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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租界往事》第97章 說不清的親 扯不斷的情
  曲文魁進省為秦巡檢請命讓秦巡檢得以昭雪官複原職,這一壯舉一時轟動整個威海衛。

  自古只有民怕官,何時聽說官怕民?曲文魁讓縣令栽了跟頭,縣令還對他無可奈何,這樣的事情戲裡都不敢編,現實裡卻有,你說稀罕不稀罕?社會各界紛紛到合一藥堂慰問看望曲文魁,對於他的義舉進行褒揚。族長曲正恩召集族人在曲氏家廟隆重舉行祭祀儀式,莊嚴祭告祖宗:曲家有後,光耀門楣。

  然而,在曲文魁的心中,一股愴然之氣一直在心中湧動,這股氣讓他欲哭無淚,不哭卻憋屈得慌。

  曲文魁一直覺得,秦大人被誣陷一案雖然了結,可是其中仍然迷霧重重:這麽大的案子縣令陳景楠不參與師爺敢自作主張嗎?唐繼業不指使,賴清遠敢胡作非為嗎?可是面上的都罪有應得了,水下的卻都毫發未傷,這樣的案子就這麽結了怎能讓人心服口服?

  曲文魁想找古舊書齋的簡老板了解些情況,可古舊書齋已經騰空,店也盤了出去,簡老板怎麽都找不到了。

  林子鳶告訴曲文魁,前幾日夏明月病了,她過去看過了,夏明月過得很不好。曲文魁當時就坐不住了,急著去看夏明月,可是又怕見到唐繼業和唐萬財,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便在家裡走來走去,顯得坐立不安。

  林子鳶看出了曲文魁的心思,告訴曲文魁,自己這幾天一直在擔心夏明月的病情,想過去看看,可又怕自己去不方便,問曲文魁能不能陪著走一趟?兩個人一拍即合,便一起走出了家門。

  唐萬財知道曲文魁進省告狀贏了官司,氣急敗壞地到了爹跟前嚷嚷,“爹,曲文魁成了氣候,還有咱的活路嗎?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在曲文魁和秦浩然回威海的路上做了他倆,也好一了百了!”

  唐繼業當時氣得頭又疼了起來,罵道:“我唐繼業怎麽養了你這麽個不肖之子!你要毀了我唐氏滿門不成?我唐家世代經商,你什麽時候看見唐家有上山當土匪的?你要是再敢出此狂悖之言,我打斷你的腿!”

  “爹,這也不能說,那也不能乾,你就說怎麽辦吧?”唐萬財情緒激動地嚷嚷著。

  “曲文魁告贏了官司,輸的是陳大人,可秦巡檢不是也沒得好嗎?最多算半斤八兩,打了個平手。曲文魁折騰這麽長時間,和他自己比,買賣是好了不少;可和咱們比,充其量也就算個競爭對手。我就不信,我們打不過他。”

  “爹,你說了這麽多,眼下怎麽辦?”

  “眼下曲文魁如日中天,人心到了曲文魁這邊。我們要是同曲文魁作對,會被別人戳脊梁骨。當務之急,你要主動地同曲文魁搞好關系。記住,我們要如龜蟄伏,以待時機。”

  “爹,我們同曲文魁都鬧成這樣了,還怎麽處好關系?”唐萬財生氣地說:“我辦不到!”

  “我們同曲文魁雖然水火不容,可面上不是還沒有徹底撕破臉嗎?”唐繼業生氣地吼道:“你處不好關系不是還有明月嗎?”

  “爹,我明白了。”唐萬財轉身走了。

  曲文魁和林子鳶到了唐家大院。盈盈聽見敲門聲過來開門,看見是仙姑姐姐,頓時紅了眼圈,帶著哭腔說:“仙姑姐姐,您可來了。少奶奶的病時好時壞,我都急死了。”

  曲文魁詫異地問道:“怎麽會這樣?沒吃藥嗎?”

  “少奶奶本來吃了仙姑姐姐的藥挺好的,可是老爺跑了這麽長時間生死不明,姐姐心裡惦記就不吃藥了,

說是要替自己的爹贖罪,一門心思尋死。”盈盈哭了起來。  林子鳶問道:“你有沒有告訴你家少爺?”

  “少奶奶不讓說,又沒有人可以商量,仙姑姐姐,我好怕。”盈盈哭了起來。

  唐萬財來了,盈盈止住了哭聲,唐萬財說道:“嫂子,明月病了,我正想過去請您,您來了,省得我跑腿了。”

  曲文魁和林子鳶沒有理會唐萬財,跟著盈盈往夏明月屋子走去。

  唐萬財落得個無趣,走了。

  夏明月蓋著被躺在炕上,臉廋脫得變了形。看見林子鳶和曲文魁進來,臉別到了一邊,眼淚卻順著眼角流了下來。

  林子鳶要給夏明月診脈,夏明月把胳膊縮到了被窩裡;林子鳶要看舌苔,夏明月扭著不轉頭,也不張口。盈盈急得直跺腳。

  曲文魁眼淚也流了下來,言道:“姐,娘的牌位在哪裡?我想給娘上香。”

  夏明月大哭了起來,說道:“弟弟,妹妹,我對不起你們,娘的屋子我沒有看好。”夏明月翻過身趴在枕頭上,一把扯過被子把自己捂住了。可是委屈的哭聲卻清晰地從被子裡傳了出來,令人心碎。

  盈盈說道:“奶奶的牌位在偏房裡供著,姐姐每天都去上香。”

  林子鳶言道:“妹妹,你領著我倆過去吧,我倆想給娘磕個頭。”

