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辟者之崖位於太陽之眠的最高處。

　　兩片大陸的合並，並沒有給這個新生的暗影國度帶來太大的動蕩。

　　太陽之眠的亡魂，絕大部分是為國捐軀的烈士，和晉升堡壘的奉獻之道不光沒有衝突，反而十分吻合。

　　高崖上，德沃絲的雕像手持開辟之鐮，遙指茫茫間域。

　　兩人趕到時，執政官格裡斯蒂婭早已恭候多時。

　　德沃絲有些尷尬，她本以為聽個方案而已，幾分鍾就能結束。沒想到持續了一下午，還沉迷進去停不下來了。

　　讓執政官等了這麽久。

　　不過看執政官的臉色，倒也不像是為此動怒的樣子。

　　“這雕像和你過去的不太一樣...”

　　執政官的面容威嚴依舊，只是眉宇之間染上了些許的疲憊。

　　“沒什麽不一樣的，無非是體型大小，翅膀多少的問題。”

　　長女聞言搖頭，美德之翼是晉升者的殊榮，德沃絲那三隊羽翼固然堂皇大氣，卻不是真正令她感到異樣的原因。

　　“是...朝向問題?”凱洛斯有些不確定。

　　長女卻渾身一震，沒錯，就是朝向問題。

　　晉升堡壘的雕塑，都是注視著晉升堡壘的，高高在上，俯瞰著整片國度。

　　而德沃絲的雕像是朝外的，她的目光看向的是間域。

　　“開辟...”

　　是這個意思嗎?

　　德沃絲嘴角微微扯了扯，當時做這雕像的時候，據說是有個凡人說背對眾生很有逼格兒...

　　是這個詞吧?

　　於是就把雕塑換了個朝向，哪兒有這麽多奇奇怪怪的解讀。

　　“他來了嗎?”

　　“他在你腳下！”

　　執政官聞言低頭，這才發現了德沃絲羽翼之下還有一個人。

　　她不禁扶額一歎，當初就是被他這幅人畜無害的模樣給誤導的，吃了個大虧。

　　“執政官找我有何貴乾?”東方昶直切正題。

　　格裡斯蒂亞伸手向後一引:“嚴格來說，這次是尊崇之聲想要見你。”

　　話落，一名束手而立的侍神者出現:

　　“你好，凡人，我是塔爾-伊納拉，仲裁官的代言者，暗影界陷入了一場空前的浩劫，我們需要你的幫助。”

　　東方昶豁然一驚，典獄長提前了?

　　我的出現，讓他擔心巫妖王已經無法勝任自己的工作，卻又還沒有找到合適的繼任者，所以不得不把計劃提前，延長發育時間......

　　東方昶覺得這應該是一個比較合理的猜測。

　　見他沒說話，格裡斯蒂亞也道:“那天你走之後，我找寒冬女王和仲裁官會晤，但還是遲了一步。”

　　“會議上，仲裁官被一顆紅色隕石砸中，陷入昏迷。如今，所有的靈魂，不分善惡，全都一股腦湧入噬淵，失去心能的維系，一場前所未有的枯竭正在席卷暗影界......”

　　東方昶擺了擺手:“我們乾脆些吧，你們希望我做什麽，你們覺得我能幫到你們?”

　　尊崇之聲點了點頭:“我們需要一片地方，讓近期死去的靈魂棲居，等仲裁者醒來之後，再裁斷這些靈魂的歸宿。”

　　而我這裡，恰巧合適！

　　“這...恐怕不行！”

　　東方昶還沒開口，德沃絲卻有些忍不住了，這跟他們之前設想的方案有衝突。

　　“德沃絲，我承認此前是我的疏忽，但暗影界完美的秩序即將瓦解，難道你真的忍心看我們無數年的努力毀於一旦嗎?”

　　執政官話雖說得重，

但語氣裡卻無責備，反而是哀求的成分更多。　　德沃絲張了張嘴，有些說不出話來。

　　這樣的執政官她沒見過。

　　執政官和尊崇之聲於是又看向東方昶。

　　東方昶皺眉道:“我確實不能理解，負責將靈魂送往奧利波斯的是載魂者，為何不讓載魂者直接將靈魂送往其他國度，晉升堡壘也會，熾藍仙野也好，總比落入噬淵強。”

　　格裡斯蒂亞臉色一僵，事實上，她還真考慮過這樣做，但這種做法尊崇之聲肯定不會答應，靈魂要先經過仲裁者的裁定才能分配到各個國度，這是規矩。

　　尊崇之聲道:“我們無法準確裁定一個靈魂到底適合哪一個國度，分配錯誤可能會破壞其他國度的純粹性，導致暗影界的秩序受到影響，所以在仲裁官醒來之前，我們都無法讓這些靈魂前往其他國度。”

　　暗影界的秩序不已經受到影響了嗎?

　　東方昶眼睛微微一瞪:“所以就讓他們來汙染我的國度?”

　　你自己愛乾淨，就把雜七雜八的都往我這兒丟，完了等收拾的人回來，再把有用的全挑走，沒用的全丟掉?

