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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租界往事》第7章 偶遇目擊證人 案件更加撲朔迷離
  家裡有了明月,文魁照顧母親輕松了很多,母親身體也日漸好轉,文魁想繼續告狀,替父申冤。黃氏道:“你爸的案子拖了這麽長的時間,一點頭緒也沒有,娘心裡急,只是這身子沒有好利索,沒法上路。娘的打算是等你爹從外地回來,由你爹陪著你一起去。”

  文魁道:“娘,我跟您走了三個地方了,已經學會告狀了。我想自己去告。”

  黃氏道:“文魁人小心大,是個乾大事的樣子。你跟娘說說你準備怎麽告?”

  文魁道:“我想到登州府告文登縣衙祝大人不分青紅皂白打我娘。”

  黃氏道:“不可,官府有規定,民告官要滾釘板,滾過釘板不死也得殘了。你還小,娘怎能讓你去冒這個險。”

  文魁道:“娘既然不放心我去告祝大人,那我就隻去替我爸喊冤,求大人捉拿凶手。”

  黃氏道:“這樣也不可。”

  文魁感到奇怪,問道:“這是為何?”

  黃氏道:“前幾日,拿了威海巡檢司的轉告文書,到文登縣打官司,咱娘倆還挨了打。這一次,沒有文登縣的轉告文書,貿然前往登州府,不知有多凶險。”

  文魁道:“娘,那可不可以再到文登縣去告?”

  黃氏道:“娘從文登回來,心中一直有個疙瘩解不開,今天你既然說到這了,娘不妨告訴你。早年,你爸做藥材生意,同文登多有往來。我多次聽你爸提過,他同祝大人多有交往。雖然你爸不在了,可是看在你爸往日的薄面上,娘就算有再多的不是,也不至於遭此毒打。當初在大堂挨打之時,娘想著可能是我們自己見識淺陋,不知壞了哪裡的規矩。後來多虧好心的店老板提醒,娘才覺得其中大有蹊蹺。你沒有弄清楚情況,貿然再去,娘怕凶多吉少。”

  文魁道:“娘,您是擔心有害我爸的壞人從中作梗?”

  黃氏道:“但願不是如此吧。”

  文魁說道:“在文登時,旅店大伯曾經說過,登州府台大人愛民如子,他讓我們到登州府碰碰運氣,我想照大伯說的試試。”

  黃氏道:“娘原以為你爸橫死是個意外,如今一路走來,娘越來越覺得個中緣由不簡單。你執意要去也可以,只是要一路小心,切莫張揚。”

  文魁道:“娘,我知道了。”

  黃氏叫來明月,讓他清晨給文魁準備好早飯,再準備點乾糧。明月快人快語道:“大奶奶,文魁是不是要出遠門?用不用準備點衣服拿著?”

  黃氏道:“文魁爹出門已有個些時日了,文魁不放心,想去迎迎,這一來二去總得些日子。當下天氣正熱,衣服是要換得勤些,你就給他準備幾件吧。”

  第二天,明月早早起來做好了飯,伺候文魁吃過了,此時,天還沒亮,文魁背起包袱,辭別母親和明月,就急匆匆地上路了。

  威海地處丘陵地帶,整個境內一山連一山,一丘接一丘,丘陵連綿起伏。順著丘陵的起伏,在丘陵與丘陵之間的低凹處,日積月累逐漸形成了一條彎彎曲曲的通往煙台的主路。說是主路,其實並不寬敞,窄處僅容一車通行,寬處也僅容兩車並行。人行其間,忽而高處到了山巔,可一望數座山;忽而低處到了山澗,路兩旁樹木森然,遮天蔽日;開闊處有村落坐落其間;狹窄處兩旁深溝陡崖,需要小心通過。

  這條路也是文魁爸最後走過的路。文魁走在路上,腦海中時而浮現爸爸在家廟離別時的場景,時而浮現爸爸受傷被抬回家的場景,

兩個場景在腦海中來回切換,讓文魁痛苦之余,一直在思索,這中間究竟發生了什麽?一路之上,文魁遇人多處快步疾行,遇人少處慢步徐行,細細查訪,試圖通過蛛絲馬跡,把兩個畫面串聯起來。  日過正午時分,文魁到了初村鳳凰山下。

  鳳凰山原是文登縣境內的一座小山,英租威海衛後,鳳凰山成了威海衛租借地、文登縣和寧海州三地交界的地方,鳳凰山下的這條路也是威海衛通往登州府的必經之路。鳳凰山同威海其他地方一樣,林密樹卻不高,山上以松樹和柞嵐為主。

  文魁沿著山路走了一會兒,見半山上有一石屋,屋頂炊煙渺渺,隨風而逝,就順著羊腸小道,向上走了過去。

  石屋不大,屋前用木頭做籬笆圍了一個院子,院子裡養了幾隻雞正在覓食,一隻狗守在屋前,見有人來狂吠起來。文魁不敢輕舉妄動,立在籬笆正中間用木頭做的簡易小門前喊道:“有人麽?”

