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神殿之外，德沃絲堅定的目光穿越帷幕，注視著帷幕對面的國度。

　　在過去的數萬年裡，她見過的凡人國度不計其數，但真正給她留下印象的，卻一個都沒有。

　　這是她第一次認認真真去觀測一個凡人國度的運作。

　　天光亮起的時候，整座城市仿佛也醒了過來。

　　晨曦裡，懸瀑掛著虹光，森森籠著薄霧，身披彩羽的斧喙鳥成群結隊，呼號著飛過初升的驕陽。

　　早餐店炊煙嫋嫋，街道上川流不息......

　　整座城市裡無一處不洋溢著蓬勃朝氣。

　　一半繚繞著氤氳仙氣，一半沐浴人間煙火！

　　這是德沃絲能夠想到的最貼切的形容。

　　這一刻，她數萬年波瀾不驚的心情蕩起微波，竟然有種想要出去看一看的衝動。

　　“聖傑大人，有訪客到！”

　　就在這時，一名格裡恩晉升者進入神殿，對她恭謹開口。

　　德沃絲伸手將他扶起:“加利亞，我們已經不再是晉升者了，以後不用再稱呼我聖傑大人了，叫我德沃絲就可以了。”

　　“是，聖傑大人！”加利亞從善如流。

　　德沃絲扶額，也知道這麽久的習慣沒那麽容易就改回來。

　　“訪客在哪裡?”

　　“就在殿外，是凱洛斯大人！”

　　凱洛斯?

　　他怎麽來了?

　　德沃絲疑惑著飛出神殿，便看到長身玉立的謙遜聖傑。

　　“凱洛斯，你的傷好點了嗎?”

　　“好多了！”

　　凱洛斯聞聲回頭，右手下意識捂向胸前傷口。

　　不過當他看到比他高出三倍有余的德沃絲，頓時就忘記了胸口隱隱的痛，目光中難掩驚愕:“德沃絲，你怎麽...”

　　“我與這個凡人國度建立了聯系，從此以後，就是這個國度的死亡之神了。”

　　凱洛斯聞言釋然，暗影界無邊無際，自然精魂之中，也有一部分契合死亡權柄的神靈，這些神靈有時會截留一部分靈魂，在暗影界和塵世地罅隙中建立屬於自己的地上冥國。

　　這樣的神靈在暗影界通常都不招待見。

　　不過那些神靈可沒有德沃絲這般強大，也沒有德沃絲的美德之翼。

　　那三對張揚的羽翼上，有晶瑩的琉璃光流淌，靈動而變幻，看得連他都有些羨慕。

　　“你已經找到自己的道路了?”

　　“還沒有，”德沃絲搖了搖頭。

　　這個問題，東方昶說已經有了方向，不過在還沒有完善之前，並不打算多說，“你找我有事嗎?”

　　凱羅斯的臉上始終掛著溫和謙朗的微笑:“不是我要找你，是執政官想要見一見那名凡人。”

　　“那名凡...”

　　德沃絲反應慢了半拍，過了一會兒才想起凱洛斯指的是東方昶。

　　凱洛斯又道:“我知道，稱呼他為凡人已經不太合適，不過我也不清楚該如何稱呼他，不過既然你和他熟悉，我也只能來找你。”

　　“執政官找他有什麽事嗎?”

　　德沃絲並沒有立刻答應下來，她相信執政官不會挾私報復，但也要以防萬一。

　　凱洛斯看出了她的戒備，毫無波瀾的心中莫名劃過一絲失落。

　　他們曾是志同道合的摯友......

　　“具體的原因我也不清楚，不光是執政官，寒冬女王、尊崇之聲也都想見見他。”

　　“這...”

　　德沃絲的心徹底提了起來，

執政官想見他她能理解，但寒冬女王與他可沒有任何交集。　　何況還有一位代表仲裁官意志的尊崇之聲。

　　“暗影界出了大事，德沃絲！我不清楚到底是什麽事情，但一定非常嚴重，這幾天執政官一直都在和其他幾位永恆者商討對策...我猜尊崇之聲和寒冬女王找他應該也是為了這事。”

　　連一位聖傑都沒資格知道的大事情！

　　德沃絲立刻就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性，難道，真的被他說中了?

