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周子旺轉了個方向,還要再跪,張無忌連忙擺手,說道:
“周大哥切不可如此,我已與芷若言明,下船之後會書信一封,你拿著信到武當,找我大伯宋遠橋大俠,到時他自會為你安排事務做。我敬仰周大哥的為人,家奴之事休要再提。”
結果,周子旺不言不語,還是給跪了過來,逼得張無忌又急急跳開,臉上無奈到抽搐。
心想:老丈人一個勁給女婿下跪,這叫什麽事啊?我對你女兒是圖謀不軌嘀,我饞她身子。
張無忌轉念一想,他將來若想謀劃一番事業,少不得需要一批親信之人。
這些人各方面能力可以不出眾,武功可以不高強,但一定要忠誠,一定要值得信任。
那麽,還有誰人是比老丈人更親近的呢?
何況,周子旺本身便是元末起義軍的一方首領,能力怎麽可能會薄弱?現在只不過是蛟遊泥沼,未顯崢嶸罷了。
反正武當家大業大,山上山下良田百頃,各大縣城之中還有不少商鋪,插幾個人進去打雜,讓他們暫且蟄伏,實在是太容易不過的事。
周子旺滿臉慚色,遲遲不肯起身,“小人何德何能,能得小相公一聲‘周大哥’之稱,小相公出身名門正派,想必是看不起我這泥腳漢,連收做家奴都嫌汙了門面。”
聽到他的話,張無忌哭笑不得,又見周芷若眼巴巴望著自己,那希冀眼神傳遞出來的意思,分明也想讓自己將他爹爹收入家門。
心想:真不知道這小妮子怎麽想的,難道還怕我是騙她的不成?讓自己爹爹成為我的家仆,她自然也會跟著進門?
畢竟,這個家奴可不是指一般利益關系的傭人,而是所謂的家生子,將來所出子女世世代代都為他家之奴仆,是真正的“一家人”,然而地位卻有天壤之別。
見這架勢,張無忌知道自己不表態是不行的了,苦笑一聲,說道:
“這樣吧,周大哥,我下船以後,你先拿我的書信去武當,找一份差事安心做著,也算為我武當盡力,將來我若開府,必會遣你到我那裡,做我府上的管事,你看這樣如何?”
這番話雖然說得溫和,但最後一句,卻是不容商量的語氣,顯然張無忌心中已有了決斷,不會再受他人干擾。
周子旺悶頭想了半晌,頗有些灰心喪氣,沒有了昨日的爽朗,雙手高高抱拳,嗓子粗啞道:
“那便依小相公所言,小人到武當謀活路也是為小相公做事,小相公有何命令,日後但請吩咐,小人一定肝腦塗地,萬死不辭。”
兩次救命之恩,還有一番知遇之情,都讓周子旺覺得自己欠了張無忌太多,唯有鞍前馬後,舍卻一身才可相報,奈何張無忌不給他這個機會。
張無忌將他攙扶起來,悄立船頭,遠觀著那捕撈金鯉魚的一乾人等。
心中暗道:一會兒總要讓這些人付出點代價才好,金鯉魚雖是無主之物,可到底已經跟隨了我。這幾人如此肆無忌憚,橫行霸道,不光要奪金鯉魚,還將周子旺打傷,簡直不知死活,且看他們鬧騰上一會兒,能夠耍出什麽花樣。
周子旺的掌傷,雖被張無忌輕而易舉便治愈,但那是因為張無忌真氣渾厚,《純陽無極功》為人梳理氣血又有奇效,否則換一個人來救,絕不會這般輕松簡單。
蓋因出掌之人不僅下手極重,還附著有一縷冰寒的內勁,明顯是想置人於死地,身具武功的人都吃不消,
何況周子旺只是一個普通人。 若無張無忌出手相救,周子旺必然會胸口淤血蓄積而死,斷無活命可能。
周子旺被扶起身後,依然有些四肢虛軟,合了合眼目,這才發現站在身邊的女兒,跟變了一個人似的。
一身蔥綠色的長裙衫子,亭亭獨立,戴玉插金,既秀氣斯文,又氣度高華,哪裡像自己的那個小窮丫頭?分明就是一位貴門小姐啊!自己都快認不出來了。
周子旺語氣有些不確定,問道:“芷若?是你嗎?你這身衣服打扮是......”
周芷若拉住周子旺的手,喜悅道:“爹爹,是囡囡啊!這些全部都是小相公給我買的,是不是很好看呀?”
本來周芷若是想扶著周子旺的,但她人太小,個頭也不夠高,只能伸手拉著周子旺,怕他摔倒。
周子旺聽到周芷若的回答,臉色一沉,說道:
“囡囡,爹爹不是說過,不能求著小相公給你買貴重的東西嗎?你怎麽不聽爹爹的話?”
周芷若有些著急道:“不是的,爹爹,芷若沒求小相公,是小相公硬要給我買的,況且......”
