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先兩人身材高大,雄赳赳,氣昂昂,手拿大長鐵劍,形容剽悍。
第三人長身玉立,臉型微見削瘦,俊朗瀟灑,衣飾華麗,氣度不凡。
第四人面色微黑,形容枯瘦,表情木訥。
第五人與第六人神情陰鷙,目光狡獪,其中,又以第六人最是蛇眉鼠眼,賊忒兮兮。
第七人相貌平平,無甚稀奇,像是個憨實的莊稼人。
第八人年齡最小,僅隻十一二歲,長得唇紅齒白,濃眉大眼,一副天真爛漫的樣子,但眼珠時時亂轉,頗有些賊頭賊腦。
這八人都是年輕人,最年長的看上去也不過十八九歲,目湛精光,臂膀粗長,也不知是道上哪家的少爺或者高徒。
那第五名神情陰鷙之人向前跨出一步,環顧客棧一周,見許多食客都在有意無意地打量他們這一行人,相互低語,似乎是在猜測他們的來頭,心中兀自冷笑一聲,大聲喊道:
“掌櫃的,趕緊的!要四間上房,兩桌熱菜,再送些熱水進來。”
聞言,身材瘦小的老年掌櫃趕緊撂下手中帳本,從櫃台後面快步迎了出來,手上連連拱手作揖,苦笑說道:
“幾位小少爺來得不巧,本店今日只剩下最後三間上房了,有一間剛剛已被這位小兄弟給訂下,您看是不是......”
瘦小老年掌櫃笑容謙卑,伸手稍稍指了指張無忌,講明有間房已經被他提前訂下,言語間異常恭敬,不敢稍加得罪,似乎有些知道這八人的來歷。
“什麽?又沒房了?這是什麽破差事!!”
那人臉上頓時一惱,就要發作,緊接著卻又皺起眉頭,口中嫌棄道:
“算了算了,三間就三間吧,擠一擠也能睡上一晚,總比露宿街頭挨一夜冷風要好。”
瘦小老年掌櫃還以為他沒聽清自己所說的話,於是再次出言解釋道:
“這位小少爺,我方才說有一間客房已被這位小兄弟先一步佔下了,本店現下一共只有兩間空房可住啊。”
突然之間,那人一把揪住瘦小老年掌櫃的衣領,緩緩提將起來,目露凶光道:
“放你娘的狗臭屁!什麽先佔下了?看他這蠢小子的模樣也是剛來不久,還沒住進去怎麽能算先佔下?你這老東西是不是狗膽包天,有意欺我?”
這人長得也算外表出眾,人模狗樣,只是沒想到說話行事卻如此粗俗蠻橫,這讓暗中打量的客人不禁各自腹誹了幾句。
但是,八人之中的其余七人卻是手抄鐵劍,冷眼旁觀,絲毫都不為所動,有一兩人眼中,甚至還隱含笑意。
“啊!這......這......小老兒絕不敢欺辱少爺,只是......只是......有間房的確是被那位小兄弟提前就訂下了啊。”
瘦小老年掌櫃呼吸粗重,說話急促,顯是心中驚懼不已。
“呵呵,你這老東西果然膽夠肥,嘴也夠硬。”
那陰鷙之人單手扣住瘦小老年掌櫃的脖頸,冷冷笑道:
“我現在問你,到底是幾間房?到底有沒有被誰搶先訂了去?如果訂了去,那訂金又在哪?要是你今日不給我說個一二三的話,你的兒子和女兒就可以提前給你這老東西送終啦!”
頓了頓,他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呸!不給你們這群吃裡扒外的狗東西一點顏色瞧瞧,你們都快不知道這萬家集是誰建起來的了!”
