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狄軒身在半空,面對周桐迅雷一抓自然避無可避,章蓁蓁一聲驚叫掩面不忍直視。
可突然一切歸於寂靜。
章蓁蓁從指縫間瞧去,只見狄軒好好的直立站在地上不知所措,周桐正扶著他雙肩。原來剛才那一抓周桐只是接住了下墜的狄軒。
周桐對著狄軒躬身作揖,道:“狄公子好身手,周某多有得罪了!”狄軒雖不解,也慌忙回禮道:“周幫主武功蓋世,今日讓我大開眼界!”
周桐微微一笑,轉身向喬嬋兒與章蓁蓁處走去,也行了個躬身大禮:“周某不敬,二位姑娘多有得罪。日前見喬姑娘傳書內容,今日便想試試這狄公子身手以斷心中疑惑。”
章蓁蓁心中有氣,剛想發作,便被喬嬋兒攔下了。喬嬋兒微笑著對周桐比劃了幾下。
周桐作揖道:“一切正如喬姑娘所想,若這他與我那亡兄被謀害有關,以狄公子天賦,將這陰陽魚法哪怕鑽研一年,威力都遠不止於此。就適才交手看,他確實隻剛剛研習了些皮毛。”
章蓁蓁這才明白:“所以周叔叔你招招殺手,想查探他武功根底?”
周桐點點頭,徑自坐回椅子上喝了口茶,喘口氣說道:“哪怕十余年前吾兄呼延震身亡前,其武功就未必遜色於我。他這‘陰陽魚法’更是畢其一生心血,集所習武功精魄之大成,實乃武林一絕學。”
說到此雙淚流下,他唏噓道:“若呼延兄還在,這陰陽魚法怕是能排大悲冊前五了。”然後轉頭招呼狄軒至身旁坐下:“我想煩請狄公子再詳述得書時狀況。”
狄軒甫經生死之間,尚驚魂未定,過來隔著周桐一張椅子坐下,將那晚事一一細說。周桐時常問及對方一些武功細節,狄軒記性甚好,也逐項比劃複原。
周桐卻是越問越是疑惑,臉色愈發嚴肅。他聽完狄軒說完後,沉吟了一會,突然拿起《陰陽魚法》細細翻看,用了一炷香功夫將其中手寫注解一一讀完。
合上書時閉目歎了口氣,說:“這些手寫注解並非我亡兄筆跡,必是那青衣人所書。隻此人心智之深,武功之強怕是不在我和亡兄之下,難怪能奪書害人。他在搶得陰陽魚法後,又詳加研習,在原作基礎上將此法補漏改進甚多。剛才看狄兄演示,那青衣人顯然融合了些我從未見過的怪異招數進陰陽魚法,簡直天衣無縫。”
章蓁蓁靠近了問:“周叔叔,那是他厲害還是你厲害?”
周桐閉著眼睛搖搖頭:“所謂大悲冊第一,只是眾人瞧得起周某,賜一虛名耳。此人深不可測,我不敢妄言。”喬嬋兒和章蓁蓁素知這周桐心高氣傲,對死敵能說出此等話必是心悅誠服。
只是此青衣人究竟是誰,眾人從秘笈手跡和武功路數仍推不出端倪。
狄軒突然想起一事,說道:“在我想以自裁誘其上鉤時,他曾飛起一足想踢飛我手中兵刃,我記得此招甚是怪異”當下比劃了一下。
周桐眼睛一亮,突然站起說道:“此招很像流傳於北境契遼、黨夏等地的一種古藝:摔跤。這種摔跤有個特點,腿法主要以勾、絆、切、絞為主,平日以嬉鬧為主,並非以殺傷對手為目的,是以踢腿時腳尖時喜回勾。難道這青衣人竟來自北境某國?”
狄軒說:“我對中土武功尚知之甚少,更別提契遼和黨夏了。只是這青衣人說三個月後再取我性命,要不我們設伏擒他?”
周桐搖頭:“以此人之精明,敢光明正大給你書,
又約好時,定是相當自負不怕被你設計,怕是如何圖謀都無用。” 此時喬嬋兒比劃了幾下,章蓁蓁說道:“姐姐問,青衣人為何要約三個月之期?”
周桐答:“難道他是想看看狄軒三個月後能將這陰陽魚法練得如何?但是此法博大精深,區區三個月如何能吃透?”
狄軒聞言卻突然心下一動:“母親囑咐讓我去信州尋苦泉,不正在每年冬至前麽?三個月後恰是冬月。難道……這青衣人暗指若冬至前尋不到苦泉,便會殺我?”
一想到此節,狄軒突然問道:“敢問周幫主,由此去信州需多久?”
周桐算了算,答:“一路向北,若馬車需時約一個月罷。”
章蓁蓁湊過來問道:“之前聽聞狄哥哥要去信州尋祖,怕是在這耽擱不了三個月吧?”
狄軒趕緊接話說:“正是。母有遺命,讓我歸中土後尋到父陵後,每年亥月需在其墓前焚香祭祖以慰先人。”
周桐正待說話時,門外突然飛奔進廳一人,雙手奉一紙條,急切說道:“周幫主,章幫主有急書至!”
