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金玉龍和周小鸞二人,聽望水爺說到山洪暴發的危急關頭時,焦急地問道:“你那、你那,哦,小鵑她奶奶跑贏了沒有?”
望水爺懊喪地說道:“遲了,已經太遲了!當她剛剛跑出十幾步時,洪頭已到,一下就將她如卷樹葉兒般地卷走了!”
杜小鵑早就多次聽她爺爺講過這悲慘的故事,但當聽到這裡時,仍然忍不住一面叫著“爺爺”,一面哭了。
金、周二人聽了,自然也為之同情和悲傷。周小鸞還眼睛紅紅的,只是強忍著眼淚,沒有讓它流下來。
還是望水爺有定力,他接著說道:“當時,我腦殼一炸,兩眼一黑,雙腿一軟,一屁股塌在泥濘中,就像個木雕的人兒一樣,呆呆地望著那咆哮的洪水,連頭也沒有再看見她冒、冒一下。”
這時,杜小鵑早已泣不成聲。金、周二人則為之嗟歎不已。
老人說到這裡時,眼中也滾下一串晶瑩的淚珠來。稍停一會,他用手背揩去眼淚,繼續說道:“她人被衝走之後,我什麽都不知道了,只有心思追隨著她,和洪水一道奔瀉而去。”
頓了一會,他方哽咽地說道:“不知過了多久,我被伢兒的哭叫聲所驚醒,這才從地上爬起來,踉踉蹌蹌地來到擔子邊;一看,小鵑她爹已從羅筐裡潑了出來,在地上滾成了一個泥人兒,坐在那裡娘一聲,爺一聲地大聲哭叫。於是,我一把將他抱起來,緊緊地擄在懷裡,好似不這樣,就要再失去他似的。”
這時,杜小鵑已站到她爺爺的背後,一面輕輕地為他捶背,一面說道:“爺爺,過去這些令人傷心的事情,就別再說它了,好嗎?”
杜爺爺道:“小鵑呐,你哪裡知道?過去這些事,如果不說了,忘記了,就會好了傷疤忘了痛;做起事來,就會不曉得往哪裡去使勁!你懂嗎?”
然後,他接著他的故事道:“這次水災,衝走了龍沄河兩岸好幾十個大人和小孩,衝走了無數的牲畜和房產。河堤垮了,田地毀了,人們家破人亡,田產兩空;到處哭喊連天,悲聲動地,慘不忍睹!從此以後,大家對龍沄河兩岸敬而遠之,有的遠逃他方,有的搬往山上,我也搬上這望水台來。”
金、周二人問道:“爺爺,搬上來之後,安全多了吧?”
杜爺爺道:“可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啊!人可以搬到高處來,可田地搬不動呢!龍沄河一河兩岸的人民,還得要靠耕種一河兩岸的田地為生啊!大家還是逃脫不了水旱災害的魔掌啊!”
杜小鵑搶過話頭道:“我曾聽爺爺說過,後來就因為大旱,還發生過天災人禍齊臨頭的大事故呢!”
金、周二人聽了問道:“這又是什麽大事故?”
杜爺爺說道:“這是發生在民國年間的事。那一年,老天一連三個多月沒有下雨,乾得堰塘開了坼,河底朝了天,人畜沒水吃,莊稼點得火燃。這望水台後山腳下有一口老井,是二龍口唯一沒有乾枯的水源,但卻被惡霸丁孝仁家獨自霸佔,別人莫想沾邊。大家沒有辦法,隻好下山到乾枯的河床上,挖開深深的沙坑,瀝得一桶半擔水,挑回家去渡性命。”
金玉龍、周小鸞和杜小鵑都說:“丁孝仁的心腸真黑,那樣的大旱之年,竟然一家獨霸水井!丁孝仁,丁孝仁,真是個‘丁小人’!”
杜爺爺以氣憤的口吻道:“在那吃人的舊社會裡,不僅老天害人,黑心腸的人更害人!那狼心狗肺的‘丁小人’,
一家獨霸泉井還嫌不足,還硬逼著窮人下河挖坑找水,喂他家的牲口,澆灌他家的莊稼。” 他憤憤地說:“小鵑有個堂伯父,年輕氣盛,性情剛強,硬不肯為丁家賣命。有好些鄉親聽了他的話,也不去為丁家挑水。因此,他便成了丁家人的眼中釘。一天傍晚,在回家的路上,他挨了丁家的黑棍,腦殼被打破,當晚就離開了人世。”
金玉龍和周小鸞氣憤道:“丁孝仁這樣的人,就該天誅地滅!”
