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楚庸的運氣是不錯的,此時正值春夏交替之時,在京城這地方本應該不時就有雲水飄落而下的,可是整整三日未見有雨水落下。
倒是第三日時候京城外下了一場瓢潑大雨,深夜,陰寒的霧氣伴隨著略顯寒意的風從城外浩蕩而來,席卷整個宣安門前,坐在蒲團之上,已經有有心人為兄弟二人搭建了臨時的帳篷,在這略顯濕寒的時候二人卻沒有半點的冷意。眼前是煮沸的一壺薑茶,夏楚庸看了一眼茶壺,又看了看一邊心思沉重的弟弟夏修,目光最終看向了外邊。
沒多久,夏修突然開口:“大哥,看什麽呢?”
“霧。”
“霧?”
夏修繼續沉默。
他實在想不到,不過是區區霧氣罷了,有什麽好看的。
只是隨即卻一笑。
這眼前的霧氣和身邊的皇兄何其相似,讓人總是那樣看不真切,朦朦朧朧的。
‘或許,這些霧,本來就是被皇兄吸引而來?來找同伴來了?’
最終,夏修只能在心中這麽猜測。
而迎來了,卻是夏楚庸的摸頭殺:“小孩子家家的,別老是編排別人,尤其是你哥我,懂?”
二十多年來,夏修是第一次被人摸頭殺。
明明表面上一副嫌棄的模樣,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在心中卻特別對這種感覺沉淪,這讓他很糾結,很羞憤。
重點是,他都及冠了!
只是最終卻沒能驕傲的說一句嫌棄的話,不是不想說,只是那遠處的霧氣中朦朦朧朧中走來一人打斷了他的思緒。
那是一個女子,大概三十六七的模樣,朦朧的霧氣中能夠看到那個女子婀娜的身姿。
當女子走進,容貌也終於出現在了兩人面前,說一句風華當代也無不可。
“子修見過母妃,母妃您怎麽出宮了?父皇那裡...?”
“你父皇已經同意過了,”女子衝著夏修點了點頭,目光卻沒能從一邊夏楚庸的身上離開過。
場中有些詭異。
來人是夏皇后宮之中的如今炙手可熱的一位貴妃,姓武,閨名少有人知,如今眾人皆以武貴妃謂之。
而武貴妃,也是夏修這些年來的養母。
至於夏修生母之事,夏皇一直在等夏楚庸回來由夏楚庸親自揭開,故而頗為神秘,這些年甚至一度成為了禁忌一樣的存在,若非夏楚庸已經揭開謎底,還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猜測夏修乃是夏皇和前朝公主的孩子呢。
武貴妃在死死地看著夏楚庸,而夏楚庸卻仿佛渾然不知,目光依舊看著外邊那翻騰的霧氣。
終於,夏修似乎察覺到了什麽,默默地將身子向後挪了一挪。
若是以往,作為如今大炎國最為炙手可熱的皇子,他除了面對自家老子時候慫一點,其他時候是一向不慫的。可是如今不是往日,夏楚庸一出場就保下了欺君之罪康維,接著又拋出了一個又一個的深海炸彈,炸得他知道,有些東西即便是他這個皇子,也是插不上什麽話。
夏楚庸的無視,武貴妃從一開始的死死地盯著,變得有些惱怒。
夏楚庸的模樣,就像當年讓她帶著夏修前往蜀中時候一模一樣。
那時候,夏楚庸只是看著外邊的天空說了兩句話:“他是我弟弟,我派千人送你往蜀中,不為其他,只為了安全,哪怕到了最後你都死了,我也要他安然無恙,懂?”
“你的容貌,父親大概率是會留下你的,但是尊卑二字,
我希望你能一直記得,子修若受人虐待,後果……你得懂!” 如今的她乃是偌大大炎后宮無冕之主,多年養尊處優,縱然眼前這人是大夏的皇子,可是如此對自己無理,是不是太過托大!
時間,一點一滴慢慢過去,周圍的士卒似乎知道這邊發生了什麽事,有意無意的遠遠地選擇了避開,終於,夏楚庸開了口:“你做了子修的母妃?”
重隔二十年,武貴妃本以為自己早已經無畏,可是夏楚庸開口之後,卻不知為何一種恐懼感席卷心頭。
霧中,武貴妃一笑。
有些蒼涼。
這麽多年了,這個小主依舊是小主。
原來,有些東西真的不是時間能夠填充了,就好像面對夏楚庸時候的那種壓力,哪怕再多些年,依舊讓人壓抑的難以喘息。
只是在面對夏楚庸的問題時候,武貴妃卻很自覺沒什麽錯:“是陛下的意思,子修年幼,又怕生,於是便讓妾身一直帶著。”
夏楚庸指節敲擊著桌子,厚重的聲音緩緩響起:“多謝。進來坐吧。”
“不了,妾身來只是給殿下和子修送兩件裘袍,陛下有令,早去早回。”
真切的笑容出現,兩件裘袍被遞了進來,武曌的身影沒有留戀, 直接轉身而去。
接過裘袍,夏修愣在那裡有些疑惑。
總感覺,今天的母妃和以往有些不同。
而看著那兩件裘袍,夏楚庸卻不可置否一笑,不做解釋。
今夜,是武曌和他的一次交接,如同當初自己將夏修交給對方時候一樣。
那一次,對方接下差事,於是有了如今的武貴妃。
如今,夏修被送回來,從此以後,概不相欠。夏修在她的庇護下能夠健康安全成長,武曌也得到了她想要的榮華富貴。
“大哥,你…”
“陳年舊事罷了,對了,這位武貴妃有親生的子嗣嗎?”
“額,有兩個,怎麽了?”
“關系如何?”
“甚好。”
“以後再見,是敵非友,你自己當心點兒。”
“啊?不是,大哥,這都什麽...”
“你就當這是一次交易吧,她保你二十年安危,換取一生榮華,總之自己當心點就是了,武曌啊!日月當空照,也不知道當初將她送到父皇身邊,到底是錯是對,嘿~!”
外邊,霧氣依舊朦朧,可是在帳篷之內,兩人卻一個蒙逼一個不知思索著什麽。
終於,若有若無的酣聲從裡邊傳出,夏修看著竟然不知何時睡著的夏楚庸,只能歎息一聲,同樣坐在那裡和衣而睡。
三日之期已滿,明日恐怕還有不知道多少事情等著呢,多少需要養精蓄銳。
作為皇子,雖說夏修沒有自己這個剛剛素面的大哥那般城府,可是許多事情耳習目染倒也能猜出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