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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雲誤流水》第53節落花寨篇丨流言
  女孩們進了縣衙後,便迫不及待地跑到了落花寨的人群中。看到彼此都相安無事,眾人喜極而泣地相擁在了一起。

  而玉鸞秋則是不緊不慢地走在士兵身後,緊守著那幫被縛住的大漢。

  渠清彥正打算向手下詢問情況,便聽玉鸞秋邀功似地說道:“這是我們在路上抓到的土匪,他們在路邊劫道呢,正巧給我們碰上了。”

  按照計劃,她們本來是要先回棲霞山的。但說來也巧,她們剛到棲霞山腳下,便遇見了一幫正在攔路劫道的山匪,於是便順手將他們抓了起來送往縣衙,順便也可以看看這邊的情況。

  說罷,她又側頭看向那些垂頭喪氣的土匪們,調侃道:“不過你們消息倒是靈通,剛巧落花寨今日沒有派人護道,你們就來了。只可惜啊,運氣不好,偏偏遇上了我。”

  這句話說著無心,但卻被寧行雲聽了進去。他一直注意著那幾名自稱來自落花寨的女子,警覺地發現她們在玉鸞秋一行人出現之後,神情明顯緊繃了不少,眼神還不時往那些大漢的方向瞟,心下便有了猜測。而聽到這句話後,他更是篤定了幾分。

  “怎麽又是土匪?”渠清彥眉頭微皺,顯得十分不悅。

  安慶城因有渠家軍坐鎮把守,除了邊境偶有騷亂,這腹內的郡縣則向來安定。但不想這小小的一方縣城卻跟捅了土匪窩似的,匪禍頻發,而他們在安慶卻毫無所知……

  林虢見狀,連忙上前一步搶先解釋道:“將軍,這容縣周邊山林眾多,其間確實掩藏了不少土匪。下官也曾帶兵圍剿過數次,但因山勢複雜,難攻易守,所以……”

  “所以你便瞞報至今,任由百姓深受其苦?”渠清彥接過話,語氣中已有怒意。

  林虢連忙雙膝下跪,誠惶誠恐地說道:“下官不敢!只是這些山匪多是些烏合之眾,成不了氣候,下官自以為能夠解決,便沒有向上稟告。唯獨這落花寨發展迅猛,日漸猖獗,甚至做出劫城之舉。下官不得已,這才向您請兵增援……只要我們除了這一大患,想必也能起到殺雞儆猴之效。”

  玉鸞秋聽到這話一愣:“除什麽患?落花寨的人並不是土匪啊。”

  林虢斜了她一眼,冷哼道:“落花寨一乾人等,佔山為匪,為禍百姓,已證據確鑿。今日,便要依法處置!”

  玉鸞秋聞言驚訝地看向秦璐盈,見對方只是苦笑地搖搖頭,心頭頓時竄起了一股無名火。

  她借著這股勁頭,快步走到堂前,為落花寨高聲辯護道:“將軍,雖然我不知你們方才是怎麽判的案,但我是奉林知縣之命潛入的落花寨,還與這幫女子朝夕相處了幾日,怎麽說也算得上是個關鍵人證吧?我與她們此前並不相識,甚至一開始便抱有偏見,所以根本不存在什麽偏袒。我在這幾日的所見所聞,也足以讓我辨得清孰好孰壞。這些人,只不過是一群不願被命運擺布的女子罷了!她們逃入深山,不過是為了遠離世俗;習武防身,不過是為了保全性命;至於開道收費,雖有不妥卻也實利百姓。而所謂的為禍一方,根本就是扯淡。倒是這個林知縣,滿山的真土匪不抓,卻處處針對落花寨,誰知道是不是藏了什麽私心!”

  林虢猛地站起身,打斷了她的話:“將軍!此女子的話不可輕信,她雖不是落花寨中人,但也是一等一的惡人啊!下官讓她潛入落花寨,本是行的一石二鳥之計。卻不想她們狼狽為奸,竟還串通在了一起。”

  “哦?惡人?”渠清彥好奇地一挑眉。

  林虢指向玉鸞秋,義正言辭地說道:“沒錯,她正是江湖上那個無惡不作的——青虹女魔頭!”

  此話一出,百姓們皆是嘩然一片,連落花寨的人也都傻了眼。小六這才明白,她們給馬小姐護鏢那日,鸞秋為什麽會這般反常了。她想起自己當時說過的一些話,懊悔地敲了敲腦袋。

  女魔頭?沒想到這家夥還有這等惡名,倒是跟她憨傻的形象不符。渠清彥聽後也覺得十分訝異,他沒有立即接話,而是等著看玉鸞秋如何辯駁。

  “我才不是什麽魔頭!”玉鸞秋被揭了“身份”,臉上頓時赤紅一片。她按捺不住,將這幾日積累的怨懟全發泄了出來:“三人言而成虎,你們不過是聽到了一些傳聞,便對我口伐筆誅,那倒是說說,我到底做了什麽惡事了?若我真是罪大惡極,那為何沒人找我算帳?也沒人報官?呵,你們可以隨意聽信他人,卻無人可以信我。是不是只要心裡生了偏見,那天底下所有的惡事便都能推到我的頭上來!”