杜爺爺笑道:“常言道,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丁孝仁作惡多端,在全國解放初期打倒惡霸地主的時候,終於被清算鎮壓了,真是大快人心!但是,”老人家話鋒一轉,又道:“如今害人的‘人禍’雖然被人民鬥倒了,可害人的老天爺仍然還在害人!要到什麽時候,我們龍沄河一河兩岸的人民,才能水旱無憂,實現年年金滿鬥啊?”
金玉龍笑道:“杜爺爺,快了,快了!現在,二龍口水庫工程不是已經動工了嗎?只要工程順利,等明年汛期一到,就可以開始蓄洪防洪,再過個三兩年,灌溉效益也會逐步顯現和擴大起來!到那時,‘百裡稻花香,年年金滿鬥’的夙願和夢想,就一定會呈現在我們的眼前!”
周小鸞和杜小鵑也笑道:“爺爺,小龍哥說的是呀!我們的夙願和夢想,一定會早日實現!”
這時,金玉龍看了看手表,說道:“杜爺爺,謝謝您的招待,謝謝您講這麽好的故事給我們聽。可惜天晚了,我們得回指揮部去,明天還要準備開工典禮呢。”說著便站了起來。
說話間,周小鸞已幫助杜小鵑把椅子、凳子等搬進屋裡去。出來後,他們一齊向杜爺爺道過謝,走下台階,來到大路上。
這時候,一輪明月從東山冉冉升起,毫不吝嗇地將那浩瀚的銀光撒向大地,把二龍口那帶著神奇的一川山河,烘染得酷似一幅水墨畫。
周小鸞牽著杜小鵑的手,一面走一面說笑。見了那潔白如晝的夜色,她感歎道:“這二龍口的夜色真美,令人心情舒暢啊!”
杜小鵑笑道:“小鸞妹妹,你既然對二龍口的感覺這麽好,那,水庫建成之後,就留下來給我做伴好不好?”
周小鸞笑道:“好哇,好哇!可是、可是、、、、、”她忽然住口不語,隻略顯跳皮地看著杜小鵑。
杜小鵑問道:“怎麽忽然不說了?‘可是’什麽呢?”
周小鸞笑道:“小鵑姐,到那時候,你早有了姐夫陪你了,還會要我這個小鸞妹妹做伴麽?”
杜小鵑輕輕撚了她一把, 笑道:“你個鬼丫頭,人小鬼大!姐姐有了你這個妹妹做伴,還要什麽姐夫作陪?”
周小鸞掙脫杜小鵑的手,笑道:“算了吧,別口是心非了!哪有個有了妹妹就不要姐夫的好姐姐?”未等人家答話,她忽然問道:“噢!我記起一件事來了!剛才,你爺爺講故事時,明明說你奶奶被洪水衝走了;可是,一開始的時候,你奶奶不是給我們端花生和焦蠶豆吃嗎?這是怎麽回事?”
金玉龍也笑問:“是啊,這是怎麽回事?是你奶奶後來被人救起來了,還是你爺爺後來、、、、、、”
杜小鵑笑道:“我知道,小龍哥已經猜著了。那被洪水衝走的奶奶,哪裡還能救得起來?這端花生和焦蠶豆給我們吃的奶奶,是我爺爺過了好幾年後才續娶的。只不過,這奶奶和我們大家的關系非常很好,不知道的人,根本就看不出她是我們的後奶奶。”
她又道:“她和我爺爺婚後,又生了我兩個叔叔和一個姑姑。現在,爺爺奶奶是和么叔住在一起的。我么叔在龍沄區供銷社工作,么嬸今天也送我那小堂弟到龍沄中學上學去了。所以你們沒見著他們。”
玉龍和小鸞“哦”了一聲道:“原來如此!”
他三人說著說著,早已過了木橋,回到了指揮部小樓前。玉龍目送著小鸞進了小樓東頭醫務室,小鵑到了小樓西面她家中,方才來到辦公室前。他見裡面燈光已熄,門尚半掩半開,便輕手輕腳進屋關門,摸到自己床上躺了下來。
要知後事如何,請看下一回:意外遇見老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