聽得此言,有個食客突然一拍桌面,面露恍然之色,
“哦!我知道這八個人是誰了!” “是誰?”同桌之人好奇問道,聽口音是個外鄉人。
起先那名食客還未開口,另一名客人便搶著回答道:
“我也知道這八人是誰了,那是荊州萬門的人,‘五雲手’萬震山的八大高徒!這萬家集便是萬震山從前的落腳之地,只是現今已經搬到荊州去了。”
那名食客被人搶了先,頓覺氣惱,反唇相譏道:
“什麽高徒?都是些表面光鮮的陰險小人!奸淫擄掠,逼良為娼,無惡不作!那萬震山的武功也不過爾爾,但他師父‘鐵骨墨萼’梅念笙才是江湖上數一數二的頂尖高手。”
這時,又有一名食客冷笑道:“是極是極!這人面獸心的八大高徒分別是大徒弟魯坤、二徒弟周圻、三徒弟萬圭、四徒弟孫均、五徒弟卜垣、六徒弟吳坎、七徒弟馮坦、八徒弟沈城,深得萬大善人心術之真傳。其中,三徒弟萬圭是萬震山的親子,而剛才出來說話的那人應該便是五徒弟卜垣了。”
他們幾人說話極是小聲,桌位又離得遠,若不處於半丈以內很難聽得清,但張無忌卻仗著內功深厚,六識靈敏,將這些話聽了個一清二楚。
心中暗道:這八人果然是萬門八弟子,只是不知為何他們會突然出現在這裡?
“嗬!嗬哈......”瘦小老年掌櫃面容充血,呼吸困難,蒼黃的眼珠內滿是求饒之意,一句話也難以說出。
卜垣得意一笑,又對張無忌大聲呵斥:“喂,蠢小子,你今晚就別想睡在這裡了,識相的趕緊給爺爺滾出去,否則惹惱了你家爺爺,有你好看!”
張無忌目光奇怪地瞥了他一眼,輕描淡寫道:“我現在給你兩個選擇,要麽跪著生,要麽站著死。”
“噗嗤!”萬門六弟子吳坎與最小的沈城口中發出一聲嗤笑,其余五人也面帶譏誚之色。
而周遭眾多食客同樣流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心中都想的是:這黃口小兒年紀不大,口氣倒是不小,萬門之人再不濟也大都是入了流的好手,能在江湖上安然闖蕩,以眾擊寡更厲害上好幾倍,他竟妄想隻憑言語就能夠嚇住別人?
想到這,有好幾名食客禁不住大搖其頭,看向張無忌的目光多有同情,覺得他今日必定是在劫難逃,枉送了性命。
便在此時,一道空靈的聲音驀然響起,清揚悅耳,“張公子,你能不能先救救那位老伯,他快要不行啦。”
眾人凝目看去,只見一位身穿嫩黃長衫的少女正輕輕搖晃著張無忌的手臂,撒嬌一般。
這少女大約十四五歲,容顏秀美,雅致絕俗,世所罕見,她不似凡間之人,倒像個不小心遺落在塵世的仙子。
卻是凌霜華此女見那瘦小老年掌櫃奄奄一息,心中不忍,是以向張無忌求情想救他一命。
客棧內猛然一靜,人人盯住凌霜華,方才她垂著頭,看不甚清,只知道身材是一等一的好。現在抬起頭來竟是一位稀世佳人,怎能不引人矚目?
還有人眼尖地發現,站在這一佳人身後的那名小少女,居然也是個難得的美人胚子,容貌俏麗可愛,皮膚白皙有光,長大以後也定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
一時間,眾人望向張無忌的眼神不禁變了變,欽佩者有之,羨慕者有之,嫉妒、同情者亦有之,還有不少幸災樂禍的。
張無忌雖隻十歲的年紀,卻是十五六歲的身材,江湖上這般年紀行走闖蕩的少年子弟也不在少數,早已是屢見不鮮之景。
不過,若是身邊還帶著兩個如花似玉、嬌俏可人的天仙小娘子,情況那可就大大的不同了。
客棧之內,面帶覬覦垂涎之色的人著實不在少數,萬門八子一個個的更是大喝乾醋,雙眼噴火,恨不得取張無忌而代之。
卜垣明目張膽地上下猛瞧著凌霜華菊友兩女,目光猥褻,淫笑道:“這兩個小娘子長得真標致,今晚要是沒住的地方,就跟哥哥回房一起睡吧!”
凌霜華和菊友頓時被他嚇得不知所措,害怕地低下頭去,各自緊抓住張無忌的一角衣物。
張無忌輕輕拍了拍她們的手背,眼神柔和,安慰她們別怕。
心中卻在惱怒地想:泥人都有三分火氣,你罵我幾句不打緊,我至多一劍將你刺死,可是你萬不該驚嚇了佳人!
