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傳臚飄然離開了西林寺。
中年女尼目送著他離去,過後,她回到僧院,進入了一間僧房,將筆墨擺回原處。
緣海師太見她這麽快返回,不由得有些詫異,放下手裡的念珠,脫口問道:“沈傳臚離開了,可曾留下筆墨?”
“不曾,沈傳臚說他如今只是一名劍客。”中年女尼將自己接待沈傳臚的過程細細說了一遍。
緣海師太思索了良久,然後微微點頭。“這是一個有故事的人,也是一名劍客。”
沈傳臚自然是不知道緣海師太是這樣評價他,更不曉得除了中年女尼之外,還有一道目光目送著他離去,眉頭輕鎖,似有所思。
回到東林寺,沈傳臚繼續看書、習劍。
夜晚,張大嘴歸來。
兩個人欲一起用飯,一位沙彌前來,言汪進、呂如潮、李金剛有約。
沙彌掌著燈籠,引著沈傳臚、張大嘴二人穿堂過院,走過好幾個院落和巷道,又一幢高大的僧院出現在兩人眼前,汪進等人就在此處宴客。
然而,僧院突然傳出喝斥的聲音,然後就傳出了乒乒乓乓的聲音,有破空聲,也有刀劍出鞘的聲音。
沈傳臚和張大嘴登時時停住了腳步,站立不前,雙雙僧院門外。
只是幾個眨眼之間,僧院的房頂上就出現了一道黑影,蒙頭蒙臉,一襲黑衣,腳下疾點,從半空中掠過,宛如一隻輕盈的飛鳥從屋頂上渡過,姿態盡顯優美,往遠處的深山急馳。
沈傳臚和張大嘴怔怔的、遠遠的看著。
“這是雌的,年歲不多。”張大嘴道。
“你怎麽知道?”沈傳臚反駁道。
他覺得張大嘴言之過早,黑衣人姿態優美,不代表就是女人,這可以是上等輕功施展的效果,而且南方人的體型比北方人要矮小,實展輕功時更顯柔和。
“我自不會看錯,這就是一個女人。”
張大嘴重申道:“南方人體型小,但是男女有別,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從背影上都可以看出一些端倪,這就是一個雛。”
“年紀不大,不過卅十,甚至可能不到廿十歲,但是沒有嫁人,或者說未經人事。”
張大嘴仰著頭看著遠處的背影,說的頭頭是道:“嫁過的女人是不一樣的,不管是走路還是說話,這不一定需要看面孔,背影也可以看出來。”
沈傳臚搖了搖頭,無意反駁。
他相信男女有別,也相信未經人事的女子與普通女人肯定有差別,但是如果沒有明顯的特征,僅憑現在一樣在黑暗中憑一個模糊的背影,他還不能有效的分辨出來。
說話間,幾道身影縱上了屋頂,汪進、呂如潮、李金剛皆出現在房頂上。
“好大的賊膽,膽敢到東林寺來夜探!”
一聲怒喝。
汪進直接出手,身在半空,五指如勾,又似是平攤,以勁禦氣,朝著遠處的黑衣人揮出去,然後雙手一撈,又是一擊。
“呯。”
“呯。”
半空中連續兩聲爆響。
氣勢威猛、威力無鑄,瞬間阻住了黑衣人的去勢,直接落在瓦面上,守在寺外的僧眾和信徒紛紛圍了過來,衝著寺後的方向奔跑。
汪進更是衣衫飄飄,頭頂的束發橫飛,過後再度出手,並追了上來。
那黑衣人見勢,當即放棄前行,腰一擰,換個方向,凌空虛渡,眨眼之間就攀上了對面巷道上的屋頂,顯然是想從另一邊突出東林寺。
呂如潮早已展開雙臂,提劍追了過去,隻余下李金剛一人守在原來的屋頂上。
只要呂如潮追上了對方,他們三人將呈品字形包圍對方。
沈傳臚站在地上,遙遙的看著,脫口問道:“這就是天龍手,天龍大師從西域帶回來的?”
