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了艾露恩光芒的照耀，籠罩在瑪維身上的暗影愈加濃鬱起來。

　　她發現整個世界開始失去了色彩，從五顏六色化成了黑白兩色，然後慢慢變成了淺灰、深灰、深黑色.....

　　哢哢...

　　哢噠噠...

　　隨著這暗影的侵蝕，一絲絲裂縫浮現在她的身軀之上，並如蟬翼般開始蔓延。

　　“她要撐不住了，這哀傷和仇恨會撕碎了她...”

　　“瑪維，醒醒，快醒醒，凱爾薩斯殿下，請救救她...”

　　東方昶和艾歐娜爾對視了一眼，齊齊出手。

　　艾歐娜爾抬手一指，塞奇納爾綻放出一朵朵柔弱的骨朵，骨朵從雪花石膏法杖的頂端掉下，飄落在她身上。

　　“艾露恩做了一個糟糕的決定，祂對此同樣十分悲傷和後悔，但幸運的是，因為他的努力和綢繆，那些靈魂還有被救贖的可能，並沒有徹底消散...”

　　瑪維身軀微微顫了顫，仿佛聽進去了，又仿佛只是身體的本能反應。

　　“直視你的內心吧，孩子！你這通天徹地的恨，是因為你對你心中的愛和正義，不要讓這些也一同消逝。”

　　“那樣，你的恨就失去了意義......”

　　下一刻，花瓣散開，紛紛揚揚飄進她身軀上的裂痕，化作充滿生命氣機的能量將之填補。

　　這些花瓣是博愛之華，象征著創生者對她的呵護，也象征著她對那些無辜枉死的精靈的憐憫。

　　花瓣散發幽幽清香，令瑪維的神智恢復了片刻的清明，使她不至被如潮的暗影撕碎身軀，吞噬理智。

　　她身上的傷痕開始愈合，眼中的深黑也褪去，變回了淺綠色的瞳孔。

　　如此同時，東方昶也將手搭在復仇天神身上。

　　“喝！”

　　一聲低吼，他雙手猛然擠壓，如同擠麵團一般，用力揉搓著，將這由復仇之心凝結的實體暗影聚攏成團。

　　瑪維面龐猛然一震，淺綠色的瞳孔再次被猩紅覆蓋:“連你也要阻止我復仇嗎?連你也覺得我這一萬年的堅持，是錯的嗎?”

　　她的聲音瘋狂而絕望，仿佛東方昶只要說出半個讓她不滿意的字眼，就會舉刀相向。

　　“我不會阻止你復仇，”

　　東方昶搖了搖頭，“可你打算向誰復仇?”

　　瑪維一窒，駭人的氣勢頓時一泄千裡。

　　是啊，找誰復仇?

　　如果沒有看到真相，她也許會去找焚燒巨樹的獸人算帳，甚至找東方昶算帳，是他把加洛西賣給了部落。

　　可她在艾露恩的神聖雙眼中，看清了這一切。

　　難道她要找艾露恩復仇嗎?

　　一萬多年的信仰，她怎麽能...

　　此刻，其他人也趕了過來，賽拉·月衛苦苦祈求:

　　“瑪維，不要迷失，不要放棄，就算你什麽都沒了，也還有我們啊！”

　　麥琳·刀翼也道:“你把我們帶來這裡，說我們的才華能在這裡得到最大的發揮，可你就真的忍心把我們獨自留在這裡嗎?”

　　瑪維的臉上閃過一絲悲痛和猶豫。

　　艾露恩拋棄了最敬愛祂的孩子，可她不能這樣，她不能把麥琳和賽拉丟下不管......

　　“你可能不知道，其實我對你神交已久...”

　　艾格文持杖，“在我成為守護者的那段歲月裡，議會的老人不支持我，新生的法師想要取代我。但當我得知在世界的另一端，還有一群姐妹，一群素未謀面的同道之人，

也和我一樣在為了保護這個世界奮戰的時候，我就覺得自己不再是孤身一人...”　　她似乎有些不太習慣說這些煽情的話，說完之後，又紅著臉補充了一句:“我很幸運能遇見你，能和你並肩作戰...你們也是一樣。”

　　瑪裡苟斯也道:“我們都曾遭受過至親之人的背叛，在漫長的歲月裡，總有人離我們而去，有時候我們需要經歷一些傷痛，才更能看清誰才是值得托付性命和信任的人...”

　　“為了那些不值得的人傷害自己，沒有必要...”

　　......