卜垣心中妒忌得冒火,又見張無忌始終從容自若,破口大罵道:
“蠢小子,裝什麽大半蒜?有種的亮出家夥什兒來比劃比劃,看我不把你全身刺上幾百個血窟窿!”
聽到“血窟窿”三字,凌霜華與菊友二女嬌軀一顫,不自覺靠向張無忌,生怕他會受到什麽傷害。
“嘿嘿,好好好。”張無忌嘿然一笑,輕撫雙手連說三個“好”字,而後聲音一冷,緩緩言說道:
“我既非仁俠義士,也沒有聖母情懷,更不喜歡多管閑事,對那些滿口仁義道德之輩向來厭惡至極,但這些卻都有一個前提,你想不想知道是什麽前提?”
卜垣雖然妒火中燒,卻也不願就此出手。
心中暗想:怕就怕這大蒜頭真懷有幾分本事,我可不能給師兄弟們當劍使,他們肯定也都想好好玩玩這兩個嬌滴滴的小娘子,自己要是能想個辦法,將她們養作禁臠,一個人享用就好了。
這時,萬門大弟子魯坤突然大聲喝道:“五師弟,這小子裝腔作勢,外強中乾,跟他廢話些什麽?直接動手伸量伸量他!”
魯坤身材高大,話音嘹亮,再加上又是萬門大師兄,說出的話自有一番威嚴。
卜垣心中一惱,他的如意算盤還沒打好,想來想去也沒想到什麽好辦法,此時礙於師弟的身份,也只能捏著鼻子出手了。
“嗆啷!”
卜垣丟下瘦小老年掌櫃,從劍鞘中一把拔出鐵劍,雙手作出起劍式。
心中想到:正好讓兩個小娘子瞧瞧我的厲害,免得心裡只有那中看不中用的小白臉一人。
誰知,張無忌卻看都不看他一眼,兀自漫不經心地安撫著凌霜華兩女,對那瘦小老年掌櫃也只是隨意瞥了一眼,確定沒有性命之憂便不再多理。
“小子猖狂!”卜垣嘴裡怒罵一聲,手中鐵劍疾刺而出,腳下“蹬蹬蹬”快衝向前。
一劍刺出,勁風已生,腳下步伐自有章法。
招式嫻熟,顯然已經入了流,至少也是三流下乘的水準,比普通武人不知厲害了多少。
客棧內,眾人全都放下碗筷,屏息凝神,拭目以待,正要看是龍爭虎鬥,還是老鼠見貓。
卜垣鐵劍直指心臟要害,端是狠毒,張無忌卻避也不避,淡若清風,還有閑心去打量周遭的看客。
眼見閃亮的劍尖即將刺入張無忌胸口,卜垣大喜過望,眾多食客已然閉上了雙眼。
心想:還以為此人也是有些本領的,沒想到卻是個繡花枕頭,只會大吹法螺而已。
“張公子!”
“小姑爺!”
驚呼聲中,只聽“啪嚓!”一聲刺耳脆響,卜垣手中的鐵劍便已化作兩截,一截仍持在自己手中,另一截卻夾在張無忌兩指之間。
卜垣神情驚怒交加,張無忌卻將斷劍隨手一丟。
心道:這卜垣隻得連城劍法,還是被有意誤導的殘缺劍法,連一半的一半都算不上,更無連城劍訣《神照經》內功的搭配,縱使練上一輩子也至多練到三流上乘,即便沒有相關招架指法的運用之法,卻又怎麽可能刺得動他一流下乘的雄渾內力?
眾人聽得異樣之聲,睜開眼時,卻見張無忌完好無損地站在原處,一襲青衫,輕拂衣袖,腳邊還有一截閃閃發亮的劍尖。
而那卜垣卻呆若木雞地握著一柄斷劍,雙股戰戰,似是方才見了什麽可怕的事。
這樣的結果著實有些出人意料,結合這副圖景,眾人稍稍揣測了一下,心中已然猜出大概,紛紛對張無忌駭然而視。
“此人是誰?”眾人的眼神不由大為驚奇。
“此人內功修為奇高,僅憑兩指便可夾住敵手利劍,各大門派、武林世家,從未聽說過有這樣一個少年高手。”
“此子說話亦正亦邪,看著不像正道之人。”
有人竊竊私語,覺得張無忌說的話過於邪氣,心中甚是不喜,卻也不想想,方才他們這麽多人,可有一個願意出手相助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