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慕容複在其母王宛如身旁盡心竭力,焚膏繼晷的侍奉在其母王宛如床邊,源源不斷的往她體內輸送內力,希望救回一命來。奈何作用甚微,不見起色,次日晚間,病情愈發嚴重,湯藥也喂不進去了。慕容複見此,更是拚了命的往其體內輸送內力,但一切付出均化作煙霧。
又過了半天,病情更加緊急,但見人已經呼吸微弱,臉色煞白。到的晚間,忽見人滿臉紅暈,神色漸好,慕容複手腳更是冰涼,這已是世人常說的回光返照之相了。
“娘,你醒了,孩兒不孝,孩兒無能,勞的您老受如此大罪。”
果不其然,辰時三刻左右,那王宛如就已醒轉回來,慕容複早已整理著裝恭候著。見王宛如睜開眼,便故作堅強,佯裝微笑言道。
“與複兒的事,娘的身體娘知道,這那是藥石可醫的?娘雖然病著,但複兒為娘所做的一切,我都是知道的。你已經盡力而為了。好了,不說這些,風露,命人上飯吧,乘我彌留之際,我和複兒好好吃次飯。”
“上次你和娘一起用飯,娘想起來,還是今年的元宵晚上呢。哎,那晚煙花璀璨,燈火萬家,想起來年華似水,一如往昔。只是為娘…”
王宛如一句話還未說完,已是淚眼朦朧,悲不自勝。
“娘,複兒知錯了,只要娘好著,複兒一直陪著娘去看煙花,就再也不外出,再也不複…”
“複兒,你在說什麽混話呢,慕容家族數百年大事,豈能因我一介夫人而放棄。如若你真的放棄,那為娘九泉之下有何面目面對慕容家的列祖列宗,又是如何面對你爹爹?況且你爹臨終時的遺言,你又立了誓,你豈能做出這等不孝不忠之事?”
“娘知道自己大限將至,你也不必為娘難過,娘是要去享福的人了。只是苦了複兒你了,這麽小的年紀,已是孤苦伶仃,無可依靠了。”
要說復國那是慕容家族的數百年的夢想,放棄復國那就是最深的忌諱,王宛如豈能容慕容複孝心妄言!
“複兒,你先出去吧,娘要沐浴更衣,洗臉梳頭,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整整齊齊,乾乾淨淨的上路。”
慕容復出到明間,恰好遇見匆匆而來的冰雪,低聲吩咐了一句。就淚眼盈眶,踉踉蹌蹌,扶著樓梯,往上走了兩層,直到紫雲閣的頂層來。
極目遠眺,雖已是辰時四刻,接近子時,但仍見整個參合莊星光點點,不是有秋蟬鳴叫聲傳入耳中。
紫雲閣的頂層空曠無物,只有漢白玉砌成的護欄,上面刻著各種各樣的燕子。風聲吹過,慕容複不由一陣沉思,感覺過往的一切猶如夢幻煙雲。
這數天來,先是暗戀二十年的心夢中人與他絕緣,緊跟著被馬路女司機碰瓷,接著又是毀他前程仇人朱光標。
重生為慕容複,他絲毫不敢有半點松懈,用盡全力的模仿記憶中的言談舉止。所作所為,以防被暗中隱匿的影子—慕容博發現端倪來。
不錯,王夫人眼中所有的至孝至美,都是慕容複故意假扮而來的。想他前世十六歲父親便得了肺癌去世,二十歲母親又操勞過度,直接在田間忽患腦溢血不治而亡。那年秋天,也是在中秋八月,他坐在山路邊的野草叢中,望著夕陽,望著星月,從此他也成了世人口中常以笑話談及的孤兒了。
