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沃絲走出大殿，心中有種從未有過的輕松。

　　她從不知道那對翅膀竟然...

　　那麽沉重！

　　盡心曰忠，她對晉升堡壘已經盡心盡力。

　　未來的路，她依舊不確定要如何走，但也許...那個凡人能給她一些不一樣的建議。

　　或許哪怕沒有建議也沒關系，她現在需要的只是有人能夠陪伴。

　　按下胸口的印記，她有些不確定地問了一句:“你還在嗎?”

　　“在。”

　　印記那頭立刻有了回復，聲音簡短有力。

　　“你...都看到了?”

　　東方昶通過印記的視野觀看了全過程，老實講，他也沒想到一直唯唯諾諾的德沃絲，竟然會選擇以這麽激進的方式與長女決裂。

　　不過想想長女的強勢，他又覺得這一切都在情理之中。

　　“她為何...如此固執！”

　　看著德沃絲失落的面容，東方昶默然了片刻，道:“暗影界安逸太久了，這份安逸讓永恆者們失去了警惕，也讓他們的思維變得固化。”

　　“可她就不能...哪怕派個人去求證一下也好！”

　　東方昶搖了搖頭:“求證，意味著改變，而改變，意味著否定現有的秩序，這在她眼裡比任何威脅都要可怕。”

　　“她寧可等待威脅找上門來，然後以永恆者的雷霆手段將之清掃，而不是主動去找出潛在的威脅。”

　　格裡斯蒂亞的想法其實不難理解，永恆者已經是暗影界的至高存在，最大的威脅佐瓦爾，也已經被他們丟到了有進無出的噬淵。

　　暗影界，還有什麽能威脅到他們?

　　退一萬步來說，即便佐瓦爾真的出來，也不可能是5位永恆者的對手，有什麽可擔心的?

　　相比較而言，德沃絲要求她所做的改變，才是真正撼動暗影界秩序基石的...

　　威脅！

　　“不說了，我們...”

　　東方昶話音未落，一個威嚴的聲音便如同滾雷般炸響開來。

　　“你膽敢窺視極樂堡，你膽敢蠱惑高貴的聖傑，你真以為你可以愚弄一位永恆者嗎?”

　　被發現了?

　　東方昶一驚。

　　一直以來，他對永恆者都有些掉以輕心，覺得他們雖說和泰坦屬於同一位格，但其實力卻似乎只能勉強和奧丁之流的泰坦守護者相當。

　　如今看來，似乎有些低估他們了。

　　畢竟是永恆者啊！

　　東方昶看了看遠處莽蒼破敗的祖阿曼山門，又看了看暗影界的情況。

　　“卡波妮婭，哈杜倫還要多久能到?”

　　卡波妮婭低頭對著印記問詢了片刻，道:“他現在在清理戴索姆的亡靈，預計再有2小時就能趕到。”

　　“兩小時?應該足夠了！”

　　東方昶自語了一句，又通過印記問德沃絲，“德沃絲，你們背負靈魂到暗影界，一定要親身前來嗎?”

　　“守魂者會駐守在兩個世界的罅隙間，裁定每一個靈魂是否大限已至，遇到需要引渡的靈魂時，她們會讓載魂者與該靈魂建立鏈接，然後由載魂者前去接引...”

　　“也就是說只要建立聯系，你們就能引渡靈魂來到暗影界，並不需要親身前來是嗎?”

　　“理論上是如此，但職責規...”

　　“能載我去一趟暗影界嗎?”

　　德沃絲大驚:“你?你來做什麽，你的靈魂大限未至...”

　　東方昶輕笑:“我不來，你覺得你還走得了嗎?”

　　德沃絲愕然抬頭，

只見一大群格裡恩已經在朝這邊飛來。　　執政官突如其來的震怒令整個極樂堡在一瞬間進入了戒備狀態，數百名晉升者和百心戰鬥巨像紛紛拿起武器，從四面八方趕來。

　　大殿之中，短暫的錯愕之後，四名聖傑也紛紛扇動羽翼，起身追了出去。

　　德沃絲心頭一沉。

　　“你來了...我也未必能走！”

　　“不試一試怎麽知道?”

　　東方昶的臉上掛著自信的笑意，“更何況，你有今日之災，也和我脫不了關系，我總不能丟下你不管。”

　　德沃絲默然，她的事情她自己知道。

　　疑慮既生，晉升堡壘她肯定無法待下去了，和東方昶無關，甚至她還要感謝東方昶，正是因為他的提醒，她才能免於投入噬淵的懷抱。

　　可東方昶並不這樣認為，德沃絲與晉升堡壘決裂，雖然不是他的原因，但他多多少少有在後面推波助瀾，這時候把她拋下可不厚道。

　　更何況，他好不容易才找到個合適的死亡領域代理人，可不想就這麽放棄。

　　“可暗影界對於生者的靈魂...”