　　德納修斯大帝叛變了?

　　兵主失蹤了?

　　“我去問問他。”

　　德沃絲不再遲疑，扭頭飛向高空。

　　她到的時候，玩家們也剛剛交了任務。

　　“你來的正好，”

　　東方昶見她到來，熱情招呼道，“太陽之眠的後續發展規劃，這邊已經有了一個方案，你要聽一下嗎?”

　　德沃絲正要和他說凱洛斯的事情，聞言頓時來了興致。

　　一個方案而已，想必用不了太多時間...

　　那就先聽聽吧！

　　“好！”

　　她剛剛應下，便見光芒一閃，人已經出現在一張圓桌議事廳裡。

　　“我靠，真的是德沃絲，活的！”

　　什麽意思，難不成我還有死的?

　　德沃絲皺眉。

　　“她怎麽會有6隻翅膀，這翅膀怎麽和氪金了一樣?”

　　“哇，好帥啊，和大天使一樣......”

　　東方昶適時拍了拍手，道:“人都到齊了，就別浪費時間了，直接開始吧。”

　　眾人點了點頭，給阮萌萌騰出位置，再次由她講解PPT。

　　阮萌萌印記一劃，露出一副圖片，圖片上畫的正是如今暗影界的運作方式。奧利波斯居中，四大國度分列四邊，而噬淵則在奧利波斯下方。

　　“據我所知，當前暗影界的運作秩序，是以仲裁官為核心的。所有生者死後，靈魂由仲裁官來裁定，然後由祂決定每一個靈魂該歸於何處。是這樣嗎?”

　　德沃絲點了點頭。

　　阮萌萌劃過一頁，繼續道:“這種簡單粗暴的裁定方式，好處是能篩選出每個靈魂最突出的特質。壞處也顯而易見，那就是沒得選！我是個戰士，畢生都在廝殺，死後想要點安寧想去熾藍仙野，但是不行，我靈魂中的主要特質是尚武，我得去瑪卓......”

　　聽到這裡，德沃絲心裡不能更認同了，自她找回丟失的那一份記憶起，她就對自己曾經的歸宿產生了深切的懷疑。

　　那樣珍貴的回憶，她根本不可能舍得遺忘，她為何成了一名晉升者?

　　換言之，她的記憶都還在，並未徹底消散，又是如何成為晉升者的?

　　搞不懂。

　　“我們希望能夠保留每個靈魂更多的特質，而不是一刀切地強行規劃。所以在我們的構思當中，我們給每一個靈魂提供三個選擇。第一:將心能奉獻給太陽之面，而後進入永恆的安眠;第二:以他們願意的形式，守衛暗影國度的秩序運作，第三:重入輪回。”

　　阮萌萌一邊說，一邊說著，一邊打開幾幅畫卷。

　　第一幅畫中，一個靈魂化作點點微光消散，微光則沉澱聚合，化成了暗影國度的一部分。

　　第二幅畫中，有人在墾荒，有人在建設，也有人在征戰...情景就和塵世國度一般。

　　而第三幅畫面裡，一個個靈魂排著長隊進入一個巨大的漏鬥狀裝置，漏鬥的下方，有懷胎的女子，有產卵的鳥雀，有發芽的種子，也有正在分裂的元素和孢子......

　　“這...類似熾藍仙野的自然之靈重入輪回?”

　　前兩個選項很好理解，德沃絲重點提出了對第三個選項的疑惑。

　　阮萌萌點了點頭:“不錯，不過略有不同。”

　　“手閑第一點不同是所有靈魂皆可選擇轉世，並不局限只有自然之靈;第二，所有選擇重新進入生命輪回的靈魂，都需要清除生前的記憶;第三點，重新進入輪回的靈魂無法選擇下一個輪回的生命形態，一個活人可能轉生為動物、植物，甚至元素生物，這一點完全隨機，不再保留其原先形體。”

　　一聽要清洗記憶，德沃絲忍不住皺眉:“可你又說有自由選擇的權利。”

　　“想要保留記憶可以選擇不入輪回，但是進入輪回便宣告著徹底放下過往，開啟一段新的征程。您是聖傑，可能不太了解凡人，試想一下，一個帶著千百次生命記憶的凡人，當他降生時，他的靈魂要如何承載這麽多的記憶而不迷失?”