　　給我留一地雞毛?

　　尊崇之聲飄在半空中，雙手有些不知該放到何處:“並非如此，除了奧利波斯之外，暗影界四大國度都會分割一部分土地過來，用以承載合適的靈魂...另外，其他國度也會派人前來幫你！”

　　是幫我?

　　還是監視我?

　　“那這片國度還算是我的?”

　　“這些分割給我的土地呢?等仲裁者醒來後，我是不是也得一並歸還?”

　　東方昶接連問出兩個最關心的問題。

　　“不用！”

　　回答他的不是尊崇之聲，也不是格裡斯蒂亞，而是一個更溫和卻更威嚴的聲音。

　　東方昶抬起頭，只見間域之外，一個身穿蔚藍長袍的女子緩緩而來。

　　她的面容慈和，宛如一朵綻放的花蕾，頭上有一對扭曲的樹枝狀雙角，角上長著幼嫩的苞芽，不過此刻這些苞芽凋落得有些厲害。

　　她的身後則是兩片緩緩飄來的懸空大陸。

　　其中一片大陸上長著一棵蔚藍巨樹，樹冠上星輝點點，掛滿了飽滿的果實，生命的活力在這片土地上搖曳生姿。

　　那是一種柔弱、嬌貴，卻異常堅韌頑強的力量。

　　象征著生命輪回的初始形態。

　　而另一片大陸則滿目瘡痍，其上的山丘、高塔乃至建築，都如尖銳的骨刺一般猙獰駭人，洋溢著充沛的通靈之力。

　　“寒冬女王?”

　　寒冬女王點了點頭，看向他的目光有些失落，她看出這個凡人雖與生命領域有一定的聯系，卻顯然不是她的兄弟。

　　“毫無疑問，你是這片國度的主人，而那些土地，我和格裡斯蒂亞的那一部分都不需要你歸還，兵主雖然不在，但問題也不會太大，唯一有些麻煩的是屬於雷文德斯的那一塊，你可能需要自己動手去切......”

　　我自己去切?

　　就和切長女一樣?那我可就不客氣了！

　　東方昶看了看格裡斯蒂亞。

　　看到他的眼神，執政官的臉色有些難看，寒冬女王卻會錯了意，還以為他擔心德納修斯太過強大，自己無法戰勝。

　　“當你準備好了以後，可以讓德沃絲派人通知我們，我和格裡斯蒂亞會幫你分散他的注意，至於能切多少，就看你自己的了。”

　　東方昶眼睛一亮，雖然有些不好意思...

　　我想把整個雷文德斯搬過來！

　　但有一個問題，那些外來的靈魂管理起來卻是一個大問題，萬一要是有幾個克爾蘇加德那樣的刺頭，德沃絲這種良民肯定鬥不過......

　　可就算如此，他還是不得不承認，他對這個提議十分動心。

　　暗影界的土地，都不是元素領域的土壤，而是心能及承載心能的魂力凝聚而成。

　　這對於急需擴充魂力的他來說，簡直就是及時雨。

　　“我還有個要求！”

　　“你說！”

　　“太陽之眠有其自己的秩序，你們不得插手！”

　　“這...”

　　寒冬女王和執政官對視了一眼，她們倒是沒什麽意見，但塔爾-伊納拉顯然不情願。

　　“我們需要確保此地的運行能夠遵循天命。”

　　東方昶斷然拒絕:“這不可能，那些靈魂能夠棲居於此，可不是因為天命，而是因為我。所以，決定如何處置他們的，也只能是我！”

　　“可據我所知，你的這個國度尚未建立完善的秩序。”

　　“所以更不能由你們來制定，若不然我又算什麽此地的主人?”

　　“如果是這樣的話，奧利波斯無法答應。”

　　東方昶擺了擺手，做了個送客的手勢。

　　寒冬女王見氣氛有些僵，趕忙道:“尊崇之聲，何不先聽聽這個凡人打算如何處置這些靈魂。”

　　塔爾-伊納拉沉聲道:“無論他打算如何處置，都不能逾越天命，否則難保不會出現下一個典獄長。”

　　寒冬女王和執政官目光一凝，臉色都有些沉重。

　　典獄長的存在對於她們來說，就是一個禁忌，這意味著暗影界存在致命的秩序漏洞，也就是BUG。

　　尊崇之聲不願讓步，兩人隻好看向東方昶。

　　東方昶搖了搖頭:“這是主權問題，我的國度要如何運作，是絕不允許旁人置喙的，即便是天命也不例外。更何況，典獄長的出現又不是因為我，而是因為你們奉為圭臬的天命。”

　　兩邊都不是省油的燈！

　　長女有些頭疼:“不如你先說說你打算如何處置這些靈魂，如果你的處理和天命並不相違，尊崇之聲自然也就沒有拒絕的理由。”

　　塔爾-伊納拉依舊有些猶豫，但終究沒有拒絕，東方昶最後那句話破了她的防。

　　典獄長也是天命的產物！

　　看到這三人的態度，東方昶不禁暗暗稱奇，照理說寒冬女王和長女都是永恆者，和仲裁官是平級的，尊崇之聲只是仲裁官的代言人，何德何能能讓她們如此看重?

