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蚺的布袋子裡不知道裝了什麽東西，撲啦啦一通亂撞，直把小蚺撞醒了。

　　她睜開惺忪睡眼，一把捂住口袋說:“別動。”又抬眼望見我回來了，忙起身迎了過來。

　　我既放下心，板起臉來問道:“你去哪兒了?”

　　她收起笑臉，委屈巴巴地對我說:“我去摸魚了。”

　　我從懷裡掏出她的銀飾，舉起來問道:“你找魚能找到湖邊去?附近多少溪流不夠你找尋。”

　　她摸摸腦袋，頭飾的確少了一個，便伸手要從我手裡拿。

　　我隻把銀飾舉高了，她掂著腳也夠不到，索性把頭低下，默默不說話。

　　“你知道我們為了尋你，經歷多少艱難?我差點連命都丟了……”我訴說著，被小蚺打斷:“怎麽會?你碰到什麽了。”

　　我看她形容緊張，神色關切，心底泛起一絲得意，回說:“沒什麽，就是差點溺斃湖中。”

　　“你怎麽找到湖裡去了?我又不是水蛇不是魚，還能跳湖不成?”小蚺疑惑不解。

　　“你不是去找五光洞了嗎?”我問，“去五光洞要經過一片蘭色的湖，我就是在湖邊撿到你的頭飾。”

　　小蚺挑著眉毛說:“我是去找五光洞了，但我的目標是蝙蝠，那湖邊樹林裡就有一群，誰還去找什麽洞。”

　　說著，她小心翼翼把腰間的黑布袋子解開一個小口，一隻黑色小腦袋露了出來，好似小黑狗的頭，只不過額頭有一圈金色毛發。

　　一直站在一旁的大塊頭探頭說道:“你抓了一隻抹額蝙蝠，還能好端端站在這裡，稀奇稀奇！”一邊說小蚺抓的蝙蝠好小，恐怕還是個蝙蝠寶寶。

　　小蚺說大的她拿不住、不好玩，然後邊展示邊逗弄，好似在逗一隻鸚鵡。

　　大塊頭忙製止道:“小心它咬你！”

　　小蚺聽見這話，頗有些不服氣地把一隻手指伸到蝙蝠嘴裡。

　　我們攔阻不及，都捏了一把汗，卻見那小蝙蝠只是舔舐，並不敢咬小蚺的手指。

　　“我吃的毒蟲千千萬，我的血只怕比它的還毒些！這小東西敢咬我，我就敢咬回去。”小蚺繼續撫摩著蝙蝠的小腦袋，大塊頭和黃雀皆瞠目。

　　“你們日常經過那片林子不會被咬嗎?”我問大塊頭。

　　“這群蝙蝠的地盤在空中，我們在地上。他們並不主動攻擊路人，我們日常路過不去招惹，便相安無事。”大塊頭回答。

　　黃雀說:“我扎陷阱有時會上樹，不過我倒不怕咬。因為我的身體不同於常人，血液是像草蜢一樣的綠漿子。”

　　黃雀說著卷起袖管給我們看——他的血管的確是青綠色的，怪不得我一直看他面露菜色，這昆侖山裡確有奇人啊！

　　小蚺問他:“你是誰呀?你有毒嗎?”

　　黃雀搖頭笑道:“我叫黃雀，我可沒毒，只不過彈跳力甚好。我師兄弟三人，大塊頭力氣大，走地鼠腦子聰明會卜卦、看星象，我嘛也就一個跳得高，所以主要任務是上天入地搭陷阱。”