　　“不用擔心，我還沒有那麽脆弱，只要及時趕回來就不會有問題。”

　　德沃絲依舊有些擔憂，她不光擔憂東方昶的身體，也擔憂到時候萬一回不來...

　　她並不想連累一個無辜之人。

　　但她又不得不承認，這種被人回護的感覺真的挺...感動！

　　對，用凡人的語言來表達就是感動！

　　看著越來越近的格裡恩，德沃絲一咬牙:“不要抗拒！”

　　兩人說話間，已經有大批格裡恩飛至，這些晉升者臉上都帶著茫然。

　　他們對大殿裡發生的事情知之不多，只知道執政官今日的震怒與忠誠聖傑有關，更沒想到這麽快，他們就要和一名聖傑刀劍相向了。

　　“聖傑大人，您一直是我們的偶像，您...您真的要背叛這份永恆的職責嗎?”

　　人群之中，一名格裡恩問出了所有人的心聲。

　　直至此刻，他們依然不相信背叛的是一名聖傑，而且是以忠誠為名的德沃絲。

　　德沃絲看著那名晉升者，眼中流露出了濃濃的不舍。

　　“你們的聖傑大人無愧於忠誠之名，但現在，她找到了自己的道路，你們應該為她慶賀！”

　　德沃絲身前，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紅衣的身影。

　　那是一名凡人，他的身軀在三米多高的聖傑面前顯得十分渺小，但滑稽的是他卻站在了聖傑的身前，用自己的身軀將聖傑回護身後。

　　“這是什麽?一個活著的靈魂，一個...凡人！”

　　“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裡，這裡可是極樂堡...”

　　“聖傑大人為何會和他在一起?”

　　“他的靈魂和晉升堡壘很契合，可是他並非純善...”

　　格裡恩出現了一陣騷動，對於這名突然出現的凡人，他們有些不知所措。

　　東方昶看了看周圍的環境。

　　極樂堡，比他想象的要大，光是這一座空中堡壘，就差不多趕上繁星城的規模了。

　　而格裡恩晉升者的人數，也比他想象的要多得多。

　　在暗影界的五大國度裡，晉升堡壘的“招生標準”無疑是最苛刻的。只有最無私奉獻的靈魂，才有資格踏入這片國度。

　　但畢竟是無數世界、千萬年的累積，人數再少，也不可能少到那裡去。

　　他手指輕輕顫動，微弱的光芒在他指尖閃耀，從淡金、淺藍到翠綠、深黑...光芒不斷變幻流淌。

　　“塑地之力、海洋之力無法動用，這應該和暗影界的本質有關，這裡的大地、水流都是由心能構成的，並非真實的土地和水流...”

　　“時序之力、奧術之力、生命之力、死亡之力都能調用，甚至有一部分力量還和晉升堡壘十分契合。”

　　“那是屬於我心能之中的一部分，關於職責和奉獻的那一部分......最重要的是，我與德拉諾的聯系，並沒有因為進入暗影界而斷開。”

　　這一發現令他的底氣足了不少，東方昶一邊感受著自己與本體之間的聯系，一邊站立在德沃絲身前，默默承受著格裡恩審視的目光。

　　就在此刻，一片巨大的陰影投落，執政官偉岸的身軀出現在兩人前方不遠處。

　　“德沃絲，現在回頭，我可以既往不咎！”

　　執政官的雙翼投落一片陰影，將德沃絲籠罩。

　　德沃絲搖了搖頭:“執政官大人，你我都知道這已經不可能了。晉升堡壘沒有我要的答案，留下只會讓我被自己的疑慮逼瘋，造成無法預計的災難。”

　　有我在，你能翻出什麽浪花來！

　　執政官沒有回答，有一點德沃絲沒有說錯，她無法解除德沃絲的顧慮。

　　見她不說話，東方昶也誠摯地開口勸道:“德沃絲為你效忠了無數紀元，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現在她既然找到了自己的方向，執政官何不高抬貴手，放她離去。”

　　執政官的目光從他身上掃過，仿佛路邊不經意看到一隻螞蟻。

　　“所以你寧可相信這名凡人?你覺得他能給你答案?你覺得他給你的答案就一定是對的嗎?”

