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銳和林諳用工兵鏟把銅箱和蓋子分離，但是並沒有直接打開。

　　“這箱子裡該不會還有機關吧?”曹銳把手心裡的汗在褲子上擦了擦，他現在對這裡的東西都有點不放心，從他們下來以後，老是在不該碰到機關的地方碰到機關。

　　“小心著點吧。”林諳示意幾人退開。

　　因為祭台夠大，一下子就把銅箱正前方和兩側讓了出來，曹銳拿出探陰爪勾住銅箱上蓋，拉了兩下，確定能吃上力，對林諳他們點了一下頭，然後猛地用力向後一拉，銅箱蓋子應聲而開。

　　他順勢蹲在箱子後，聽箱子裡沒什麽動靜，從箱子後探頭，見林諳幾人神情也還好，這才一擰身從銅箱蓋子下閃出來。

　　“咦?不是祭器。”傅齊愈見到箱子裡沒有如他所想的裝著璧、琮、珪、璋、琥、璜六種祭器有些驚訝，但他這次學聰明了，沒有伸手。

　　“都說了不是正統祭祀活動。”張九皋打量著箱子裡的東西，箱子裡放著三個裝滿了東西的倒梯形漆盒和一大捆紅繩，兩千多年過去，紅繩還鮮豔非常。

　　“這是應該是鬥吧。”曹銳打量了一下漆盒，然後用探陰爪去勾那捆紅繩，紅繩看似完好，但在密閉了兩千多年的銅箱中一接觸空氣，已經酥透了，被探陰爪一勾，都成了渣滓。

　　“鬥?”傅齊愈尾音揚起。

　　“古代量器。”林諳解釋道。

　　“哦，就好像量米量珍珠那種。”傅齊愈反應了過來。

　　聽到量珍珠，林諳的嘴角不由得抽搐了一下，拍了一下傅齊愈的肩膀，“少爺，等你發了財，一定要送叔叔一鬥珍珠，叔叔不嫌少。”

　　傅齊愈愣了一下，眨巴眨巴眼睛，貧嘴道:“人工養殖的行嗎?”

　　於是他又挨了一巴掌，這巴掌比剛才那巴掌重，拍的他肩膀一歪。

　　因為三個鬥是兩個在下，一個在上疊放的，又是梯形構造，張九皋用墨繩做了一個活扣，從上面套下去以後，拉住兩端一提一收，就穩穩當當的取出來一個，裡面裝的東西一點沒撒，把鬥放在地面上，張九皋仔細看盒子裡的東西。

　　“怎麽好像是朱砂。”

　　“難道衛國的國王也在煉丹求長生?”傅齊愈看著這祭台和朱砂突然就想到了這個。

　　“不像。”張九皋拿出一個密封袋把鬥裡的朱砂都倒了進去，然後把鬥遞給林諳，這個鬥是漆器，做工精美考究，朱黑兩色，而且漆器不同於銅器和織品，哪怕從密封環境到了空氣中，變化也不會太大。

　　只要好好保存，注意濕度和溫度，避免變形和脫漆，還可以維持其外表鮮豔的色澤很多年。

　　“好家夥，要不是親手用工兵鏟開的箱子，我都不敢信這東西能這麽嘎巴新。”曹銳湊在林諳旁邊觀看這個鬥，忍不住讚歎。

　　“這應該是桐木做的底胎。”林諳翻看了一遍，就已經判斷出了鬥的原，“桐木做的物件不變形、不崩裂、耐酸鹼、耐腐蝕、耐熱性能高。”

　　他們倆研究這個鬥的時候，傅齊愈以及學著張九皋下墨繩套，把另外兩個鬥也從銅箱裡弄了出來，三鬥朱砂裝滿了張九皋之前拿出來的密封袋。

　　“這上面畫的是什麽呀?”傅齊愈蹲著翻看鬥外漆上繪製的圖案。

　　“混……”林諳開口正要回答，就聽到張旻說，“是帝江(hong)。”

　　“帝江?”傅齊愈眨了眨眼睛，“你要說贔屭、螭吻、狻猊、椒圖我知道，這帝江是什麽?林叔，

你剛剛想說什麽?”　　“我跟張天官想的差不多，混沌的說法比帝江晚一些，張天官應該比我說的清楚。”林諳看了一眼張旻，傅齊愈也跟著看了過去。

　　“帝江長得像一個黃色的口袋，顏色紅的像一團火，沒有耳目口鼻，有六隻腳四隻翅膀，因為在記載中說他混敦無面目，後來慢慢民間出現了混沌一說，但統治階層一直認為帝江指的是共工氏首領，這種獸對德行高尚的人避之不及，對強大的統治者俯首帖耳，在祭器上使用這種圖案的祭司都不是一般人。”

　　這差不多是張旻說的最長的一段話了，他的語氣不疾不徐，娓娓道來，如果不是場合不對，他們都要以為他是在博物館做文物介紹了。

　　“你怎麽知道的?”對於張旻對這些怪力亂神如此了解有些驚訝，便隨口問了一句。

　　張旻沒回答。

　　傅齊愈也不在意，他自動就把後半句給繞回來了，“那也就是說，混沌是以帝江為基礎經過想象創造的。”