她話還沒說完,便被周子旺沉著臉打斷,聲音重重道:
“什麽叫小相公硬要給你買?啊?你都已經長這麽大了,還不懂得一點禮數嗎?說話如此沒大沒小的。小相公是爹爹的救命大恩人,也便是你的恩人,你怎能隨意編排他?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
周芷若一時呆住了,心裡委屈至極,豆大的淚珠在眼眶中蓄集,她怎麽也不會想到,往日對她百般疼愛的爹爹,竟然會這麽誤解她。
周芷若一把扯下頭上的金步搖,向著江中使勁扔了出去,大哭出聲,叫道:
“爹爹你不疼我了!爹爹你不疼我了!芷若沒有不聽話,芷若沒有求小相公給我買東西,是小相公說我是他的人,他才願意給我買的。你誤會芷若,你誤會芷若,我再也不要爹爹疼了,嗚嗚......!”
見狀,周子旺心頭一陣抽痛,面色複雜。
心道:囡囡,爹爹又何嘗不知道,你是一個聽話懂事的孩子,對爹爹的囑咐更是從無違背,只是小相公是咱們的恩人,咱們不能虧欠於他,更不能對他言語不敬啊。
卻在這時,岸上突然響起一大片拍手叫好的歡呼聲。圍觀的人眾,一個個都面帶興奮潮紅之色,議論得熱火朝天,喧如鼎沸。
周子旺微感詫異,還以為那搶奪金鯉魚的幾人,已經將魚捕捉到手,轉身一看。
卻見一名青衫飄飄的少年公子,踏著水波,在江面起起落落,翩若驚鴻,矯若遊龍,雙手負背,腳下輕輕一點,人便已經在三米開外,水面隻余下圈圈擴散的漣漪。
仔細一看,那青衫少年子,不是張無忌是誰?
只是不知何時,已經從烏篷船,到了江面之上。
張無忌施展開武當輕功《梯雲縱》,腳下如踩祥雲,身輕如過飛燕,從水面高高縱起,在空中稍稍回旋,隨後再翩然落下,神姿飄逸之極。
幾個縱躍以後,人便已經從遠處江面,回到了烏篷船上。
他手中抓著一樣青色流蘇的金色事物,走到周芷若身前,將那事物插入周芷若的發髻,為她拭去淚水,柔聲道:
“我送你的東西,以後不要再亂扔了,我怕我不在你身邊,扔了的話就沒人為你去撿了,到時候你又得大哭一場。”
卻說周芷若扔出鳳凰金步搖時,張無忌才剛剛回過頭來,隻一看,便從烏篷船上一躍而出,仗著高明的輕功,在金步搖落入江中之前,終是將其拾了回來。
周芷若滿面淚容地抬起頭,怔怔地望著張無忌,摸了摸頭上失而復得的金步搖,頓時潸然而泣,淚如雨下。
她方才將金步搖扔出手時便後悔了,只是她傷心於自己爹爹的誤解,不知怎會使出那般大的力氣,將金步搖扔得極遠,想要抓回來已然是來不及。
一想到這是張無忌送給她的禮物,卻被她棄之如敝履,心中苦楚,覺得小相公一定會生她的氣,她心裡覺得好生難過。
周芷若之所以哭得這麽傷心,除了一開始周子旺對她的“誤解”,之後更多的還是怕張無忌生她的氣,不要她了。
見周芷若的眼淚跟斷了線的珍珠似的,不停從雙眸淌出,張無忌心中說不出的疼惜。
他蹲下身,輕輕將周芷若抱入懷中,嘿嘿笑道:
“芷若莫不是覺得這江水不乾淨,要用自己的金豆豆來洗一把臉才好?你欺負金豆豆不要錢嗎?但我卻覺得價值連城啊。這麽看來,芷若真是一個愛漂亮的小姑娘,只是每洗一次臉都要大哭一場,是不是太委屈自己了?”
“撲哧!”周芷若破涕為笑, 臉上卻依然梨花帶雨,哭得太過悲傷,有些收不住淚容。
但她卻不管不顧,埋首在張無忌懷裡,隻想嗅著他身上的每一道氣息,那樣她才會感覺到安寧。
心語:今生我能遇見你,是我三生之所幸。
張無忌輕撫著周芷若還在微微抽動的背部,雙目掃向周子旺,笑顏道:
“讓周大哥見笑了,我一開始就說過,芷若這小妮子我很喜歡,你可能不太懂。現在,我不妨把話跟你說明白。”
“芷若深得我心,我是有意於她,隻待她成年以後,我便會娶她過門,做我妻子。我對自己未過門的妻子好一點,難道不應該嗎?誰敢說東道西?誰敢閑言贅語?誰又敢呵斥於她?如果有人敢,那我張無忌便一劍斬之!”
周子旺臉色一陣青一陣紅,張無忌這指桑罵槐的話,就差沒指著他的鼻子破口大罵了,雖是笑著在說,卻是凜寒的霸道語氣。
這讓人絲毫不懷疑張無忌心中的滔天怒火,已經在竭力抑製,不想爆發出來。
但周子旺心裡沒有半分怨懟之意,只是覺得羞慚萬分,自己的女兒卻要別人來疼惜,很不是滋味。
張無忌再道:“芷若是你女兒不假,但我也希望你給她應有的尊重,我不收你做家奴,也是因為將來我要娶她的原因。準嶽父大人,今日之事,希望以後再也不要發生,否則......”
說到此處,張無忌停住話頭,沒有再說下去,可意思卻已經不言而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