  “唉。”盈盈應了一聲就領著曲文魁和林子鳶過去了。

  在原來明月住的屋子裡,靠牆的一張桌子上供著曲廷根和黃氏的牌位,牌位前面擺著供品,香爐裡香正燒著,香頭上冒出來的煙嫋嫋升騰,似乎在述說著無盡的哀傷。

  盈盈說:“姐姐每天都在這裡呆半天,說是自己的爹造的孽,不知該怎樣償還,求爸和娘把報應降到自己頭上;又說爹跑了,不知是禍是福,乞求爸和娘的在天之靈保佑。”

  曲文魁和林子鳶聽了,默默無語,各自點燃了三支香插到了香爐上,然後在蒲團上跪下了。

  夏明月悄無聲息地也過來了,跪在了曲文魁身後。

  曲文魁面對靈位,喃喃自語:“爸、娘,不孝兒曲文魁自過繼以來,上不能給你們報仇,中不能替你們照顧姐姐;更曾為了報仇,不擇手段,撕裂姐弟親情,兒愧對你們的在天之靈。如今,兒已幡然醒悟,決計以拳拳之心報國,以眷眷之心護家,不再讓姐姐受委屈。爸,娘,兒給你們磕頭了。”曲文魁和林子鳶俯身下去。

  曲文魁和林子鳶的身後傳來了夏明月的嚶嚶哭泣之聲。

  曲文魁轉過身來,從懷裡掏出了一個包裹,淚眼婆娑地說道:“姐,娘走的時候讓我把這包首飾給你做嫁妝。娘說,這是她的陪嫁,傳女不傳男的。娘讓我在你出嫁那天替她送給你,可是我卻記恨你,沒有聽娘的話。弟弟對不起你,對不起娘。”曲文魁大哭了起來

  夏明月一把握住了曲文魁的手,哭道:“弟弟,是姐對不起你……”便說不下去了。

  曲文魁哭道:“姐,我們一起給娘再磕個頭吧。”

  夏明月捧著首飾,叫了聲“娘”,便趴在地上嚶嚶地哭了起來。

  林子鳶流著淚扶起了夏明月,替夏明月把包裹一層層地解開了。林子鳶拿過首飾,一件一件地給夏明月戴上了。林子鳶給夏明月擦了淚,說:“姐,咱不哭了,讓娘好好看看你戴著首飾的模樣。”

  “姐不哭了,不哭了。”夏明月淒然一笑。

  盈盈歪著頭,好奇地看了半天,說道:“姐姐真漂亮,真像新娘子。”

  明月幽幽地說:“妹妹,等你結婚的時候,姐姐送給你做嫁妝吧!”

  夏明月心情好了很多,便不再拒絕治病。林子鳶給夏明月診治過了,又開了藥,便和曲文魁一起離開了。

  唐繼業知道兩人要走,故意等在門口,裝著偶然遇見了,唐繼業滿臉堆著笑,言道:“侄子、侄媳婦,昔日大奶奶常說,做人留一線,日後好見面。咱兩家雖然磕磕絆絆,可總是打斷骨頭連著筋,再怎麽說也是半個親戚。侄子和侄媳婦要不嫌棄以後常到家裡來,我唐繼業隨時歡迎。”

  林子鳶回道:“唐叔,你說到我娘,倒讓我想起件事情。這件事情本應早告訴你的,不過這會兒想起來了告訴你也不晚。我娘走的時候,門簾一直呼呼動個不停,我知道那是我娘的靈魂在跟我說話。你現在住在我娘的屋子裡,要是哪一天看見門簾大動了,一定是我娘回來了想跟你說說話,你到時千萬不要害怕。”

  曲文魁和林子鳶走了,唐繼業喊來了唐萬財,問道:“你騰房子那天,把黃氏的牌位請到哪去了?”

  “爹,我扔院子裡了,後來讓明月搬到她的舊屋裡去了。”

  唐繼業頭又疼了起來, 眼眉蹙到了一起,言道:“長者為尊,死者為大,你怎麽連這麽點道理都不懂?你冒犯誰不好偏要冒犯黃氏?”

  唐繼業和唐萬財兩人拿著供品,一前一後到了明月住過的屋子,在曲廷根和黃氏的牌位前恭恭敬敬地上香祭拜。

  唐繼業祭拜過曲廷根和黃氏後,不但沒去了心病,反倒晚上常做噩夢,不是夢見曲廷根找他索命,就是夢見黃氏找他算帳。一看到門簾動便疑神疑鬼,一整天心緒不寧。唐繼業沒法,便又搬回了他一開始住的屋子。

  夏明月看屋子騰了出來,悄無聲息地又把娘的東西搬了回去。唐繼業和唐萬財看見了,都不再言語了。

  唐繼業似乎得了教訓,總算規規矩矩地做買賣了。唐萬財因為夏明月懷孕了,也不再到處招惹是非了。

  林子鳶為了種植藥材和研製驅蚊藥的事情,又回到了昆崳山。

  謝鴻鈞從外地販回了騾駒子,順便給曲文魁帶回來了一匹好馬。曲文魁沒法處理,便買了輛大車,讓自己的爹曲廷葉又乾回了老本行。

  鄭月兒到了艾山寺後,林子鳶去看過幾次。雖然艾山寺主持靜雲大師對鄭月兒很是照顧,可是她的師姐慧覺卻處處刁難她。鄭月兒說,慧覺出家前是劉公島女監的單管教,因為被開除了無處可去,便托人到艾山寺剃度出家了。曲文魁聽了,遙望著艾山寺方向,久久沒有言語。

  威海衛的市面上似乎平靜了許多,然而,平靜的水面之下,卻暗流湧動,誰知道哪一天水面之下會不會湧起什麽衝天巨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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