　　張旻點了點頭。

　　“混沌的由來確實如此，不過沒想到張天官對古神話也挺熟悉的。”張九皋把鬥遞給曹銳，然後拍了拍手套上粘的朱砂，“帝江鬥，裝三鬥朱砂，鎮壓效果確實非常好，這種祭祀方式應該是用銅釘將活人的血慢慢放淨，然後禁錮被獻祭者的怨魂。”

　　“不是……九姑娘，這越說越邪乎了，難不成這裡現在還有鬼魂，要我說這朱砂就是故弄玄虛……”曹銳覺得自己後背發毛，試圖說點什麽給自己壯膽，可是越說越覺得心虛。

　　張九皋放聲大笑，“老曹，看過封神榜嗎?截教天君張紹用三鬥朱砂擺了個紅砂陣，無論是人還是仙進去都沒有活路，你們當神話聽，但是對我們來說這些陣法可都是有由來的，甭擔心，有我呢。”

　　原本除了曹銳，林諳和傅齊愈也覺得從心裡漫上來一股寒意，只是他倆沒說，此刻張九皋的笑聲回蕩在地下，仿佛突然衝散了他們那種莫名產生的不安。

　　不管曹銳怎麽想，傅齊愈是信張九皋的話的，古人說子不語怪力亂神，又說敬鬼神而遠之，可見不是沒有道理的，不語和遠之只不過是不想招惹上這些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

　　見幾人臉色緩和，張九皋收了大笑，但臉上還是笑意滿滿，與平時沒有什麽不同，張旻跟她對視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在地下最怕心裡先生出恐懼，地下陰氣重，恐懼一生則容易被陰氣侵體，張旻戴著五帝錢不怕這些，但是剛剛他也明顯感覺到了幾人狀態的變化。

　　“得了，收了三個這三個漆器咱們也研究研究怎麽出去吧，別跟這兒耗著了。”林諳道。

　　轟——

　　山體中突然傳來一陣悶悶的轟隆聲，起初聲音還不大，但很快他們腳下都震了起來。

　　“我操！不會趕上地震了吧！”曹銳第一個跳了起來。

　　“這他媽不像地震，好像是山體塌方！”林諳經歷過唐山地震，他立馬吼了一聲，“先下祭台！”

　　不用他說，曹銳已經邁步跑開了，跑之前還不忘抱上地上那三個鬥，曹銳邊跑邊想，周朝的漆器啊，值老鼻子錢了。

　　這時候也顧不上誰先誰後了，大家都往下跑，所幸台階夠寬，不至於擁堵，張九皋前腳剛落在祭台下的地面上，就聽見林諳大喊，“快跳！要塌……”

　　跑在後面的傅齊愈瞪大了眼睛，滿眼的驚惶，他反應不算快，跑在最後，距離平台還有一段距離，就算一步跨兩三個台階也還得五六步。

　　然而林諳塌字還沒說完，就被祭台向下塌陷的聲音淹沒了，下面好像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空洞，土石銅鼎銅箱都向下掉去，這好在是祭台塌了，而不是山洞塌了，曹銳借著一跳之力勉強沒跟著掉下去，張九皋反過身拉了林諳一把，也是她力氣大，沒被林諳墜下去。

　　三人落在塌陷的邊緣，下面塵土飛揚，看不見有多深，也看不見塌陷到什麽地步，他們都被煙塵嗆得咳嗽不止，等到眼前的煙塵稍微散了一些，他們的眼睛都被生理性的淚水衝開，可以視物，卻發現附近並沒有傅齊愈和張旻的身影。

　　難為林諳挺大歲數的人了，直接就蹦了起來，“齊愈呢！”

　　“我操！小老板不會掉下去了吧！”曹銳轉身扒著大洞的邊緣， 用手不斷揮舞想要驅散擋住視線的灰塵。

　　“張旻抓住齊愈了，我們下去看看。”張九皋第一個上來的，她還有時間回頭去拉林諳，親眼看到張旻抓住了傅齊愈。

　　“我下去。”林諳是真急了，他現在就後悔怎麽不看一眼傅齊愈在哪兒再跑，萬一人掉下去，肯定得受傷，那孩子他從小看到大，蹭破點油皮兒老傅都得心疼。

　　“不行，林叔，看不到多深，我下去，萬一繩子不夠長，你們倆得給我拽上來。”張九皋搶了林諳的話。

　　林諳雖然焦急，但這麽多年的鹽也不是白吃的，張九皋說的對，他們不可能等煙塵散盡了再下去，那張九皋下去就是最保險的，一來她年輕，二來她會輕功夠靈活，他雖說壯士，但畢竟歲數大了，到底不如年輕人。

　　“小心點兒。”

　　“嗯。”張九皋也不廢話，把牛筋繩甩了出來。

　　“九姑娘。”曹銳給張九皋搭了把手，把牛筋繩一端固定住。

　　因為看不清下面的深度和地形，張九皋也不敢貿然往下跳，她用足了力氣拉了拉繩子，確定不會脫扣，背身站在大洞邊緣，兩腳用力一蹬就跳了下去，閉著眼睛在空中蕩了蕩，感覺腳下踢不到兩側有岩壁，便順著牛筋繩下滑。

　　從洞口往下可見度不到三米，等在上面的曹銳和林諳立刻就看不到張九皋了，看到繩子繃緊，知道她在往下，林諳喊了一句，“小九，沒事吧?”

　　“沒事。”張九皋的手電綁在胳膊上，聽到曹銳的聲音胳膊朝上晃了晃，示意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