　　“還有一個山鬼僧，是師兄弟四人。”我笑著說道。

　　“不大一樣，他其實是師父的……”黃雀話在興頭上，被大塊頭瞪了一眼住了嘴。

　　小蚺去搖醒了走地鼠。走地鼠昏沉沉醒來，意猶未盡地摸了摸自己吃得滾圓的肚皮，聽見“山鬼僧”三個字，一把捂著嘴巴。

　　我皺眉，猜不出其中典故。

　　大塊頭招呼道:“夜深了，我們走罷！既然是朋友，權當到了自己家，

快快回去拜會了師父，今夜你們就留宿五光洞啦。”　　小蚺沒一同經歷，還當五光洞是座魔窟，我向她解釋了，這是一位好朋友的家，洞中還住著他的師傅，一個會吃人的大和尚。

　　其實放在一般人身上，五光洞確實是魔窟了。

　　小蚺聽了我嚇唬人的話，反而興奮起來，跳上車讓大塊頭推著他走。大塊頭哪裡用推，直接將車子連同小蚺抱起來捧在懷裡，走在了最前面。

　　恐怕在她眼裡，這些奇人異士比我好玩多了，我有些失落和忿忿不平。

　　我們一行人走回五光洞，我一路都沒講話，也無人察覺。小蚺興奮地同這三個師兄弟聊得火熱。到了蘭湖上，我終於憋不住清了清嗓子，高聲說:“就是在這兒，我差點死了，也沒見有人關心一兩句。”

　　大塊頭聽了一回頭，後面兩兄弟撞到他身上，差點跌落水中。

　　“對，就是子揚兄在水上的時候，沉睡多年的瑞獸忽然蘇醒了，掀起好一陣大浪……”大塊頭居然把我的話當個話頭，興致勃勃地又要跟小蚺聊起來，全沒提到我差點淹死。

　　小蚺發出一串笑聲，打斷了大塊頭的話，問道:“瑞獸什麽回頭再講，我先問問，有些人是不是真的為了救我，差點命喪湖底呀?這麽緊張我呢！”

　　她還挺得意，我不說話，大塊頭倒是答了一句:“可不緊張嘛，生怕一不小心，把你從指頭縫裡漏下去。”

　　湖對岸，山洞前，明覺和尚早立在洞口等我們。

　　大塊頭給明覺介紹了小蚺。小蚺人好看，又活潑，還身懷高超蠱術，很得明覺喜歡。明覺雖然發怒時會吃人，但平日就像大肚彌勒一樣，和藹慈祥、平易近人，也很合小蚺的品味。他二人好像忘年之交，一見如故。

　　看著他們一群人其樂融融，我忽然覺得自己是個局外人，冷冷清清，淒涼慘淡。

　　小蚺一路沒怎麽搭理我，只和別人講話，我心裡本就不是滋味兒。

　　當晚，明覺把僧袍分了一件給我穿，又給我們分了洞穴，大家各自休息。 小蚺卻偷偷溜到我的洞裡來。

　　我正要更衣，回頭就看見小蚺，嚇了一跳、脫口而出問她:“你怎麽不敲門?”

　　“這裡哪有門?”小蚺聳聳肩，覺得我傻了。

　　“……你不去睡，找我有事嗎?”我正了正衣襟問道。

　　“呦呦，趕路的時候，哪天不是睡在一處，你至於像隻小鹿一樣受驚?五光洞這麽有趣，我可睡不著，你快抓緊時間陪我去逛逛。”說罷她拉起我就要走。

　　我將她的手撥開，說:“這是人家裡，沒有主人家允許，你怎能亂逛?”

　　她搓著手回道:“那我們出了洞，去外面玩。”

　　“我不去，明天還要趕路。你是剛才睡夠了，我可是受了好一場驚嚇，需要靜養。你回去罷，不要亂跑！不然沒人再去找你。”我依然回絕了她。

　　“你不去，我自己去！”小蚺起得跺腳，自顧自跑走了。

　　我擔心她再次走丟，忙跟了出去，誰知剛轉過洞口，被她蹦出來唬了一跳。

　　“我就知道你會來！”她拉起我就跑，這次用上了掌力，我掙脫不掉了。

　　我望見草地上長者透明的幽蘭，合抱的大樹上垂下條條松羅，各種原始蕨類、苔蘚、高山蓮花寄生在石頭上，景致美不勝收。

　　小蚺拉著我在一塊大石頭上躺下來。我們抬眼看去，明月當空，離人很近，仿佛伸手可摘星辰。

　　伴著香甜的空氣，這樣清朗的天，靜謐的夜，我願意看一輩子。

　　回頭看，小蚺睡著了。我將自己的外衣給她披上，不多時，也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