  說到此處,她的聲音變得有些顫抖。而衙門口站著的百姓們則是一邊莫名地打量著她,一邊肆意地討論了起來。

  玉鸞秋看到眾人那些或質疑或迷茫的眼神,突然覺得自己十分滑稽。她沒有證據證明自己的清白,除非真的將那些散播謠言的人找出來對峙一番,她也還沒有能力做出什麽轟轟烈烈的壯舉,能夠重新扭轉他人的看法。而最可笑的是,她到底是好是壞,其實根本沒人在乎。

  人們向來隻關心自己利益范疇的事情,對於旁人之事,隻當作是閑聊時的談資,隨口傳播。他們沒有義務對聽來的事情考據求真,轉述出去大多也並非惡意,這些流言是真是假,是小是大,他們也毫不關心。而唯一會被影響到的,便只有那流言中的人。散播流言,不過隨口之事,但被誤解的人想要開脫,則是難上青天。即便她們費盡心力想要自證清白,卻會發現戲台下早已無人,而先前種下的偏見卻已深入人心。這偏見就像是扎根於人心的一根芽,它被四方的閑言碎語不斷澆灌,茁壯成長了一顆大樹。即便真相的風雨將其吹打,它也依舊挺立在原地,僅憑一葉,便可障目。

  她要怪誰呢?她可以去指責流言的始作俑者,但這其中最大的推手——那些閑話的百姓們,她卻沒有理由去追究他們一絲一毫。沒人是惡人,卻又人人是惡人。玉鸞秋淒涼一笑,正打算往後退去,便聽幾道稚嫩的女聲響起——

  “鸞秋姐姐才不是什麽魔頭呢!”

  “就是,就是!鸞秋姐姐今日還舍身救了我們呢,魔頭難道還會救人嗎?”

  玉鸞秋轉頭看去,便見那些落花寨的女孩們正揚著小臉為她聲援,不禁心頭一暖。

  葉流水也在一旁插話道:“就她那三腳貓的功夫,也能做出燒殺擄掠的那些事?你們還真是高估她了。”

  “……”怎麽這人每次出面,都這麽欠揍呢?玉鸞秋本想感謝他為她說話,卻忍不住硬了拳頭。

  渠清彥在台上輕咳了一聲,也說道:“雖說此女惡名在外,但官府也未曾見過任何追捕批文,所以傳聞還有待考究。”

  玉鸞秋似是沒想到他也會為她說話,向他遞去一個感激的眼神。

  她方才孤立無援,說話沒人相信。但現在官府的人都替她發話了,腰板頓時挺直了不少的。於是玉鸞秋又對著門口的百姓們發問道:“清者自清,我隻想問一句——你們知我聞我,可又有誰真的見過我行凶作惡了”

  百姓們一時怔在原地,面面相覷。他們心裡雖然覺得她是魔頭,但也確實並未見過她做什麽惡事。

  玉鸞秋揚起嘴角,正覺得此時是正名的好機會,便見人群中突然巍巍顫顫地伸起了一隻手。

  “.…..”玉鸞秋氣急,以為是有人刻意搗亂,便指著那人道:“你你你出來!你倒是說說,看到我做什麽壞事了?”

  只見那名男子從人群中走出,他身材瘦小,身著藏藍色深衣,樣子竟還有些面熟。

  他看了玉鸞秋一眼,然後又快速地躲開了視線,低著頭哆哆嗦嗦地說道:“你……你前些日子來我店裡買衣服,沒……沒給錢。”

  玉鸞秋這才認出此人正是成衣店的老板。 她回想起當日的情形,臉上一紅,辯解道:“我不是跟你說了來找知縣要嗎?我出的是公差,當然是官府報銷啊!”

  顯然,這話毫無說服力,方才噤了聲的百姓們見抓到了她的把柄,又開始議論紛紛。

  見努力白費,玉鸞秋頓時欲哭無淚。如果能夠重來,她絕不會貪那點銀子了!

  看到這一幕,葉流水無奈地扶額:“這家夥明明是在壞事吧?我合理懷疑,她也是臥底。”

  寧行雲輕笑一聲,意味深長地說道:“鸞秋姑娘雖然行事有些莽撞,但這次,也許真的幫了大忙也不一定。”說罷,他附在流水耳旁低語了幾句。

  此時的林虢早已等得沒了耐心。若不是玉鸞秋突然出現,這秦璐盈可能早就人頭落地了。他唯恐她們是在拖延時間,便出言扯回了正題:“不論這名女子到底是不是惡人,但光憑她一個人的說辭,也證明不了什麽!”

  “他們兩個也是人證啊!”玉鸞秋指著寧行雲二人,說道。

  林虢冷哼道:“這兩人本就是你的同伴,說的話也做不得數。”

  玉鸞秋看向寧行雲二人,正想暗示他們幫說點話,卻見葉流水點點頭道:“既然如此,那便當庭處置吧。”

  玉鸞秋登時瞪大了雙眼,落花寨的人也錯愕地看向了他。

  林虢聽了這話則是面色一喜,他還沒來得及應下,便又聽過葉流水說道:“不過——既然林知縣此番是為了殺雞儆猴,給百姓們一個交代,那就連同方才抓到的那些土匪也一並處置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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