　　“我並不確定，但我願意做出改變，做出嘗試。”

　　“荒謬！”

　　執政官聲音陡然拔高，她將長矛一揮，從高空指落:“千萬年的堅持，你說放棄就放棄。你要走我不攔你，但我絕不允許有任何人插手晉升堡壘的事務，也絕不容忍有人干擾暗影界的秩序。”

　　“回去好好反思你的過錯，今日之事，我可以當作沒有發生。”

　　執政官的語氣微微放緩，長矛雖然指向東方昶，目光卻始終沒有落在他身上，仿佛他就是一團可有可無的空氣。

　　東方昶看著眼前突然出現的長矛，眼神微冷。

　　執政官之矛的矛峰比一般長矛要狹長，但她畢竟有二十多米的身高，她的長矛也巨大無比，此刻戳在東方昶面前，便如一塊削尖的棺材板懟到臉上。

　　他伸手，將面前的矛鋒撥開一些:“堂堂永恆者，何必做的這麽難看，德沃絲效忠於你卻並非你的奴仆，好聚好散不好嗎?”

　　“你既然知道我是永恆者，還膽敢挑釁永恆者的威嚴，你應當慶幸自己還是一名不錯的王者。薇茜弗涅，清除他的記憶，送他去他應該在的地方。”

　　“遵命，執政官大人！”

　　純潔聖傑手持暮鈴，緩緩飛落。

　　東方昶地臉色徹底沉了下去:“我來只是為了接德沃絲離去，你們確定要與我為敵?”

　　“呵呵呵哈......”

　　聞言，執政官氣笑了，螻蟻般的凡人竟然妄言與永恆者為敵。

　　她該說他什麽好呢?

　　勇氣可嘉?

　　“山德裡亞，是你給了這名凡人勇氣嗎?”智慧聖傑塞尼厄斯忍不住戲謔道。

　　一貫嚴肅的勇氣聖傑山德裡亞忍不住莞爾:“我恐怕沒有那麽大的能力！”

　　謙遜聖傑凱洛斯也溫和笑著:“凡人，你還不明白自己的定位，在晉升堡壘，優秀的王者並不罕見！”

　　德沃絲面色尷尬，盡管她很感激於東方昶的回護，但也不想將他卷入這場恩怨。

　　“我非常感謝你能來到這裡，執政官不會為難我，我送你回去吧，以後...”

　　以後如何她也不清楚。

　　但她無比確信，是東方昶的出現，令她數萬年枯燥的工作生活出現了一抹不一樣的色彩。

　　讓她覺得自己不再是一台按照程序設定好的機器。

　　她蒙塵的過往雖已找回，卻再也回不去了，但即便如此，她也不希望自己的未來，就只剩無窮無盡的職責和服務。

　　就把這這驚鴻一瞥的時光，當成是一個光怪陸離的夢吧！

　　夢醒之後，一切照舊！

　　東方昶搖了搖頭:“我說過，今天，我會帶你一起離去，誰都阻止不了我，永恆者也不行！”

　　聞言，格裡斯蒂亞的臉色也是一冷:“薇茜弗涅，動手吧！”

　　“是！”

　　純潔聖傑說完，抬手將暮鈴從空中丟落。

　　叮鈴鈴......

　　暮鈴迎風便漲，化做一口巨鍾，籠罩在東方昶頭頂，發出滌蕩人心的聲響，如同甘冽的清泉淌入他心中。

　　“純潔聖傑...純淨納魯...至高潔者...我這輩子好像和純潔的人八字犯衝啊！”

　　“那就讓我們來看看到底是你的純潔更純潔，還是我的汙染更汙染！”

　　他一邊低語著，一邊伸手從行囊取出阿克蒙德之顱，抬手丟入暮鈴之中。

　　吱......