  文魁喊聲未落,屋裡的人聽到狗叫已推門走出了屋子。文魁看到出來的是個老人,就說道:“大伯好。我趕路急了,口渴得慌,能不能給點水喝?”老人喝住了狗叫,說道:“進來吧。”

  文魁推開小門跟著老人進了屋子。外面陽光燦爛,屋子裡陰暗潮濕,文魁過了一會兒眼睛適應了這才看清,屋子裡極為簡陋,只有一鍋台連著一個炕,炕上鋪著髒兮兮的破被褥。老人正在做飯,鍋底燒著火,鍋裡冒著蒸汽。

  文魁道:“大伯,就您一個人嗎?”

  老人家沒有應聲,從缸裡舀了一瓢水遞給了文魁。文魁接過了,拿出乾糧分了一些給老人,然後自己就著水吃起了起來。

  老人吃著乾糧說道:“很久沒有吃這麽好的東西了。”

  文魁道:“老伯既然喜歡,我就都留給您吃吧。”

  文魁說完,把包袱解開,把袋子裡的乾糧全都放到了老人身邊,老人忙不迭地說道:“這可使不得,趕路的人哪能沒有吃的,我嘗過了就可以了。”

  文魁說道:“我年輕力壯,不怕餓的。”

  老人說:“我像你這麽大的時候,一頓能吃十個地瓜,還要再吃兩個餅子。吃過了,乾一會兒活就又餓了,整天老想著吃東西。我看你不像窮人家的孩子,沒受過苦吧?”

  文魁道:“老伯眼力挺好,我爹給人幫工走貨,好年景不愁吃不愁穿,我媽還能領著我們到戲院看大戲。只是走貨風險大,萬一出點事就慘了。”

  老人道:“我在這兒住了快四十年了,走貨的出事兒倒是見過幾起,最慘的是前些日子,那真叫一個慘。”

  文魁道:“老伯說的是不是威海衛曲老板被搶的那一次?”

  老人道:“你小小的年紀也知道這些?”

  文魁道:“這件事情轟動一時,威海衛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我這趟出來,我娘一直囑咐我鳳凰山危險,到這兒一定要小心。”

  老人道:“鳳凰山是威海到寧海的必經之路,來往的人不少,多少年了,還算太平,雖然有出事的,可並不算多。”

  文魁道:“我聽說寧海有一股土匪常來鳳凰山劫道,大伯沒有見過嗎?”

  老人道:“這個地方雖然偏僻,沒有多少人住,可是離這兒不遠的地方住著華勇營的士兵,他們雖然人少,手裡的槍可厲害了,隔著老遠就能打死人。有一次,他們的一個長官領著一個隨從拿著槍到鳳凰山打獵,一上午打了二十九隻野雞,還捎帶著打了好幾個兔子。這些士兵還有絕招,人人跑得都比兔子快,沒有人敢到這兒鬧事的。”

  文魁道:“大伯這麽說,那曲老板被搶是怎麽回事?”

  老人沉思了一會兒,說道:“這個事兒說起來也挺蹊蹺。那天我正好在巡山,老遠看見來了兩輛大車,我還尋思著這車天黑也走不到煙台。沒成想,突然從旁邊的山上直接衝下來一幫人朝著大車就去了。那夥兒人太快了,等車上的人看見了,已經晚了,跑不掉了。結果,兩幫人打到了一起。車上那些人不是那夥人的對手,很快就都躺到了地上。那夥人趕起馬車就走, 不知怎的,有一輛車走了不遠又掉頭回來了,結果惹惱了搶劫的人,跳下來把地上的人往死裡打。我後來才聽巡捕說,被打的是曲老板。”

  文魁道:“老伯知道不知道搶劫的是什麽人?”

  老人道:“這個還真沒聽說過,這些人不知道是從哪冒出來的。”

  “那老伯知道不知道那夥人後來跑到哪兒去了?”文魁問道。

  老人道:“這兒是英租界,離開鳳凰山就是文登地界,走不了幾步就是寧海州的地界。文登地界一眼望到頭,藏不了人,所以搶了車只能是往寧海方向去了。至於是具體到了寧海還是福山還是別的什麽地方就不好猜了。”

  文魁道:“大伯有沒有看清這些人的相貌。”

  老人說:“這些人都遮著臉,再說了,那夥人動作太快了,就是不遮臉,也看不清楚,更何況還隔得這麽遠。”

  老人過了一會兒又道:“看你這麽關心這個事情,莫不是受害人的家裡人?”

  文魁道:“我娘擔心我爹走貨不安全,讓我多打聽一下,也好以防萬一。”

  老人道:“英國人在這駐著兵,對過兒咱們大清國也沒閑著,也布置了大清兵在防著英國兵呢,據說那邊兒也挺安全的。”

  文魁道:“既然這樣,曲老板他們被打後為什麽不找華勇營的士兵捉拿劫匪?”

  老人道:“這個我就不知道了。”

  文魁見再問也問不出什麽了,就把乾糧留給了老人,離開了。老人過意不去,從鍋裡拿出熱騰騰的玉米餅子,塞給了文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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