周桐接過打開一看,眉頭緊皺,將書又遞與喬嬋兒。喬嬋兒接書閱後,亦面色嚴峻,兩人面面相覷。
章蓁蓁跳上前問:“姐姐,是不是阿翁出什麽事了?”
喬嬋兒搖搖頭,轉身去台前將紙條在燈裡焚了。周桐對著噘嘴的章蓁蓁笑道:“章幫主身體健朗得很。但不許你過問幫中要事,你可忘了?”
喬嬋兒轉身至狄軒面前,比劃了幾下。周桐在她身後說道:“喬姑娘說我們接幫主命,需即刻出發處理幫中急務。她說你可先行前往信州,我們盡快完事後可去尋你共商禦敵。”
狄軒暗自叫苦:“耶律石約信州,你們也約信州,那青衣人可能也約信州,讓我屆時如何行事?”但面如常色,躬身答到:“嬋兒妹妹放心,我定在信州待你們到來。”
喬嬋兒對著狄軒凝視片刻,微微一笑。轉頭對章蓁蓁比劃幾下,對他們行個萬福便攜周桐去了。
周桐出門前回頭還囑咐了狄軒一句:“我兄弟那陰陽魚法便讚歸你處保管。此等絕技你可善加修習。”
狄軒作揖稱是,看著兩人匆匆離去的身影悵然若失。轉頭看到章蓁蓁紅著臉站在原地甚是扭捏。
狄軒大奇問道:“蓁蓁妹子這是怎麽了?剛才嬋兒妹妹說啥了?”
章蓁蓁白了他一眼,“哼”了一聲後說:“姐姐讓我待在建州哪都不準跑。”
狄軒笑道:“此話有何不妥?”
章蓁蓁紅著臉,微嗔著哼唧道:“在建州待得久了,我就想四周去逛逛,譬如武夷山呀,信州也行……”末尾那信州兩個字卻已含糊不清。
狄軒哪裡曉得這女孩子的小心思,心裡只在盤算盡快出發,尋到苦泉。屆時多方在那匯合,少不了會有大衝突,自己必須得早到信州,方能將母親囑咐之事辦妥。
主意既定,便對章蓁蓁道:“蓁蓁妹子,時間緊迫,我思定還是當即出發。這段時間感謝蓁蓁妹子對我的照顧,辦完事後,必回來拜訪答謝!”
章蓁蓁怒“哼!”了一聲,腳一蹬,也不搭話轉身就朝內室去了。
狄軒也不知何事觸犯了這位喜怒無常的大小姐,楞了一會,百思不得其解。可出行要緊,便離府回自己客棧去了。
到客棧後,老板說張勇離去時,已多結了三日房錢,並吩咐給他的驢子鋪了上好飼料。狄軒心想:“這張兄性子雖急且行事怪異,但心思卻甚是細膩。”
回到房間收拾好行囊,便出門騎著驢子又再北行而去了。
這一路上,他邊走邊日夜研習著那本“陰陽魚法”,進展甚神速。時常細細揣摩那書中手跡,愈覺周桐說得對,這手書主人眼光毒辣,對這秘笈精要處的見解往往一針見血;且字跡工整,用詞謙遜,怎麽看都是個嚴謹慎重之人, 很難想象這是個殺人奪書的凶徒。
有時他甚至隱隱約約覺得:“這青衣人對我未必有惡意。只是他為何如此行事大費周章?”自至中土後,所遇之事皆是謎團,狄軒怎麽也理不出個頭緒來。
這日在山野間騎驢習書,晃悠穿行時突然聽到前方不遠處傳來一男子呼救聲。
狄軒聞聲,翻身下驢,疾步循聲處而去,不就便抬頭見一書生打扮男子在一離地二丈高的懸崖上半身懸空,正扒石高呼“救命”。
此處乃山野郊外,人跡罕至,甚是僻靜。那書生顯是已支撐了許久,聲音嘶啞,氣息微弱,搖搖欲墜。
狄軒見這才區區二丈高,在其下方大聲叫道:“這位公子,我數三聲你就放手墜下,我接住你!”
那書生聞言,低頭一看有人幫忙,如見救命稻草,可喜悅之色一閃而過,閉眼大叫:“此處離地二丈,墜地僅需時半息,此時身軀之重何止數百斤?你徒手如何能接住?!”話至結尾已氣若遊絲。
狄軒心中暗罵:“這書生好酸腐,離地才二丈高就怕成這樣,還有空算時間和重量。”
可終歸還是先救人要緊,於是大聲說道:“放心跳吧!要不我走了!”
那書生也早已是虛弱不堪,隻得閉眼呼道:“下面壯士聽了:‘我名沈字拓,隨身包裹裡有一遝遊記心得,對天地萬物記載甚詳。若我有不測,望壯士……”
話未說完,腦袋後結結實挨了一物體悶砸,書生猝不及防,受驚松手,一聲“休矣!”便即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