　　——也沒見她們對德沃絲和凱洛斯有這份耐心。

　　“每一名進入太陽之眠都將獲得三個選擇......”

　　“不，德沃絲，外來的靈魂並沒有那麽多選擇！”

　　東方昶補充道:“我們沒有多人手來管理這麽多的靈魂，非我子民的靈魂，只有一個選擇:收割心能之後進入輪回，輪回到不屬於我的國度。”

　　“這...”

　　“德沃絲，你也聽到了，這些靈魂並不屬於我們，他們最終是要接受仲裁官的審判的。只有這樣，這些靈魂才能保全，也不會佔用我們太多精力去管理。”

　　雖然我也不知道仲裁官還能不能醒過來，要多久之後才能醒過來。

　　德沃絲點了點頭，認可了這個說*******回?你打算如何送凡人進入輪回?”

　　寒冬女王聽到一個她十分感興趣的詞，忍不住開口詢問。

　　自然精魂可以看作是自然之靈的一部分，屬於現實世界中，大自然的一個側影，一種不死不滅的存在。

　　就如阿曼尼的四位動物神靈，只要阿曼尼那片區域還有大地、火焰、天空和森林存在，這些神靈自己不想死，就不會真正死去。

　　即便自己想死，也會有其他神靈來代替祂們。

　　但凡人的靈魂可不是。

　　“這就屬於商業機密了！”

　　東方昶笑而不語，造物是泰坦的拿手好戲，就如魔古和土靈。

　　反而是喚醒這些造物的靈魂要更難一些，但現在，有了這些靈魂自身的心能，他需要做的只是製造一個以靈言術:靈為核心的設備，將這些靈魂進行批量剪裁，然後灌注到相應的造物中去。

　　簡單而又粗暴，完全比不上他們下午討論的那麽精細。

　　當然，這個過程中，雁過拔毛自然是少不了的。

　　那麽多的魂力，那麽多的心能，想想就饞人......

　　寒冬女王和執政官聽完之後，都有些意動。

　　每一個靈魂都有其使命，這樣的舉措毫無疑問能保全每一個靈魂，確保仲裁官醒來之後有靈魂可審判。

　　而這些靈魂不在太陽之眠久居，也就能確保這個國度不會遭受這些靈魂汙染，保持其純粹性，這一點管理兩個純粹國度的主人都能理解。

　　看起來是雙贏！

　　兩人看向尊崇之聲。

　　塔爾-伊納拉而隱隱覺得有什麽不妥，卻又感覺不出來具體不妥在哪裡。

　　許久之後，她才開口道:“如果是一些罪無可赦的靈魂，重新進入塵世的話...”

　　“我會給他們塑造一個合適的塵世身份，一棵樹、一朵花，又或者是...一隻青蛙，總之會讓他們有心無力。”

　　像塔隆·血魔那樣的，還要找人去看著。

　　“奧利波斯還需要確保你信守承諾。”

　　東方昶沉吟了片刻，道:“你可以派人來看，但只能看。”

　　不能說，不能伸手......

　　塔爾-伊納拉心中惴惴，這個凡人的話語很簡短，卻給她一種處處埋坑的感覺。

　　她踟躕了片刻，終於小心翼翼點頭:“可以。”

　　東方昶嘴角勾起一絲清淺的笑容。

　　一個五世輪回的人， 分別經歷了戰士、聖騎士、德魯伊和盜賊的一生...等仲裁官醒來之後會將他發配到哪個國度呢?

　　這也就罷了，五十世、五百世、五千世呢......

　　他莫名開始期待起來。

　　嗯，當然，仲裁官可能睡不了那麽久。

　　“那就這麽說定了，時候也不早了，各位早回吧...我也該休息了。”

　　休息什麽的，倒也不完全是借口。

　　他的身體已經不需要休息，但勞逸結合才能讓他保持更佳的精神狀態，尤其談判之後，他又有活兒要幹了，一定要保持良好的作息才行。

　　簡單道別之後，數名訪客紛紛離去。

　　東方昶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目光悠遠空茫。

　　他原本沒打算趟這渾水，但寒冬女王和執政官對尊崇之聲的態度，令他有些不安。

　　他隱隱察覺仲裁官的身份，也許並不僅僅是一名永恆者那麽簡單。

　　一個可怕的猜測浮上他的心頭，如果那個猜測是真的...他還需要更多的底牌來應對。

　　因為那意味著恩佐斯的話語不是恫嚇。

　　“它越來越饑渴……越來越龐大。可歎，你的眼睛卻看不到東西。”

　　什麽東西越來越饑渴，越來越龐大?真的僅僅是典獄官?

　　“六席的長桌，六張饕餮巨口，最後一個會吞噬其他所有。”

　　是最後一個，不是其中一個......

　　“只有我，才可救你們解脫這災劫。”

　　因為你們是被割離，被遺棄的那一部分，是這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