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下踩空的時候,傅齊愈心裡就只有倆字——完了。
他下意識的兩手在空中亂抓,不知碰到了什麽,指尖一痛,他下意識縮手。
下墜來的太快,電光火石之間,他隻覺得背上一緊,好像是背包被抓住了,他還沒看清是誰,就感覺抓住他的人跟他一起掉了下來。
沒等他懊惱連累了別人,一個東西劈頭蓋臉罩住了他的腦袋,然後他感覺胃部被什麽東西頂了一下,整個人天旋地轉,一下高,一下低,稀裡嘩啦的塌陷聲就在耳邊,但他卻沒有被大石頭砸到,只有一些小石塊打在身上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音。
有東西蓋著腦袋,他即使被人扛著,也沒迷了眼睛,入眼先是一段腰,然後是屁股、腿、滾動的碎石和衣服外的煙塵,每次扛著他的人往起一跳,他就覺得自己胃裡有東西要吐出來了,他觀察到這些不過三四秒的功夫,扛著他的人已經起落了好幾次,眼前的石頭和塵土都變少了,他們好像到了平整的地面。
被張旻放到地面上的時候,傅齊愈腳下一晃就坐到了地上,不遠處碎石一地,煙塵滾滾的中心位置看不清,但肯定也好不到哪兒去,傅齊愈扒開腦袋上罩著的衝鋒衣,在反應過來覺得害怕之前,滿腦子都是張旻的大長腿。
從一腳踏空到再次腳踏實地,也不過就是一分鍾的功夫,傅齊愈現在才覺出後怕來,此刻坐在地上往上看,不知道他們掉下來的是什麽地方,就這麽往上看,絕對不低於十米,霎時間傅齊愈有些腿軟,不由得慶幸幸好他老爹夾了張旻來,不然現在他怕是要被砸成肉餅或者肉醬了。
塌陷處的石頭滾來滾去,上下距離又高,以至於最初上面幾人的喊話他倆都沒聽到。
“老張,謝了啊。”傅齊愈坐在地上揉著胃部,他在上面吐得差不多了,剛才胃被張旻的肩膀頂的不舒服,但也沒什麽可吐的了。
張旻看了他一眼,看得出他是嚇到了,腿沒受傷,便點了點頭,任由他在地上坐著,傅齊愈的水瓶和手電在下來的時候都已經不知道滾到哪兒去了,張旻的手電一直沒拿出來過,他從自己背包裡拿出手電和一瓶礦泉水遞給他。
傅齊愈擰開手電,放在雙腿之間的空地上,然後才接過水瓶,剛死裡逃生,還顧得上關心別人,“他們沒事吧?”
說實話,自打張九皋說過張旻輕功跟她差不多,傅齊愈不是很擔心她,相反的他比較擔心林諳和曹銳,林諳年紀大了,曹銳的身手他不太清楚。
“沒掉下來。”
聽到張旻這個回答,傅齊愈才自己擰開瓶蓋喝了一口,他擰蓋子的時候張旻突然側過頭,好像是在聽什麽,傅齊愈一邊喝水一邊盯著他看,只見張旻轉身往塌陷下來的石碓走去。
“誒,老張……”傅齊愈正想問一句,就被張旻打斷了。
“有動靜。”張旻沒回頭,接著往前走,“我看看。”
“手電。”
“你拿著。”
傅齊愈坐在地上捏了捏小腿,感覺差不多能站起來,也趕緊從地上爬了起來,跟在張旻身後用手電給他照路。
張旻沒往石碓裡面走,他仰頭聽著上面的動靜,過了一會才開口,“張九皋?”
這是傅齊愈第一次聽張旻用疑問的語氣說話,他的聲音明明不大,穿透力卻很強,傅齊愈站在他後面,就好像被那種音質很好的耳機扣在耳朵上播放語音似的,震得他耳朵有點難受,倒不是疼,就是那種裡面被震了一下的感覺。
“張旻?!”半空中傳來的聲音且驚且喜,正是張九皋的聲音,她也顧不上稱呼張天官了,她焦急的問:“齊愈跟你在一起嗎?”
“在一起。”張旻說完補了一句,“沒受傷。”
傅齊愈用手堵了自己的耳朵,還能清楚的聽到張旻的聲音,但是堵住耳朵就不會被震的不舒服了,最上面的林諳跟曹銳也聽到了,他倆提著的心立刻放下了一半,剩下一半得見著傅齊愈才能全放下。
“天官,我先上去,等塵土散散拉你們倆上去?”張九皋問道。
這次張旻沒有立刻回答張九皋,他轉向了傅齊愈,“我們上去,還是讓他們下來?”
傅齊愈愣了一下,按說他們想出去自然得往上走,越往下不是離外面越遠嗎?張旻怎麽會這麽問,他打量了一下四周,這才發現不對的地方,周圍除了這碎石堆,整個甬道平平整整,就連頭頂的土壁也不例外,“咦?這裡是墓道?”
