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琦連辯兩位名士,又以‘學術寬松自由’的幌子來吸引在場的一眾學子,一時間氣勢如虹,聲名大噪,讓人刮目相看。
與此同時,今學名士高昌和付遣開始暗自計較,打算從另一個角度來抹黑劉琦,以此來重新拿回在場的主動權。
卻見付遣站了出來,對劉琦拱手道:“白身之人付遣,見過君侯。”
又來一個站出來了麽?
劉琦淡然一笑,回禮道:“久聞付公大名,常聞公治經二十年,為《易經》和《尚書》注言二十萬言,希望後世學子參考通讀史學,遺澤後人,著實令人欽佩。”
付遣搖了搖頭,道:“不敢當君侯誇讚,某治經之功,遠不如當世大儒,不說諸州名士,便是僅在這荊襄之地,便有仲子兄和尚長先生兩人遠在老夫之上,豈敢擔‘遺澤後世’,萬萬不敢。”
劉琦心下長歎口氣。
東漢的士人,真是一個比一個不要臉,而且臉皮厚的程度,都是相當的隱晦,吹牛逼都讓你聽不出來。
付遣適才之言,表面上是謙虛,實則乃是在特意拔高自己。
眼下荊州之地,治學之人雲集,何止百千,但這老家夥卻獨獨只是將龐德公和宋忠列於自己之上,連司馬徽的名字都沒有提,何其狂也?
要知道,龐德公本身就是荊楚第一名士,而宋忠在來荊州之前,就是可以與鄭玄比肩,被劉表因為治學臂助的第一號人物,這兩個人的聲名可不僅僅只是知名於荊州。
如今付遣將他們兩個人列於自己之前,其言下之意,是暗指自己是除了他們兩人之外的荊州第三人。
劉琦微微一歎,暗道這人著實也是有些欠揍,可惜劉磐適才已經幫他揍了王熙出氣,眼下劉表雷霆震怒,怕是不能故技重施了。
如若不然,非得讓劉磐再給他個大耳刮子不可。
突然,卻聽付遣言道:“某有兩個問題,想要向君侯請教。”
劉琦笑道:“還請付公試言之。”
那付遣一字一頓地道:“敢問君侯,去年關中之戰時候,聽聞君侯在一處山谷設伏,以弓弩之陣,屠殺西涼兵數萬,至使人屍露於荒野,遺骨不得掩埋,烏鴉啄之肉,野狗咽之髓,不知可有此事?”
哎呦,這是打算拿自己用兵殺人的事說事了。
劉琦額首笑道:“確有此事。”
付遣見劉琦承認,不由暗暗點頭,你承認就好。
“數萬人殞命之後,君侯又派人梟首三千,懸於冀城城頭,不知可有此事?”
劉琦依舊點頭道:“有此事。”
付遣問道:“那敢問君侯,為何如此嗜殺?”
劉琦認真地道:“非我嗜殺,實乃是西涼虎狼之輩,助紂為虐,貪婪施暴,雒陽關中之地屢屢遭這些人荼毒,如若不以威懾之,遭殃的豈非關中百姓?”
那付遣搖了搖頭,道:“非也,子曰:以直報怨,以德報德……涼州兵士受董卓蠱惑,沒有忠義之心,君身為一方之長,萬民表率,又有名士之尊,何其濫殺無辜,至關中遍地骸骨,如此絕非仁人之道。”
“胡言亂語!”
話還沒等說完,便見劉琮站起身來,怒道:“我大兄忠君扶國,報效君王,至使關中一地免遭亂賊荼毒,更至天子返都雒陽,功勞何其大?你在此搖動三寸之舌,汙蔑我兄長,是何道理?”
付遣冷冷一笑,對劉琮道:“少郎君護兄之心,某深以為敬,只是某今日在此,乃是就事論事,並非汙蔑,還請少郎君勿要亂言。”
劉琮咬牙切齒,又要說話,卻感覺自己的袖子被人拉了一拉。
他轉過頭去,看到的是劉琦溫和的笑臉。
看到自家二弟給自己出頭,劉琦心中甚是感觸……果然,關鍵時刻,還得是骨肉兄弟夠意思啊。
不過劉琮的能力實在是太一般了,讓他跟付遣對談,只怕是會越說越錯,得不償失。
還是自己親自來吧。
劉琮看見劉琦拉自己,隨才深吸一口氣坐下。
旁邊的劉修急忙上前,替他撫胸順氣。
看來,適才的話還這就是把他氣得不輕。
卻見劉琦看向付遣,道:“付公眼下之意,是覺得劉某殺生,有違天道?”
付遣毫不客氣地道:“不敢說違背天道,但至少於人道不符。”
“那好,我想問問先生,衛烈侯出征匈奴七次,殺俘匈奴人馬五萬,冠軍侯六次出塞,殺俘匈奴人馬十一萬,其二人之功對我大漢而言可謂是功蓋寰宇,如先生所說,他們二人的功績也是有違人道了?”
付遣言道:“匈奴之人,豈可與我漢人相提並論而言?”
劉琦聞言笑了。
“單衝付公這一句話,就說明你這學沒治到家,著實落了下乘……好,既然如此,那咱們不比匈奴,我想請問先生,黃巾亂時,若依先生之道,朝廷不派各鎮兵馬前往討伐,只是派遣先生這樣的人道之士前往說之,可能平息戰禍?”
付遣聞言眯起了眼睛。
劉琦的聲調逐漸升高:“先生出身於青州,亦是昔日被黃巾戰亂波及的重地,其時黃巾在青州為禍,田地荒蕪,郡署不治,以先生之大才,為何不在青州以人道感化黃巾,令他們歸於王化,趨於正統,反倒是攜帶家眷,不遠千裡的趕來荊州?”
付遣的臉色煞白,嘴唇亦是有些哆嗦。
劉琦突然一拍手掌,道:“我出兵殺賊,迎駕天子,救下多少關中百姓,朝廷以鎮西將軍和益州牧爵委之,以彰吾功,爾乃何人?一個在青州被戰亂波及活不下去的迂腐之輩,還敢在此誇誇其談,還與我辯人道?好,你想施行人道,我給你!”
說罷,便見劉琦再次起身,喝道:“西涼馬騰,韓遂多年以來為禍西北,帶領羌人不尊王化,屢屢與朝廷作對,你既反對用兵殺人,那我如今就代表朝廷,以鎮西將軍之職,委任你出使西涼,說韓遂和馬騰驅兵進京納降,說當地反叛的羌人歸於王化……你敢嗎?”
付遣顫巍巍的指著劉琦,臉色變得煞白。
“你、你!”
“不敢?”劉琦微笑道:“不敢的話, 就好好在荊州避難做學,潛身縮首苟圖衣食,休在此巧言吝嗇,蠱惑視聽!”
“噗!”話音落時,卻見付遣一口鮮血噴出,滿面憋的通紅,他兩樣一翻白,竟然是直接昏死了過去。
頓時,場間一片大亂。
而學子之中,卻有三個人正笑呵呵地看著眼前的情形,並不為之所動。
這三個年輕人歲數都不大,最多也就是十幾歲的年紀,看著似乎還不及劉琮。
“崔兄,依你之見,這位劉益州的本領如何?”
“別的沒看出來,但是這一張利嘴真是好生厲害,怕是比起徐兄也不逞多讓……是吧,廣元兄?”
二人一同笑呵呵地看向旁邊的一個少年,卻見那少年只是盯著不遠處的劉琦看,面有沉思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