“是的,它既有少林大擒拿手的剛猛,出手沉穩、威猛力大,又有小推拿手的細膩,細巧靈活,招式多變,但比龍爪手又少了幾分戾氣,很適合出家人和儒生,天龍大師早年在西域所得,並把它帶回了東林寺。”張大嘴解釋道。
沈傳臚微微點頭,張目再看。
張大嘴見他有意,又繼續解釋道:“汪進年少時得病,奄奄一息,天龍大師在東林寺駐錫之後,當即把他收在門下,至今已有三十年。
他曾經受過傷,至今體弱,鮮有出手,但是發起狠來不比呂如潮差分毫,有‘病天龍’的名號。”
沈傳臚想想對方白皙的面孔,甚少血色,不由得點了點頭,微微笑道:“你對這倒是挺熟悉的,如數家珍。”
“嘿嘿……”
張大嘴腆著醜陋的面孔笑了起來,黑暗中一口白牙特別的顯眼,小眼睛閃動著靈動的光芒。
“沈大俠有所不知,自慧遠大師以來,東林寺便名聞天下。
白蓮教義廣布南北,江南文人、武林更以東林寺為牛耳,神通黑白兩路,語達朝野綠林,至今已有千年,想不關注都難。
天龍手是天龍大師的招牌技藝,因為這門功夫連法號就變沒了,直接成了天龍大師,名號之響可想而知。
汪進等人亦是白蓮社‘十八高賢’中的佼佼者,又是當今實權人物,市井中與他們的傳聞沒有一擔,那至少也有兩籮。”
“原來如此。”
沈傳臚微微點頭,張目再看。
屋頂上,呂如潮早已提劍追上了黑衣人,並展開了攻勢,劍光一道道展開,‘霧中劍’和呂如潮的名號名不虛傳,如霧如濤,角度刁鑽,出手狠辣。
黑衣人根本不給對方纏住自己的機會,仗著超群的輕功一沾即走,一心想要出逃,偶爾才揮出一劍,擊退呂如潮的攻勢,根本不給對方靠近和糾纏自己的機會。
兩人劍出奇招,每每出其不意,或者攻敵之必救,然而卻又點到即止,招式從不用老,端得驚險連連。
張大嘴只看的異彩連連,目露精光:“沈大俠,這很像你的劍式,少有交擊,一擦即過,就像你和鍾秦真交手一樣。”
“這不是我的招式,我從來沒有收過弟子。”沈傳臚搖搖關,眉頭輕鎖,他不記得自己有傳過任何人劍術。
“哦,這麽說來呂如潮的那柄劍有問題?兩柄劍從不硬碰,只是拍、擦,和輕拭。”張大嘴又看出了一點端倪。
“我不知道,至少那天他那把劍沒有問題。”沈傳臚搖頭答道。
再看了幾眼,他接著又說道:“未必是呂如潮的劍有問題,或許是那黑衣人的那把劍有問題,可能他一出手,那把武器就露餡了。”
“嗯,這麽看來他是想要隱藏身份了。”張大嘴點頭道。
他們不由自主的想到了一個人。
屋頂上,黑衣人拎著長劍,形似鬼魅,身如輕燕,呂如潮緊緊纏著對方,緊追不舍。
汪進迅速靠近,看到對方就要脫出,踏出東林寺的屋頂,他一手緊握,一手張開,似掌似爪,似推又似是擒拿。
“你給我下來,乖乖躺著吧。”
氣勁爆發,無聲無息,又宛如實質,就像一雙手要箍住自己的身軀,黑衣人隻覺得渾身被縛,頓時有些喘不過氣來。
他當即換氣,一口氣散盡,直接從半空中向屋頂的瓦面上落去,同時向身後追擊的呂如潮亮出了手裡的長劍。
呂如潮奮力一揮,直接封住了對方的去路。
兩劍相交,一聲清吟。
“噹……”(這個字簡體字打不出來了。)
長劍登時變成兩截。
呂如潮目瞪口呆,一截斷劍從他的眼前滑出,直接落在跟前的瓦楞上。
“噹噹噹……”
“斐大小姐!”
眾人驚呼,目瞪口呆的看著對方。
然而那屋頂上的黑衣人卻置之不理,見呂如潮手裡抓著斷劍,汪進又在身後追擊,當即腿腳一伸,從屋頂上登了出去。
消失在寺外茫茫地密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