　　在眾人一通七嘴八舌的勸說之下，瑪維終於平息下來。

　　見她冷靜，東方昶不再開口，專心致志處理這個陰影實體。

　　他的手還在不斷揉搓著，像在擠壓一個巨大的氣球。

　　“氣球”沒有漏氣，卻越縮越小，被他揉成“團”，又拍成餅，此刻也就一張煎餅果子的大小。

　　雖然變小了，可其中凝聚的暗影卻更密集，也更凝實了。

　　從頂天立地的巨人，被聚攏成一張“煎餅果子”，其中的能量密度變化可想而知。

　　那哪裡是什麽“煎餅果子”，那簡直是一個小型黑洞。

　　連光都無法穿透的純黑之中，散發著吞噬一切的駭人氣息。

　　東方昶將這黑洞托於掌心上方，又運起靈言術:淨，開始疏導這黑暗化身中的駁雜能量。

　　正義、熱忱、堅毅、執著...

　　所有這些瑪維擁有或曾經擁有過的特質，以及艾歐娜爾散落在她衣襟上的花瓣都被他聚攏回來，凝結成了光的實體。

　　一圈橙紅，一圈淡紫，一圈翠綠，一圈金黃...

　　這些光圈層層相疊，最後形成了一輪月白色的光環，束縛在“黑洞”之外。

　　這光環看上去就如一輪蝕月，又如一柄無柄的暗月刀，中間空洞深黑，外圍則是皎潔月輪。

　　東方昶輕輕一推，這光輪便悠悠飛到瑪維的身邊，化作一道神聖的光環，籠罩在她腦後。

　　“還挺好看的！”

　　“是嗎?”

　　瑪維轉了轉脖子，卻發現自己根本看不到這道神環，隻好作罷:“應該和你的月之水晶倒是挺像的。”

　　東方昶端詳了片刻，點了點頭，強行換了個話題。

　　“不說這個了，這裡的事情差不多了，走吧，創生者蒞臨，守望者到來，庫爾提拉斯的海軍上將來訪，守護者聖殿的遷移，輪回路的開啟...這麽多好事都扎堆湊在一起了，今天可得好好慶賀一下。”

　　瑪維點了點頭，神色依舊懨懨，但她素來不習慣情緒外露。

　　這一次的宣泄已是有些過火，她不能因為自己的悲傷攪合了別人的心情。

　　阮萌萌見狀，不禁暗暗捉急。

　　同為女人，她最能體會瑪維的心情，她也許已經完全平靜，但肯定還沒能釋懷，說不定還很鬱悶。

　　這時候不趕緊把事情解決，怎麽能強行換話題呢?

　　她扯了扯東方昶的衣角，悄聲問道:“殿下，艾露恩不是一個善神嗎，暗夜精靈不都是她最鍾愛的眷族嗎，祂為什麽會做這樣的事情啊?”

　　果然，下一刻瑪維便轉頭看了過來。

　　她需要一個理由，哪怕她知道東方昶很可能給不了她這個答案，但就算只是借口，她也需要。

　　看著瑪維灼灼地目光，東方昶感到頭皮有些發麻。

　　瑪維期待的目光失落下去，就在她以為東方昶不會給她答案的時候，東方昶卻開口了。

　　“因為神性！”

　　“啊?神性，這話怎麽說呢?”

　　面對阮萌萌的疑惑，東方昶沒有直接解釋，而是反問了一個問題:

　　“假設你養了兩片魚塘，一片裡面魚兒很多，但水草卻很少，需要你每天去喂食才能生存;而另一片魚塘裡面水草豐盛，魚食很多，卻沒什麽魚，這時候你會怎麽做?”

　　阮萌萌想都沒想就答道:“那還用說，當然是勻點過去啊！”

　　“沒錯，勻點過去！”

　　東方昶頷首，“對於這所有的魚來說，你就是艾露恩。”

　　“你只是為了它們平衡生長，把一些魚兒勻到了另一邊，可對於它們來說，卻是逝去了自己的摯愛、親人、朋友...”

　　“畢生生長在魚塘裡的它們看不到外面的世界，也不知道自己的故‘魚’只是換了個地方生活。”

　　“但你會覺得自己是個惡人嗎?”

　　“呃...”

　　阮萌萌語塞，這樣一類比，好像確實有道理，“可一個是人，一個是魚，種族都不同啊...它們甚至都不知道我的存在。”

　　這分明是偷換概念！

　　“是啊，它們甚至根本不知道有你這樣一個存在，天天在給它們喂魚食，還在憎恨那個挪魚的水桶。”

　　“但你為什麽會覺得我們和艾露恩是一個種族的呢?”

　　“啊?”

　　“人和神看這個世界的方式是不一樣的，萌萌，不要用人性的善惡去對標神性的善惡！”

　　不要用人性的善惡去對標神性的善惡！

　　阮萌萌和瑪維俱是一震，感覺抓到了某個重點。

　　東方昶總又結道:“對於無遠弗屆的光來說，扭曲虛空也好，實體宇宙也好，暗影界也罷...都是祂瞬息能到的地方。在你看來是生死天塹，但對於艾露恩來說，祂只不過是把魚兒挪了個窩，換了個魚塘罷了。”

　　“當然，祂也沒料到另一個魚塘之所以沒有魚，是因為有條巨鱷在魚塘底下打了個洞，把塘裡的魚都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