生死別離他早就經歷過,如今面對王夫人的生死,他只有對於生命逝去的悲切,以及命運待她不公的歎息。
他所做的那一切,
一半是為了王夫人對於這具身體的養育之恩,一半是為了不被慕容博有疑。他就這樣胡亂想著,直到冰雪上來請他下去,方知不覺已是過了半個時辰。 慕容複到的紫雲樓三層的明廳時,王夫人早已盛裝打扮,坐著一把檀木椅子上。只見她雲髻高挽,前帶流蘇眉間墜子,後插步搖碧玉簪子。腕間一雙粉紫色的半透明玉鐲,耳下兩個銀白色的明月璫不停搖曳。一身蝴蝶含花紋紅錦及地長裙,雍容華貴之氣盡顯。人喝著茶,一旁的風露在說故事逗著她笑。
兩人相挨而坐,綿綿不絕的秋雨午後已是歇了幾個時辰,屋子裡燈光依舊。現已子時時分,王夫人便隻留下冰雪,風露兩貼身婢女侍候。
母子兩個一個不談復國,一個不談病情,都再相互避諱,隻說些家常碎事,民間趣聞。王夫人久病之身,飲食多以酸菜大盤魚,清蒸嫩雞,菠菜豆腐,葡萄橘子等清淡菜系為主。三人輪流為她布菜,剝葡萄皮,捏背揉肩,一時溫馨氤氳整間屋子。慕容複都為此恍了神,不知身在何處,他想起了前世十五歲那年春節闔家歡樂的情景。又看著王夫人笑語嫣然的面容,記憶中的母親和王夫人逐漸融合,一時情不自禁喊了聲‘娘’。
“什麽事”
“沒什麽,娘不是喜歡看煙花嗎,我讓冰雪準備了好些。”慕容複一時醒轉過來,忙借口回道。
“真的嗎,打開窗子,複兒扶著我,我現在就要去看。”
樓下的人早就備好了,一聽命令就點著火。
煙花璀璨奪目,五光十色,有蓮花形的,梅花形的,薔薇形的,各不相一。照耀整個參合莊,經久不息,使的好多早已休息的下人爭相起來就地觀看。
“娘,你看,整個莊子的人都出來陪您看煙花呢。都在和老天祈福,讓您早些好起來呢。”
“你這孩子,哎”
王夫人不由歎息,瞬間一言不發,過了許久方悠悠而言。
“複兒,我五年來,最美好的時光,莫過於今晚了。娘好是後悔,不留意自己的身子,留的複兒一人,可惜早已經完了。”
王夫人斜依在他的身上,緩緩拉過他的右手撫摸了十數下,轉過身來,深深凝望著他許久。
“複兒,娘這一生,能有如此,終是得償所願了…”
余音嫋嫋方絕,隻問王夫人忽的呼吸不足,臉色慘白。身子搖晃不定,倩容低垂,慕容複喊了聲‘娘’,邊急聲去讓交醫生,邊將她抱在快步往裡間走。
“不用了,這裡最好,複兒,把我和,和你爹葬一起,謹記,謹記你爹,遺言,萬事,萬事均以,複,復國為主。”
說道最後一個字兒,已是閉上雙眼,出氣多,進氣少了。縱使華佗在世,也是回天乏術,無可而為了。
慕容複隻感撕心裂肺,刹那間淚流滿面,聲嘶力竭喊了一聲‘娘’,而後淚水漣漣,緊緊的抱著王夫人身體好半響。直到王夫人身體冰涼,才站起身來,走到裡間,將人放到床榻上。
“冰雪你親自去給曼陀山莊報訊,風露去給我娘把綢衣換上,外面還是這件紅衣,我娘喜歡,不必在改。在淨心堂設靈堂,連夜備好所需物品。我去外間竹塌上小憩一下,明兒早上記得叫我”
慕容複因擔心王夫人的病情,整整兩天半時日不睡不眠,又逢之前大悲大喜,早已困頓不堪,到外間後直躺在榻上,什麽也來不及細想,昏睡而去。
