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麽意思?
沈傳臚登時抓住了腰間長劍。
他早在初遇呂如潮和李金剛之時,得知只有三家能夠在江北得手,並有能力將銀子運出,他就懷疑上了東林寺和白蓮社,因為鍾秦真明顯有不在場的證據。
只是當時呂李二人皆是一臉憤慨,然後又有他人作證,也有不在場的證據,這讓沈傳臚不得不把這種心思壓下去,以為是外人作為。
然而,沒有想到今天又有人在他面前提起來,而且提出這種設想的居然是如今東林白蓮社的當家人,汪進此時正代表天龍大師管理東林白蓮社。
那麽汪進為什麽要將這些告訴他,故意在他面前提起?
沈傳臚頓時覺得情況變得複雜,撲朔迷離,而且汪進可能要采取行動,並可能對他不利,禍水東引和殃及池魚從來不是虛的,他如今困在東林寺就是最好的明證。
“你有證據嗎?”他暗暗提高警惕,悄然握緊了手裡的長劍。
“沒有,我派人暗中搜索了一些地方,但是一無所獲,所以我希望沈傳臚能夠出手,在必要的時候助我一臂之力。”汪進說道,沒有發出什麽暗號或者即將發作的症狀。
這讓沈傳臚稍微放松,追問道:“哦,這麽說來你已經有了懷疑?”
“是的,這只是懷疑。所以我無法將這件事情捅到主持面前,而隻憑我一個人又根本無法闖進去,我需要一個幫手,而傳臚你正是最佳的人選。”
汪進緊緊的看著沈傳臚。
沈傳臚面色不變,心裡翻江倒海,思索良久,方輕輕點頭說道:“如果你能提供有力的線索,證明那批官銀就在你要搜索的地點,沈某願意出手一回。”
沈傳臚沒有說會幫助汪進,不持立場,只是表明不會袖手旁觀。
汪進滿臉春風,連連致謝。“多謝沈傳臚,俠義之名名不虛傳,有你出手,自是萬無一失。”
“汪某代表東林寺與蓮社多謝沈傳臚,沒齒難忘。”汪進抱拳。
“客氣了,身陷囫圇,我自是需要力證清白。”沈傳臚語中帶刺,然後離開了會客的僧房。
汪進毫不介意,禮貌的送他離開。
回到客舍,沈傳臚坐臥不寧,總感覺自己屁股底下壓著一座將要爆發的火山,居於危牆之下,東林寺馬上就是狂風驟雨,實非久留之地。
他不想幫助汪進,更不想摻進這白蓮社的內鬥中,但是他需要證明已身,才能離開東林寺,而且他更不想被人陷害,或者這權利傾軋的海洋中。
偏聽則暗,兼聽則明。
思索良久。
沈傳臚覺得只有找到斐心然,才是最正確的選擇,這有利於他做出最有利的決斷。
只是她會躲在哪裡?
沈傳臚人生地不熟,又不能離的太遠,這讓他到哪裡去尋找?
夜探東林寺的真的不是她嗎?
沈傳臚嘴裡與汪進說找不到她為何出現東林寺的理由,但是她又有出現在東林寺的理由,只是她出現的方式可能不對,應該光明正大的或者遣派人員登門,涉及東林寺和白蓮社的聲譽,天龍大師和汪進定然不會說謊。
只是誰又能保證她已經看透這些,所以才會繼續隱匿在這江州及東林寺附近,伺機而動?
他披衣而起,拎著長劍步出山門,一步步向前,不知不覺來到了一條山澗旁,溪水奔騰,滾滾向東。
“人生常恨水常東,奔流至海不複回。”
“……男兒行處是,
未要論窮通!” 沈傳臚長吟高歌,怔怔地看著山腳下的這片荒野。
夜色下,光華遍滿地,宛如夢中童話。
春風乍起,帶來陣陣冰涼。
夜不知不覺的過去,長庚東啟,太陽低懸。
再回首,金鍾初鳴,驚醒無數飛鳥,在初升的金暉中展翅高翔。
只見僧院裡的僧尼紛紛下山,至澗水旁洗漱、取水,然後結群成隊的回到東林寺和西林寺。
斐心然早已更換了當初的裝束,改頭換面,不僅穿著粗布麻衣,並且變更了身份。
日出日落,夜幕再臨。
她呆在屋裡,正欲換一身衣物出行,不想剛剛打開包裹,窗外突然有人輕叩,然後一雙大手在外支起了窗戶。
緊接著,一道灰色的身影穿越窗戶飄進了她屋裡。
看清來人,她不由得愣住了。“怎麽是你,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裡?”
“白蓮社掘地三尺,沒有在分路鎮和江州城找到你,那麽只有一種可能,你來到了東林寺附近。”來人說道。
越窗而入的正是沈傳臚。
“我原不知你在這裡,只是清晨看到寺院的僧尼下山取水,才想到燈下黑的道理,覺得你應該在這裡,西林寺才是你最合適打探消息的地方。”沈傳臚說道。
此時此刻,他們正在西林寺接待香客以及信女的客房裡。
西林寺香火旺盛,然而只在這幾天入住的客人肯定不多,一連住上三五天的香客更少,只要用心查找,哪怕是改頭換面,沈傳臚一樣能夠找到她。
斐心然點點頭,不由得有些感歎,說道:“我本以為還能繼續住兩天,沒想到你今天就猜到了,來的這麽快。”
她當機立斷,知道自己需要馬上離開,動手整理行裝。
沈傳臚定定的看著她,站在其身後,開口問道:“昨日你去過東林寺?”
