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妃暄心中低念一聲佛號，身體微微一震，眼中迷茫盡數褪去，留下八棱鏡一般的晶瑩剔透。

　　紅塵俗世不過人間一夢，是夢，總會醒的。夢醒之後，一切便如石上清泉，了無痕跡。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師妃暄心中升起一種明悟，原本若隱若現的感覺身形存在感驟降，像是沒入虛空。

　　兩人氣勢同刻暴漲，堆疊至頂點的氣機霎那間爆破，在白清兒與師妃暄精神世界內，引發了一次史無前例的震蕩。

　　白清兒臉色一白，感到內心氣血翻騰，身體萬分難受。喉頭一甜，鮮血衝上咽喉，旋即被強製壓下。天魔功運轉，修複傷勢，面色恢復如常。

　　師妃暄亦不好受，身體一晃，臉上泛起一暈嫣紅，呼吸凌亂片刻，很快也恢復了原狀。

　　石青璿移開目光，拿出兩隻紋花瓷杯，衝了一壺新茶。

　　這次的交鋒，兩人算是打成平手。若是換作其它地點，兩人可能真會拔劍相向，但在幽林小築，兩人極有默契的選擇了不見鮮血，只因尊重石青璿。她的身份特殊，是黑白兩道共尊的公主。

　　“呵……”白清兒強忍住拔劍的衝動，冷笑一聲，向師妃暄走去。

　　兩人擦肩而過的瞬間，目光微斜，瞥向師妃暄，正巧對上師妃暄澄明清澈的目光。

　　白清兒隨即一陣長笑，師妃暄仍在刻意關注自己，恰恰說明她的心靈並不圓滿，恐怕比之秦夢瑤剛出道時，也相差甚遠。

　　“上代靜齋傳人碧秀心，觀閱《不死印法》導致靜功被破，於風華正茂之年早逝。慈航靜齋還不肯死心嗎?”白清兒背對師妃暄，語氣輕佻，意味深長的說道。

　　“石之軒對慈航靜齋的公然挑戰，不會因碧師叔仙逝而置之不理。”兩人背對背相立，她看不清師妃暄的表情，但是師妃暄的聲音依然是那麽平靜淡然，虛無縹緲，如同從九天外傳來。

　　“慈航靜齋失去了碧秀心，還想再失去一個師妃暄嗎?”石青璿秀眉微顰，聲音轉冷，顯然師妃暄的話勾起了她不好的回憶。

　　她曾經再靜齋生活三年，對師妃暄不說熟識，但也有故人之情，如今卻待之如陌生人。

　　慈航靜齋的至高功法《慈航劍典》為天下四大奇書之一。

　　傳說慈航靜齋創立者地尼貫通佛道兩家絕學，後翻閱魔門至高秘典《道心種魔大法》，引佛道魔三家合流，悟得破碎虛空得終極奧義，留下《慈航劍典》後破空而去。

　　靜齋武功的核心在於一個字，靜。在她們眼中，世間的一切都靜止，每時每刻都是一幅屹然不動的畫卷，天地任其揮灑潑墨，自身同天地永恆長存。

　　靜功是其武道攀升的基礎，後世的秦夢瑤被韓柏動搖靜功後，武功幾乎全毀，最終還是依靠仙胎與魔種的互補才重回巔峰。

　　在白清兒看來，慈航靜齋並非靜念禪院般純粹的佛門，而是佛道魔合流的經典案例。慈航靜齋的尊奉的菩薩為觀音菩薩，同時還有一個稱呼，名為慈航道人，原本就是道教典籍的神仙。

　　靜齋對心靈的修煉，並非佛門的“寂滅”，而是融合道門“逍遙”後，產生的“對外掃相，對內破執”。

　　比之佛門的“寂滅情欲”，更類似宋缺的“逍遙無為”，這恐怕也是寧道奇樂意與靜齋合作的原因。兩者的傳承，表面兩相對立，實則殊途同歸。

　　如果說佛門修“靜”，那魔門就是修“動”。

花間派所代表的風流浪子一系修生機，補天閣所代表的刺客一脈則是修死氣，兩者各走極端，相互對立，同時修煉則會爆體而亡。　　石之軒天賦絕豔，突發奇想，化身佛門聖僧，潛入佛門偷學佛法，用來中和生機與死氣。以佛法為軸，花間派生機和補天閣死氣為輪，創造出邪異魔功《不死印法》。無時不刻都在進行生機與死氣間的轉換，乃是以“動”立功。

　　因此，碧秀心強修《不死印法》，才會導致走火入魔，經脈盡碎。

　　“青璿小姐請恕罪，事關佛道之爭，天下安定，妃暄不得已而為之”師妃暄見石青璿反應冷淡，當即曉得原因，行禮道歉。

　　“天下安定?哈哈哈！”白清兒放聲長笑，聲音尖銳而瘋狂。

　　“佛門營建修繕寺廟之功，歲月不斷，驅使貧民，奪去農時。你管這叫心系天下?倘若佛門真如你們說的那麽正義，太武帝怎會大行滅佛之事”一邊說著，氣勢突然猛增，如狂濤駭浪般壓向師妃暄。

　　“常有歪門邪徒借佛道名義，行罪孽之事，正如老子嫡傳一脈，被妖邪佔據。”師妃暄清雅的聲音從背後傳來，隨著若有若無的腳步聲，逐漸淡去。她的氣勢彷佛打在空處，未能掀起絲毫波瀾。

　　師妃暄的話語巧妙至極，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暗諷魔門兩道六派之一的真傳道。

　　“呵呵，師仙子啊！佛門不事生產而佔據良田頗多，空吃供奉至國用大耗。接下來無論何人擔任天子，打壓佛門都為必行之事。”白清兒一撩頰側頭髮，聲音急轉上揚。

　　“你們慈航靜齋牧養私兵，而其它佛寺呢?好自為之吧！”繼高昂宣詠之後，聲音猛然下壓，陰惻惻的說道。

　　“佛門絕世高手蕭衍，尚因皇室角逐而死，我很希望看看你們靜齋有幾分斤兩。”說罷，飄然離去。

　　她前世便對慈航靜齋一副東方教廷，代天選君的行為不滿，她說這番話，便是想在靜齋心中留下一道破綻，讓其不敢輕舉妄動。

　　師妃暄果然語塞，佛門或許武功高強，但是政治敏感度太低，往往會招致禍患，南梁武帝蕭衍便是例子。

　　“和氏璧尚在你們慈航靜齋手中吧……不知楊廣知道了這個消息，會如何想呢?”白清兒見師妃暄受挫，自然不肯放過機會，於是乘勝追擊。

　　師妃暄正要矢口否認，聽到的下一句話卻讓她猛然變色。

　　“現在你們應該把和氏璧交到了寧道奇手中吧。”

　　佛門修行求真，不能否認自己的做出行為，所謂“出家人不打誑語”正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