　　隨著頭顱的進入，暮鈴空靈的聲響一挫，繼而轉變成尖銳刺耳的噪音，如同電鑽鑿擊牆面，令人聽了便覺煩躁。

　　汙染者阿克蒙德，這並不僅僅是一個稱號，這也是他真名的一部分。

　　薩格拉斯將自己所掌控的秩序權柄中，關於褻瀆和汙染的那一部分賜予了自己最強大的左膀右臂。

　　所以哪怕他本尊早已死去，這顆頭顱依舊擁有強大的靈性，以及汙染和褻瀆的權柄。

　　素日裡，東方昶有事沒事便拿這顆頭顱錘煉靈言術:淨，也順便將這顆頭顱淨化成可以使用的聖物。

　　但現在，他覺得可以借純潔聖傑之手，幫阿克蒙德好好洗個頭。

　　薇茜弗涅大駭，她沒想到這名凡人身上竟然還有這麽汙穢的聖物，她更沒想到連她承載純潔之力的暮鈴都淨化不了。

　　下一刻，她想也不想，便將手中的純淨聖槌憤然砸出，敲向暮鈴。

　　鐺！

　　暮鈴受到撞擊，發出一聲洪鍾大呂般振聾發聵的鳴唱。

　　這聲音莊嚴高妙，頓時就將暮鈴中的汙穢壓製了下去。

　　見那嘈雜的噪音平息下去，薇茜弗涅松了一口氣，但不等她將提起的心神放回肚子裡，便覺胸口一窒，一股前所未見的汙濁氣息直衝她的胸口。

　　她暗道一聲不妙，手中的淨槌再度丟出。

　　鐺！

　　淨槌飛回她手中，但胸口的煩悶和鬱結並沒有平息，反而愈發嚴重了。

　　堅固不朽的暮鈴此刻就如同一個柔軟布袋，裡面裝著得卻是一頭暴戾的野獸。

　　野獸不斷掙扎，將布袋撕扯得變形扭曲，眼看就要徹底崩裂。

　　她不再遲疑，淨槌三度出手。

　　鐺！

　　鐺！

　　鐺鐺鐺...

　　淨槌化作殘影，繞著暮鈴不斷盤旋，鈴壁上不斷凸起鼓包，淨槌便追著鼓包砸落。

　　薇茜弗涅裸露在外的淡藍身軀上滑落一層汗水，她根本沒想到這個凡人會如此難纏，即便她將純潔之力全力催發，也依舊有些壓製不住暮鈴中的汙穢。

　　但純潔之名不容玷汙，她只能咬牙硬抗。

　　勇氣聖傑山德裡亞不無擔憂地看著薇茜弗涅，她的手已經不止一次握向長矛。

　　這一刻，她不得不承認，這名凡人，的確是有狂妄的資本的。

　　她能看出薇茜弗涅的捉襟見肘，也不止一次想要衝上前去搭把手。

　　但以多欺少有負英勇之名，而且面對的還是一名凡人，她更做不出這樣的事來。

　　而且這對薇茜弗涅來說，也不是幫助，而是玷汙。

　　無奈之下，她隻好將這份擔憂提在心裡，並握緊手中長矛，準備等薇茜弗涅一旦落敗，便上前應戰。

　　她不動手，另兩名聖傑更幫不上什麽忙，只能站在一旁乾著急。

　　與四名聖傑的凝重相比，東方昶此刻則十分悠閑。

　　嚴格來說，他都沒有出手，和薇茜弗涅對決的，是阿克蒙德的頭顱。汙染者在現實位面是有數的強者，在暗影界同樣不弱，即便是死骸之上的殘靈，也讓一名聖傑手忙腳亂。

　　而這樣的手段，東方昶還有不少，卡扎克的遺骸、布魯塔盧斯的遺骸、青銅巨人的遺骸......

　　他能保證，即便四名聖傑悉數下場，也能從容應對。

　　他這邊悠哉遊哉，薇茜弗涅卻撐不住了。

　　淨槌和暮鈴這樣的神器都會消耗她的本源力量，隨著淨化的持續，她能感到自己的氣機正在快速下滑。

　　終於，她一個手滑，淨槌沒能壓住暮鈴上的一個“鼓包”。

　　那“鼓包”瞬間膨脹， 將暮鈴撐大了一圈。

　　隨後，在她驚恐的目光中，暮鈴砰然炸開，化作片片碎片崩飛。

　　緊接著，紛繁嘈雜的噪音才再度響起，轟擊著眾人的耳膜，這些聲音在暮鈴中幾經壓抑，在這一刻終於同時爆發出來，咆哮著直衝薇茜弗涅胸口而去。

　　薇茜弗涅瞳孔猛然一縮，她想躲，但那衝擊來得太快，即便是她全盛時期也未必能躲開，更何況此刻她虛弱的厲害?

　　面對這洶湧的褻瀆之力，她絕望地閉上了雙眼。

　　砰！

　　“呃啊...”

　　一聲轟鳴夾雜著一聲痛呼同時響起，關鍵時刻，謙遜聖傑凱洛斯飛撲過來，用自己的肩背替她承受了這一擊。

　　薇茜弗涅手中淨槌脫手掉落，和抱著她的凱洛斯一起，如斷線風箏一般從空中跌落下去。

　　指揮聖傑塞尼厄斯見狀，趕忙飛到兩人身邊，一首一個將他們接住。

　　格裡恩們驚恐的看著這一幕，偉大的聖傑竟然在極樂堡中被一名凡人擊敗了。

　　這...太不可思議了！

　　他甚至都沒親自動手！

　　極樂堡中鴉雀無聲，只有阿克蒙德之顱邪肆恣虐的狂笑不斷刷著存在感。

　　它邪笑著，搖晃著，不斷上下蹦躂著，用圓睜的雙眼輕蔑看向塞尼厄斯手裡的凱洛斯和薇茜弗涅，仿佛打了一場勝仗一般歡喜。

　　下一刻，山德裡亞持矛飛落下來。

　　“凡人，你擊敗了薇茜弗涅，我以勇氣聖傑之名，挑戰你！”

　　“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