且說阿朱,包不同乘舟匆忙趕回燕子塢,已是酉時末了。彼時王夫人屍身早已停放在淨心堂堂內紫檀床竹席涼床上,上面蓋著一面白色的絹布。
堂外自房梁系著好多悼念條幅,梅蘭竹菊的插屏前擺著一張桌子。桌子正中靠後立著裝有王夫人面容的松木大相框。前後左右擺著鳳梨,柑橘,蘋果,蟠桃四種各樣三枚祭祀水果。相框正前方擺著一鼎香爐,兩旁擺著蓮花樣長明燈。桌下幾疊黃白兩色紙錢,及五個圓形大紅軟墊。
阿朱,阿碧三人問的王夫人的停靈之處,未做停留,直接就到的淨心堂內室。先是在裡間,在床前恭恭敬敬的磕了九個響頭,後又來到外間,一一上前焚香燒紙。
慕容複用心過度,一覺直睡了九個時辰,房間裡滿是淡淡薔薇花香,微風透過紗窗從他臉上輕拂而過。半眯了一會兒,方睜開眼來,房間依舊燭光搖曳,天空仍然雲霧繚繞。
披衣穿靴,洗漱完畢,正在明廳喝茶間,就聽的一陣輕快的腳步聲傳來。
“表哥,你還好嗎?”
人未到,音先至,如玉玨相激,嚦嚦悅耳。溫潤軟柔,天籟之音,慕容複一聽就心曠神怡,精神百倍。
緊接著屏風西面就轉過一道倩影,慕容複凝神細望,只見她:
一雙顧盼生姿含情目,兩彎似蹙非蹙遠山眉。
傾國傾城,稀世俊美!
羽衣翩躚,芳華絕代!
明眸善睞,丹唇傳香!
魔鬼身材,仙神容顏!
“表妹,你幾時來的,數月間不見,越發長的高了。”
慕容複一見王語嫣這等驚天動地的容貌,晃了晃身子,差點傾倒在地。立即定了定心,一瞬間又如淵渟嶽峙般站在原地。
“才來的,表哥”
“冰雪到的時候,我娘剛出遠門了,沒人攔我,我直接就過來了。”
王語嫣笑語盈盈,滿臉喜色,見到慕容複令她很是振奮, 如此平和的語氣,可很是少見!她平時生活在曼陀山莊,周圍不是仆人就是丫鬟,雖然表哥總是開口武功閉口復國大事,她雖然不懂,但仍然樂意傾聽。她最近又看了好幾本武功,希望能幫到表哥,如果真是這樣,那最好不過了。
慕容複不由而道,如此賞心悅目的女子,看著都讓人樂以忘憂,怎能錯過!
“是嗎?表妹,我記得舅媽一直外出,往後她不在時,你就直接來參合莊。你一介弱女子,孤苦伶仃的,一個人待在哪裡,我也不怎麽放心。”
“真的嗎,表哥,可是山莊的人都聽娘的。沒她的允許,我一個人過不來的。”
王語嫣聽完直接發出銀鈴般的笑聲,整個屋子都充滿了溫暖的。而後又是一聲無奈的歎息,滿室仿佛瞬間黯淡下來。
“無妨,你不必擔心,我來安排。這幾天你就不必回去了,直接在明月樓住下就行,舅媽回來時自會派人來接。”
王語嫣一聽,甚是歡喜不盡,忙不住的點頭稱是。她是知道的,雖然娘一直不待見表哥,但在兩家大事之前,連娘也是無法違逆表哥的。娘也因此覺得表哥家中一直欺辱於她,對表哥很是不滿。但不管怎樣,希望娘往後還是多出去最好,這樣我就能經常看見表哥了,只要我經常能看見表哥我就心滿意足了。
王語嫣由衷的雙手合十,虔誠的閉上眼睛向上天祈願。如此可愛的舉動,映射在銅鏡裡,使的束發戴冠的慕容複不由莞爾。
一時慕容複洗頭戴冠,淨面潔齒畢,便同著王語嫣到靈堂為王夫人守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