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楊廣的江山煙塵四起,但其軍事力量仍然不容小覷,完全有能力效法北魏太武帝、北周武帝,製造一場“大業法難”。
就像白清兒斬俗緣依然放不下陰癸派,師妃暄絕情欲也忘不了慈航靜齋。縱使她自己有心舍身殉道,卻放不下自己的師門。
此時此刻,白清兒終於通過言語,在師妃暄的心靈撕開了一道破綻。
佛門必定遭受的災厄,不因任何人而改變,師妃暄救得了。師妃暄更不會知道,佛門甚至成為了武則天的一件工具。
既入塵世,必染塵緣,這是她給師妃暄下的局,欲觀師妃暄能否斬斷這一切。
相比於大唐的師妃暄,她更喜歡覆雨翻雲時期的秦夢瑤,因為秦夢瑤更像是一個純粹的武者,坦然面對一切。
“希望下次見到你時,不會令我感到失望。”白清兒灑然離去,魔音卻縈繞於師妃暄耳邊,挑撥著她的心弦。
白清兒從幽林小築重返成都,精神由世外仙境跌落到紅塵濁世,這種落差感頗為新鮮。她能把握方圓十丈內,每個人的心情變化,或是憤慨,或是憂慮,或是恐懼,或是驚訝,眾生百態,不一而足。
她離開成都幾日,正欲知曉這幾天發生了什麽大事,於是找了一家街邊小店坐下。
街邊隨處可見的打尖小店,乃是江湖人士群聚談天說地的會場,各種消息在此傳播匯聚,是探聽情報的好去處。
誰知剛坐下,便聽到一個震驚的消息。
“這世道恐怕要變天了!長白山的王薄起義了,自稱‘知世郎’,擁兵數萬,席卷齊郡。”身旁一名乾巴瘦的中年人看到她坐到身邊,立刻賣弄起自己的見識,將語調壓得低沉,聲音卻是十分高昂,裝出一副事態絕密的模樣。
“哼……別胡說八道了。我兄弟在軍中做校尉,根據他傳來的信。聖上正準備三征高麗呢。”坐在他對面,背插巨劍的壯漢嗤笑一聲,搖了搖頭。
“齊郡之事並非空穴來風,王薄雖然久負盛名,但手下無人可用,終歸是癬疥之疾。瓦崗寨地處中原,手下良將頗多,大有可為。”一個青年文士打扮的人,拚桌而來,似乎對天下局勢有所興致。
“無論是齊郡和瓦崗的事有幾分真假,聖上三征高麗實所不智。二征高麗尚且引得楊玄感叛亂,三征高麗無論勝敗,這天下……”背負巨劍的壯漢聲音愈來愈小,直至完全聽不見,發出一聲歎息。
白清兒想不到幾天內,竟有這麽多消息傳至蜀中。楊廣三征高麗,別人不知道,她還不知道嗎?這恐怕是石之軒的暗中布局,石之軒的暗子早已將楊廣包圍。
天下亂象已顯,適逢陰癸派和慈航靜齋的二十年之約,石之軒將重現江湖,魔門的域外勢力也會趁機回歸中原,更讓局勢顯得複雜。
在陰癸派召集門人回歸之前,她還要去見一個重要的人。
正在飲茶的白清兒忽然動作一頓,心靈感應到有人的精神鎖定自己,幾個人成合圍之勢正向她走來。雖然裝作處理其它事務,但無法收斂針對她的神念。
她認出有人有一人,是她剛到蜀郡初遇師妃暄時,那家酒樓的店小二。
與師妃暄一戰後,她的心靈感應更勝從前,來者自以為隱蔽,實際上在她面前無所遁形。
在她的視野中,無關的人身影逐漸淡化,天地霎時間變得寂寥無比,色彩被抽離,化作純粹的符號。思感神念籠罩方圓十幾丈的區域,
將所有來人拉入自己的精神世界。 圍擊者看到世界以白清兒為中心,色彩呈漣漪狀逐漸消退,直到變成純粹的黑白二色。世界彷佛被按下了暫停鍵,除她之外,其它人皆化為天地水墨畫的一部分,不可聽,不可說,不可行,唯有思維尚能運轉。
這是她從《慈航劍典》的極靜心法中,體悟的法門,於起伏不定的世界中抽取一瞬,於刹那間取得永恆。
圍擊她的人陷入前所唯有的可怕境地,精神交鋒,只有兩敗俱傷和碾壓兩種結果,他們此時如同鼎魚幕燕。
一股氣勢衝天而起在對面街道衝天而起,向她壓來。這一擊力量拿捏的巧妙至極,如果她不能分出神念抵擋,必會遭受受創,而若分出心抵擋,必將放棄對其它人的壓製。。
“呵……釣上條大魚來。”白清兒目光凝於長街對面。
來者是天蓮宗的掌門安隆。巨大金色的蓮花將他的全身籠罩,成為黑白剪影中唯一地彩色。
“轟”一聲爆響,天地失色的異像在幾人眼前破碎。
幾人又回到了往昔行人如織,車水馬龍的街道,他們呆立在原地不知所措,不住有行人投來詫異的眼光,仿佛經歷的一切都是幻境。
白清兒與安隆同時冷哼一聲,體內氣血翻騰,好在兩人均為功力深厚之輩, 一點小傷不足為慮。
安隆是個大胖子,兩手不知是否因過多贅肉,似乎特別短少,腆著大肚腩,扁平的腦袋瓜兒就像直接從胖肩長出來似的,加上兩片厚厚的嘴唇,一望而知是講究吃喝玩樂的人。
安隆徑直走來,步伐變化奇妙無常,似退實進,靈活的穿梭於往來車人之間,竟未有衣角被剮蹭。輕盈的步伐與肥胖的身軀合在一起有種令人心驚的違和感。
“白小姐來蜀郡也不與安某說一聲,也好讓我盡地主之誼。”安隆的明明嗓音嗓音低沉,卻偏偏要壓得尖細綿長,讓人聽起來心生難受。
同桌的幾人都是老江湖,見到來者不善,早已悄悄離開,甚至有人認出他的身份,臉色大變。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安老板竟然這麽大方!”白清兒將杯中茶水潑掉,同時加以暗諷。
天蓮宗是魔門兩派六道之一,為商人階層的代表,對她的話最了解不過。
“商人重利亦非不講情誼之人,我們畢竟師出自同源,安某不過想關心一下師侄。”安隆滿臉肉褶堆砌出狡猾的笑容。
“你在打石之軒的注意,膽子養大了?”白清兒突然笑道。
“呵呵……白小姐說笑了,石兄是我最尊重的人,我又怎會背叛他。”安隆笑意頓失變得無比僵硬,如同一團掛起的臘肉。
“那你為何要遣人探尋幽林小築?”她的表情似笑非笑,雙眼緊盯安隆。
“安某只是敬仰邪王奇功,欲借《不死印法》一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