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源自骨髓的憎惡,是身體本能對眼前畫面的克制。
那新揭開的一堆畫,與先前鄭連城所看到的怪異畫卷迥然不同,倒是同牆上那些胡亂的塗鴉與無法解讀的文字有幾分相似之處。
整幅畫面幾乎都沒有其他的色彩,只有那令人生厭的綠,那綠色充斥著畫面的絕大部分。
鄭連城忍住惡心感拾起放在最前面的一幅畫,畫面上被大量不規則的流動綠色線條所充斥,它們蠕動著,形成一條又一條的暗流湧動。
在畫的正中央,有一雙無法忽視,無法避開的暗黃色雙眼,它死死地盯著鄭連城,眼神裡滿是深黑色的濃鬱惡意。
這幅畫也同之前的那些畫一樣,在畫的底部署名了皮克曼的縮寫,創作日期與名字。看起來,這幅畫似乎是在幾個月前完成的,名為:守望。
鄭連城在審視幾秒後,不得不將這幅畫放下,那畫中的眼神實在是太讓人毛骨悚然了,它給予他的驚嚇遠比之前那堆怪異恐怖的畫加在一起還要多。
那第二幅畫,比起第一幅畫,看起來雖然並沒有那麽大的視覺衝擊力,但事實上細思起來,卻是詭異了不少。
與先前那些故弄玄虛,恐怖題材的作品不同,它看起來實際上卻十分平靜,仿佛一副風景畫一般。以滑膩的墨綠色作為背景,整幅畫都籠罩在這壓抑的色調下,那種仿佛身處深海的窒息感又回來了。
畫布的遠方,是一棟極其古老的…建築?鄭連城只是猜測它是一棟建築,因為它是非歐基米德體,沒有任何幾何體的美感與構築。
根據畫中視距的推測,它一定十分龐大雄偉,一些在畫布上以黑點呈現的生物在它一旁遊蕩,它們在畫中的位置一同構成了一個似曾相識的圖案。
良久,鄭連城才恍然大悟,這正是位於客廳那牆皮剝落的牆上的圖案!那仿佛在向他低聲呢喃著什麽的圖案!
當獲得了這個不知有意還是無意的發現後,這幅畫也開始用它低沉,非人的嗓音不斷地重複著一句話,那些仿佛被詛咒的音節連接在一起,對於鄭連城的耳朵來說,完全是一種無法忍受的折磨。
他倏地將畫扔在了地上,試圖平穩著急促的呼吸。
“理查德先生,您怎麽了?”老婆婆關切地湊了上來,看到那副被鄭連城意外失手扔到了地上的那副畫,她也倒吸一口涼氣“上帝啊,這究竟是什麽。”她閉上眼,親吻掛在胸前的十字架。
“許德拉太太,抱歉,我反應過激了。”鄭連城平複了一下心情,轉而安撫老婆婆。
“我想,你的孫子失蹤並非偶然,他一定是被牽扯到了某些事件之中。”他歎了口氣,在見證了那個不應出現在這個世界上的黑山羊幼崽後,他開始無比確信,這世間如此不潔的生物與失去理智,陷入癲狂的人一直在光照不到的角落裡蠢蠢欲動。
而皮克曼,多半是被這不知目的的黑暗思想所傳染,卷入其中。
“你聽見了麽,理查德先生?”老婆婆的表情突然轉成駭人的驚慌表情,她指著那副掉落在地上的畫“它在說話,它在對我說話!”她不停地重複著呢喃,仿佛失去了理智般陷入癲狂。
“我聽見了,你不要慌。”鄭連城察覺到了此事的詭異,這已經超脫了他能處理的范圍。
在他接受老婆婆的委托前,他從未預想到此事竟然如此的嚴峻,一定要跟簡匯報這件事。他暗自想“你先別著急,我去找人幫忙。
”他對陷入狂亂的老婆婆徒勞地撫慰。 他轉身正欲離開這間被墨綠色的恐怖侵蝕的窄小臥室。
“在永恆的宅邸拉萊耶中,長眠的克蘇魯候汝入夢。”耳邊傳來噩夢般的囈語,隨後貫穿的刺痛感突兀地通過神經末梢傳達到鄭連城的大腦。
本能的求生感讓鄭連城下意識地準備拔槍回頭,但被撕裂開來的疼痛伴隨著大出血消除了他最後一點的理智,他模糊的視線最終隻停留在了牆上那詭異的塗鴉。
章魚揮舞著巨大的觸手,海水伴著洶湧的巨浪將他拍入死寂般的深海。
“不必大驚小怪,老唐。”簡無所謂地聳肩“我這樣子你見的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我沒事情的,補一下血就好了。”
“那也不能這樣啊,小姐。”老唐歎息“您趕快去休息吧。”
回過神來時,眼前是正打著哈欠的傑奇洛與一臉疲憊的簡,鄭連城有些恍惚,臉色煞白地呆愣在原地,大口喘息著,還未從方才的驚嚇中恢復過來。
銀鑰匙在口袋裡滾滾發燙,如同一塊烙鐵般,灼燒著他的大腿。
那身體被巨力撕裂開來的痛感還殘留在體內,讓他不停地撫摸著自己的上半身,如若不是面前還有別人在,他甚至想脫下衣服檢查一下是否有傷痕。
“理查德?”簡見鄭連城那奇怪的反應,打起精神雙眉緊皺。
鄭連城迷茫地抬頭, 這裡正是那片清晨時二人曾調查的莊園後花園,一切都如他記憶一般的凌亂,歷歷在目。
那段對話,老唐同簡的對話,他依然保存著印象。這正是他在幾小時前經歷過的事情,老唐的擔憂,簡故作輕松的回復,一字不差。
老唐的注意力並沒有放在鄭連城的身上,他十分心疼地望著簡說道“那也不能這樣啊,小姐。”老唐歎息“您趕快去休息吧。”
“對對對!就是這句話!”鄭連城驚惶地向後倒退兩步,腳步因驚嚇而不穩,跌倒在地。
“呀?又瘋了一個。”傑奇洛好奇地彎腰湊上去端詳著鄭連城的表情。
“別吧,我都換了十幾任搭檔了,是我的問題麽?”他重重地歎了口氣“可惜了,可惜了,我還挺喜歡這小子的,又要被送進瘋人院了。”
“我沒瘋!我沒瘋!”鄭連城大聲辯解。
“你看看,瘋得不輕。一般瘋得嚴重的人都這麽說。”傑奇洛咂嘴道。
“子爵先生?”老唐注意到了鄭連城的怪異舉動,湊了上去。
畢竟是簡小姐的未婚夫,可別真的出了意外。他暗自地想,好不容易有名門望族不計較小姐的身份與職業,可別壞了親事。
簡不顧傑奇洛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眼神,徑直向鄭連城走來,將他扶起“我們走。”她斬釘截鐵地說。
她扶著還沒從驚嚇中回過神來的鄭連城向莊園內的城堡走去。
“你的小姐下輩子就要跟瘋子過日子啦。”傑奇洛摟住一臉焦急的老唐肩膀,大大咧咧地吐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