　　“這...好吧，我還有一個問題，所有靈魂都能選擇嗎?”

　　“不錯，但是有前提！”

　　德沃絲挑了挑眉，示意她繼續。

　　“生前品格高尚者，可直接在接受裁定之後選擇自己的靈魂歸宿;而那些背負罪孽之人，則需經受懲罰，以洗清自身的罪孽，等生前的罪孽洗清之後，方能選擇自己的歸宿。”

　　她一邊說著，一邊又翻過一頁，畫面中的人被泡在一種不知名液體中，面色痛苦，身上則有絲絲縷縷的黑紅色罪孽心能湧出。

　　“浸穢池只是淨罪的一種懲罰方式，其他的方式可以後續補充，所有的懲罰方式都需注意一點，不能讓這個靈魂瞬間崩潰，哪怕是永眠，我們也得確保他能順利走完他的刑期才能死。”

　　也就是慢慢受苦，慢慢折磨，越是罪孽深重，遭受的折磨就越久。

　　像殺死烏瑟爾的那個靈魂，估計得有個千萬年才能結束苦難......

　　想到這裡，德沃絲打了一個寒噤:“這會不會太殘忍了?”

　　“每個人都需要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德沃絲沉吟著，默默對比這個秩序和暗影界現有秩序的利弊。

　　生與死的輪回得以維系，美德之光得以傳揚、心靈之惡得以淨化，每個靈魂也可以擁有自己的選擇......

　　而且就連那些無可救贖之人，都獲得了一個救贖的希望。

　　盡管這個希望好像還不如絕望來得乾脆利落，但那也是他們應得的。

　　至於如何實現...

　　晉升堡壘的暮鍾可以清除記憶，雷文德斯的溫西爾可以收割罪孽，熾藍仙野的靈種能提供轉生通道，而如何讓一個人的靈魂變成動物或植物的...

　　靈魂編輯！

　　東方昶未必有空做這些，但如果他願意提供這種法術，問題應該不大。

　　“你覺得呢?”德沃絲挑不出毛病來， 隻好看向東方昶。

　　“我只有一個疑問，”

　　東方昶聞言摸了摸下巴，問道:“這些進入輪回的人，其生命形態可有規律可言?比如高尚守法之人，轉世為人，身負罪孽之人，則轉世為動物?”

　　阮萌萌搖了搖頭:“如果存在這樣的規律，勢必導致一部分靈魂轉生之後遭受歧視‘你會轉生成XXX，都是因為前世造孽’，但事實上，在暗影界淨化了罪孽之後，每一個靈魂都是平等的，因而轉世之後，前世於他們便再無瓜葛，因而我們建議是完全隨機，開啟一段全新的旅程。”

　　“不過，如果殿下覺得有必要，不如以賞善的方式來替代罰惡。比如前世高尚之人，在轉世後，會擁有少許更好的運氣，這種好運氣會提高轉世成長生種、智慧種的幾率，提高一些不易繁衍種族的受孕率，提高冒險時所的物品的品質......但並不絕對。”

　　說到這裡，她有些無奈地笑了笑:“不過我猜這個難度可能比較大...”

　　這就是逆天改命了！

　　“倒也不是不可能...”

　　如果是降生在外域的話，他還是可以在一定范圍內修改幾率規則的......

　　“行，那基本方案就此敲定，我們再來討論一些細節......”

　　眾人又討論了足足一下午，等到捋清所有脈絡之後，已經是半夜。

　　德沃絲豁然覺醒:“完了，我差點忘記，我來本是為了告訴你一件事，凱洛斯前來報信，說執政官和寒冬女王想見你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