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時分的街道上沒有一絲人影,道路兩旁古老的建築在陰森的月光下變得格外詭異,漆黑的窗像是無底的深淵。偶有幾扇窗的後面亮著微弱的光,看起來營養不良的住戶們冷漠地站在窗後,望著眾人在夜色中疾馳而去。
從幾個方向都傳來了人群的腳步與嘶啞的交談聲,提燈在黑暗中搖曳,昭示著潛伏在前的危險。每過幾個轉角,馬斯頓都會停下來用金雕的視野來尋找可行的路線。雖然瑪麗安娜並不介意正面衝突,但是簡還是謹慎地建議盡量避免交火,別將事態鬧得太大。瑪麗安娜沒有回復,算是默許了。不得不說,穿行在這如迷宮般雜亂無章的巷弄,還是有著別樣的緊張刺激感。鄭連城腺上激素高速分泌,心臟撲通撲通地跳著。不遠處就是停靠著零星幾艘漁船的破敗港口了,死一樣的海面鮮有波濤,倒映著沉在湖底的月亮,昭示著不祥。
那令人難以忍受的魚腥味更加嚴重了,鄭連城不得不捂住口鼻。
“就是現在。”馬斯頓睜開雙眼說道,雖然參與搜查的暴民們很多,但由於缺乏紀律與計劃,他們只是毫無章法地穿梭在各大街道上,這給眾人提供了不少的便利。這群人中有些人已經幾乎看不出人的模樣了,它們雙目無神腫脹,頭部大得詭異,脖子上已經布滿了令人作嘔的鱗片。它們的聲音嘶啞低沉,所用的語言也絕非是人類已知的任何語言,但不知為何,隨行的人卻都能聽懂,甚至用英語進行著交流回復。這離奇的景象也讓鄭連城又一次加深了自己的判斷:這些看起來同普通人無異的市民已經因為某種原因不再正常了。
眾人躲過了又一波搜捕,在夜色的掩護下穿過陰暗的街道最終抵達港口。
“找一艘船。”瑪麗安娜命令道。
“有一波人已經跟上來了。”夜空中傳來一聲鷹鳴,馬斯頓眉頭緊皺,閉上眼說道“要加快了。”
“加雷斯,簡,去備船。”瑪麗安娜稍作思考命令道“傑奇洛,牧羊人,耐奧米門口準備接戰。”
“怎麽是我啊?”牧羊人攤手“這周圍又沒有死人,我有什麽用。”
“自己想辦法。”瑪麗安娜不耐煩地說道,她握緊鄭連城的手“跟在我身邊。”她表情十分嚴肅。
鄭連城被她的表情所震懾,隻得點了點頭。
瑪麗安娜拉著鄭連城的手,向港口的碼頭盡頭走去。
“真安靜,不是麽?”她望著平靜的海面感歎。
“安靜得…有些可怕。”鄭連城歎了口氣,他心底總是有一股不祥的預感,揮之不去。
“可怕麽?我不覺得。”瑪麗安娜笑道“在很久很久以前,世界就是這樣一片毫無生機的深海,一切的一切,都埋藏在漆黑的海底。然後,在一片黑暗中,貪婪的生物向神祈願,燃起了第一點火。”她將手伸向月亮,將它托起“隨之誕生的,希望,光明,秩序。很意外吧,能將萬物焚盡的毀滅竟帶來了如此多正面的東西。”她輕聲囈語,如夢似幻“那在海底生出的第一點火一點一點地吞噬著死寂的深海,迫使深海時代倉促地落幕。陸地從海底浮現出來,厭倦了黑暗的生物從海底爬向岸邊。然後,便是我們。所以,你看,寂靜並不可怕,它是世界原本的狀態。可怕的,並不是死寂,而是人心。”她將手指向黑暗深處,表情突然凶狠了起來“它們來了。”
鄭連城順著瑪麗安娜所指的方向看去,的確如此,那之前一片死寂的大海突然間開始湧起波濤,
黑暗之中,有許多東西蠕動起來,向著海岸遊去。 身後,已經朝港口湧來的人群突然間像是受到了什麽驚嚇一般,緩緩地向後退去。
都已經掏出槍準備迎敵的傑奇洛撓了撓腦袋“怎回事啊,浪費我的期待。”
“它們來了,快來海岸這邊,做好準備。”瑪麗安娜回頭叫道,傑奇洛,耐奧米與牧羊人的臉色一沉,飛快地跑了過來。
那些在黑暗中蠕動的身影遊動的速度愈來愈快,再過幾秒,第一波便會登上海灘。加雷斯與簡已經將船備好,但卻為時已晚了。如若不處理這些不斷向岸上逼近的生物,他們也沒有辦法在海上航行。眾人的臉色都極為沉重,牧羊人不斷地踱步,嘴裡嘟囔著“沒有屍體呀,沒有屍體呀。”
“一會就有了。”傑奇洛大大咧咧地回頭笑道,從風衣裡掏出一顆手雷向海洋內丟去。伴隨著爆炸,藍色的電流狂野地在海中蔓延,眼看著電流要順著海水電到他身上來,他趕忙向後跳了幾步,心有余悸地說著“扔錯手雷了。”
慘烈的哀嚎聲從不遠處的黑暗裡傳來,那些身影似乎是受到了刺激一樣,遊得更快了。耐奧米勉強振作精神,再次在腳下用自己的鮮血畫好了施咒需要的儀式圖案。
第一批生物已經登錄到了岸上,鄭連城終於看清楚了它們那令人作嘔的長相。它們無窮無盡地從海洋湧上沙灘,聒噪地叫著,發出詭異嘶啞的聲音。它們全身都布滿了惡心的墨綠色,不過卻有著白色的肚皮。這些生物皮膚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光滑鱗片,背部長著高高的背脊。它們行走的方式與剛剛嘗試兩肢行走的人猿類似,蹩腳而滑稽,但卻有著一顆魚頭,長著巨大鼓脹、永不閉合的眼睛。脖頸的側旁生長著不斷顫動的魚鰓,長長的手爪間覆蓋著蹼膜。一些手中還握著各種奇形怪狀的武器,鄭連城不知道它們到底是什麽製成的,有什麽效果,但他也不想以身試法地去嘗試。
如天籟一般優美的歌喉突然唱起了歌謠,聲音來自遙遠的大海深處,卻清晰無比。搖籃曲的歌調輕緩溫柔:
“你聽到海的呼喚了麽?
大海的孩子。
輕快的波濤,是溫柔的苛責。
慈祥的海風,是母親的翹首盼望。
故鄉的海底,讓黑暗包裹你的身體。
孕育萬物的深海,包容寬恕一切罪行。
你聽那魚群躍水,低語著你的名字。
你聽到海的呼喚了麽?
大海的孩子。
回家吧,
大海的孩子。”
數不盡的生物在短暫的停頓後,湧了上來。疲憊感隨著優美的歌謠如病毒般蔓延鄭連城全身,他重重倒地,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