“當然,我每天都去東林寺,要不然我來這裡做什麽?”斐心然答道。
沈傳臚一下就聽出了她話裡的意思,面色倏變,“你是說昨天夜裡的黑衣人不是你?”
他沒想到張大嘴和呂如潮都看走了眼,還有李金剛,只是如果昨夜的不是斐心然,那麽對方手裡那炳寶劍又是怎麽解釋?
天底下斷鐵截金的寶劍不只是只有一柄,但卻也不多,怎麽會恰好有兩把絕世寶劍同時出現在東林寺?
斐心然會不會是在騙他?
沈傳臚睜大眼睛看著對方,想看看她是不是在說謊。
然而,斐心然斷然否認。
“當然不是。”
“東林寺雖然稱不上什麽龍潭虎地,但是像我這樣的身手卻是不夠,仗著一柄寶劍未必能夠脫身,除非我有像你,或者盧師兄一樣的身手,要不然就得是我阿爹親來,否則,就是鍾秦真我也相信他無法辦到。”
沈傳臚點點頭,然後搖頭苦笑,“你還真看得起我,沒想到你也是這樣認為。”
“當然,如果你不是昨天和張大嘴在一起,又站在僧門外,我第一個懷疑的就是你。”
“你見過我?”沈傳臚這話問的是對方在昨天夜裡見過自己。
“是的。”斐心然答道:“我當時就在僧院裡,不過不是為你掌燈的那一位,而是扮作另外一位沙彌,為你們添置酒菜。”
“……”沈傳臚終於相信,好是無語。
誰能想到天下第一人的女兒、斬劍山莊的大小姐居然會扮成一位沙彌,為他人布置酒菜,而且還沒有露出破綻?
斐心然坦然的繼續說道:“我沒想過做什麽不利於東林寺的事情,只是前來刺探消息,想在這裡打探到那批官銀到底落在誰手裡,而不是去拚命。
不過我得感謝那位黑衣人,要不是他的所為,或許我還真的需要派一個人上門,質問是不是他們劫了官銀,如今不需要了,我相信東林寺他們已經知道這筆銀子沒有落到斬劍山莊。”
“哦,你也認為白蓮社出了內鬼,有人劫吞了這批官銀?”沈傳臚額頭微動,登時聽出了對方話裡似乎另有所指。
“當然!”
斐心然再次肯定的說道:“鍾秦真每個月底從七裡鋪經過,回到唐國公府,這並不是什麽秘密。
數日前,你既然在七裡鋪露宿,那只能說明你們錯過了時辰,你和鍾秦真見面的時間有些晚,所以他當時應該沒有出現在分路鎮,而且……”
斐心然轉過身來,眉毛微抬,上下打量著沈傳臚,然後接著說道:“你既然願意來到這裡,那就表示你問心無愧,不曾和鍾秦真聯手。”
“只是既然不是你,又不是鍾秦真,那麽出手的會是誰?這只能是‘霧中劍’——呂如潮。”
斐心然分析的頭頭是道,自問自答,說到最後更是一字一句,宛如親見。
沈傳臚登時無言,覺得對方比他想象中還要的聰慧,聰慧許多。
想到未來可能會與對方為敵,他不由得覺得天意弄人,他既希望對方不要太蠢,不要輕易的落入了敵人的圈套,,從而讓他陷入被動,但是他也不想她聰慧到這樣的地步。
想到對方對自己了如指掌,他不由自主的發出了苦笑,長歎一聲。
良久之後,他才說道:“你就不擔心自己猜錯了,錯怪了好人?這可不是什麽小事!”
“鍾秦真有可能是初黑時分遇見了我,也有可能是接近三更才來與我會約。”沈傳臚問道。
斐心然早已將行囊整理妥當,將它纏在背上後,此時聽到沈傳臚問話,她當即樂了,轉過身來,姣好的面孔露出兩排貝齒,面帶笑容。
明眸皓齒,顧盼生輝。
沈傳臚不由得有些失神。
斐心然心裡本來就有幾分得意,見此,心裡更是自得。
抿著嘴唇,清冷的面孔帶著淡淡的笑意,冷冷笑道:“如果是這樣,鍾秦真那就是欲掩彌障,根本不可能瞞過你,你也不會來到這裡。”
“你就是想不到、並無法推測是誰劫去了這批官銀,不知是東林寺,還是我斬劍山莊所為,所以你才會想要找到我。”
看到沈傳臚面色不定,她回復了臉色,再次露著淡淡的面容,開口說道:“我今天說的都是實話,你可以選擇相信,或是選擇不相信我。”
“你還有什麽需要問的嗎,如果沒有,我這就要走了?”斐心然問道。
此地不宜久居,多呆一刻,便多一刻的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