靜,林成卻從頭到尾連一個眼神都沒施舍給她,仿佛兩人毫無瓜葛,這也讓村民更認定了青娘的無辜。自認罪之後他便一直保持著冷冽的神情站在原地,那雙黑眸裡彌漫著化不開的濃霧。
村長本來還擔心林成不會甘心如此就范,畢竟他喪心病狂地殺了這麽多人,所以一直在暗中留意著他的動靜,見他沒有其他動作也是呼了一口氣,然後連忙讓人將他捆住。
將事情安排妥當後,眾人才終於得以離開那令人窒息的密室。除了幾個村民還要將林成暫時帶到村中一處廢棄的黑屋關押外,其余的人都各自回到了家中休息。
村長走之前還特地向寧行雲二人鞠躬致謝:“二位公子,此次多虧有你們出手相助啊。”
葉流水難得沒再甩臉,而是驕傲地仰著下頜,像是長輩一樣拍了拍村長的肩膀:“小事小事,不用客氣。”
只是他力道太大,村長年歲已高又一夜不眠,正是虛弱之時,差點被他拍了個踉蹌。
寧行雲連忙將村長扶住,關切地說道:“舉手之勞罷了。您忙了一夜, 也快回去歇息吧。”
“好好好,那老夫先行告退了。”村長又行了個禮,然後便轉身離開了,還在心中感歎:一夜未眠,這二位卻依舊這般神采奕奕,果然不是池中之物啊。
村長剛走,葉流水便直嚷著肚子餓,往廚房奔去了,而寧行雲則仍站在原地,眺望著遠方。
此時已至卯時,天光乍破,霧氣漸薄,逐退了群星和殘月,暖光撒在荒蕪的田野上,也給離去的行人勾勒了一層朦朧的輪廓。
而林成的背影漸行漸遠,在屋簷的陰影下依然顯得生硬挺拔,直到被關進村角蔭蔽的小屋裡,他也終究沒有走進到陽光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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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行雲折身返回屋中時,恰好碰到童阿婆從房間出來,她佝僂的身軀似乎又彎了一些,但是臉上比以往更添了一份生氣。
童阿婆見到寧行雲,微微一笑以示招呼,然後蹣跚地朝著往門外走去。
“你昨晚說見到你女兒,是騙人的吧?”
童阿婆聽到身後傳來的聲音,腳步一滯。
寧行雲見她停下,繼續說道:“我們是修道之人,辨得出這鬼魅是非。你故意誘人前往密林,就是為了曝光密室吧?”
童阿婆停在原地,卻依然沒有回頭,寧行雲又添了一把火:“你的女兒,真是的林成害的嗎?”
聽到這話,童阿婆終於回過了頭,那雙渾濁的老眼睛混雜著無盡的絕望和仇怨,似乎要把人生生地墮進深淵。她乾裂枯燥的唇隻緩緩吐出了一句話——
“這是他欠婉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