“嗯。”張旻肯定了傅齊愈的想法。
“衛國墓?!”傅齊愈的聲音拔高一個度。
張旻點了點頭,沒再發出單音節的肯定。
“下來下來,讓他們下來。”傅齊愈把手電筒夾在胳肢窩,雙手搓來搓去,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樣。
“你們下來吧,下面是墓道。”張旻對著上面說了一聲。
聽到是墓道,張九皋有些驚訝,下面的煙塵散的差不多了,她已經能看到地面的位置,於是不再像之前一樣一段一段往下滑,而是放松繩子速降,手套很好的隔絕了摩擦產生的熱量。
傅齊愈也看到了張九皋的身影,只見距離地面大概還有兩米的時候,她手一松,身體倏地落下,腳尖點在一塊石頭上,石頭沒動,她也沒發出落地的聲音,就在落在地上的同時又再次躍起,幾次起落就到了他面前。
想到被張旻扛在肩上顛的那幾下,傅齊愈搖頭晃腦,“會輕功真的了不起。”
張九皋看到傅齊愈摩拳擦掌的模樣問了一句,“您這蒼蠅搓手呐。”
傅齊愈翻了個白眼,把手放下,手上被劃了個小口,血已經止住了,他也就沒在意,從那麽高的地方掉下來才破點皮兒,他覺得自己運氣絕對是很不錯了,雖然可能這個運氣99%都應該叫‘張旻’。
“小九兒,回去教教我吧,我也想學。”
張九皋笑著打量了他一番,見他脖子上還掛著張旻的衝鋒衣,不禁挑了挑眉,“教你沒問題,但是你確定你能受得了這個苦?沒有童子功可比我難的多。”
這麽一說,傅齊愈也有點不確定了,他自問不是多麽能吃苦的人,因為從小到大家裡也沒讓他吃過什麽苦,他從小跟著老傅,從來不把話說滿,“試試唄,總不能一直做個團戰廢物叭?”
“叭什麽叭,顯得你可愛啊。”張九皋樂呵呵的跟他鬥嘴,等林諳和曹銳下來。
張旻靠著墓牆站著,垂著眼睛不知道在想什麽。
“等我會兒啊。”傅齊愈對張九皋說了一句,扭頭往張旻那走過去,他把掛在脖子上的衝鋒衣拿了下來,好好的抖了兩下,“老張,你把衣服穿上吧。”
“嗯。”張旻伸手就要拿衣服。
傅齊愈縮手,“誒,你毛衣上全是土,我幫你拍拍。”
張旻側頭看了一下自己的肩膀,“哦。”
他往前走了兩步,然後背過身去,自己拍了拍前面的土,傅齊愈把衝鋒衣掛在自己袖子上,替張旻把肩膀、後背和腰部的土和砂子都拍掉,拍到腰的時候感覺跟拍鋼板似的,張旻雖然看著瘦,但是腰倍兒直溜。
等拍的差不多了,傅齊愈才把衣服遞給他,張旻默默穿好,然後把拉鏈拉上大多半,傅齊愈眨了眨眼睛,他突然產生了一個疑問,那就是張旻是怎麽做到背著包把衣服脫下來罩在他頭上,然後又背好包的,難道他早就知道這祭台要塌?
人只要給胡思亂想開了個頭,接下來就收不住了,傅齊愈控制不住的想,他是不是想把他們所有人都騙下來,是要讓他們給他趟雷,還是有別的什麽目的?
傅齊愈這麽想著,冷汗都下來了。
張旻就看著傅齊愈站在他對面,臉上先是疑惑,然後好像走神了,接著腦門開始冒冷汗,他從衣兜裡摸出一張餐巾紙遞給了傅齊愈。
傅齊愈接過胡亂在臉上抹了一把,嘴角有些僵硬的扯開一個笑來,後退了一步,“那什麽,我去看看林叔和老曹啊……”說完扭頭就跑向了張九皋那邊,沒看到張旻也後退了一步。
等到傅齊愈跑到張九皋身邊,張旻又靠著牆閉目養神了。
張九皋看著傅齊愈神色不對,看了看張旻,有看了看他,問道:“怎麽了?”
傅齊愈搖了搖頭, 他覺得自己懷疑的沒道理,人家剛救了他一命,但是他又覺得自己懷疑的有道理,張旻身上的疑點他怎麽也想不清,猶豫了半天才對張九皋說:“我想不清楚,反正……”傅齊愈在張九皋手心裡寫了四個字,‘防著點他’。
張九皋笑,她一向愛笑,此刻笑著也看不出異樣,但傅齊愈知道她上心了,果然自己還是太嫩了,在正主面前胡思亂想到冷汗都冒出來了,下次再遇到這種事一定得淡定點,想到這兒,忍不住在心裡呸呸呸,掉下來一次還不夠,還想什麽下次,快想點好事兒吧。
先下來的是曹銳,他沒有張九皋那麽靈活,老老實實順著繩子下來,用的時間比張九皋長的多,他下來第一件事也是關系傅齊愈。
“小老板,沒事兒吧?”
“沒事。”傅齊愈想笑又有點笑不出來,最後只能做出一個苦笑的表情。
曹銳還以為他是被剛剛的變故嚇到了,拍了拍他的肩膀,“沒事就好,有驚無險,有驚無險哈。”
上面林諳也順著繩子往下來。
張旻聽著他們三個有說有笑,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按照曹銳下來的速度,林諳下來還得一會,他還能在休息幾分鍾。
以前也有人像傅齊愈一樣主動來跟他套近乎,不過結局都差不多,他不會說話,又不擅長跟人相處,沒人喜歡一直用耐心跟他耗著,也沒人喜歡他這種沉默的性格,見他愛搭不理的,慢慢也就不理他了,反正他們出錢他出力,誰都不虧就是了。
張旻想,也不過是又情景重現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