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金玉龍又想，若是不接受杜小鵑的情意，豈不是打了她一個女兒家的臉，叫她下不了台嗎?想到這裡，他忽然計上心來，說道:“杜老師，你的好心好意，我本應當接受。但是，你這是借新東西給我;所以，你也要答應我一個要求。否則，我寧願把你的黑板送回來。”

　　杜小鵑警惕地問:“什麽要求，你說吧?”

　　金玉龍誠懇地說:“杜老師，我知道你是真心真意幫助我，我感激不盡。但是，我是決不會借你新棉絮用的。”

　　杜小鵑奇怪道:“你這樣固執，又是為什麽呢?”

　　金玉龍笑道:“你不曉得古語說的，‘試人家的新，窮斷根’嗎?杜老師，我想，你不會想我往後‘窮斷根’吧?”

　　杜小鵑一聽，愣了愣，說道:“你這麽個人，也信這些?”

　　金玉龍道:“我怎麽就不能信這些呢?這是一種善意的習俗嘛。”又誠意十足地說:“杜老師，我們打個商量好嗎?你既然真心實意要借給我墊棉絮，那就把你墊過的借給我，你自己墊新的，如何?”

　　他又強調道:“要不然，我真不會接受的！”

　　杜小鵑笑道:“你這人，也真會找借口拒絕人家。”又讚歎道:“不過，你這折中辦法也不錯啊。看來，你真是個既執著，又聰明的人;若是當上個外交官，那一定是一腳談判的高手！”

　　她不等他張口，又道:“行，你讓了我一步，我也讓你一步，依你就是。”

　　金玉龍見她讓了步，覺得自己也不好得寸進尺，因而笑道:“杜老師，你這樣以實際行動，全心全意地支援二龍口水庫工程建設，思想覺悟真高，是我們大家學習的好榜樣啊！”

　　杜小鵑笑道:“你別捧我，吹我，我可沒有那樣高的覺悟。我不過是看你睡硬板，怕你受罪而已。”又催他道:“那就別囉嗦了，你先把板凳搬過去吧;回來時，我就把我床上的墊棉絮抽出來了，正好讓你搬。你們食堂裡也快開晚飯了，你吃了飯，就好開鋪。要不然，你晚上睡在哪裡?”

　　金玉龍見她想得如此周到，甚是感動，心中暗想:“好一個美貌端莊又賢慧的女孩兒！”不禁笑道:“行，杜老師，我聽你的。”說罷，他搬了那兩條長板凳，返身出門去了。

　　再說指揮部辦公室，早已用鬥簟橫著間成了裡外兩間，裡間住人，外間辦公。裡間住房裡，背靠東西兩面牆壁，兩兩對面地、滿滿地架上了四張簡易床，只剩中間一條米把寬的走廊。

　　外間辦公室的西邊，檔靠牆壁，面對面地、緊緊相靠地擺著兩張辦公桌;北邊的桌椅，是潘秘書的專座;南面的桌椅，由鄧大學使用。外間的東面，檔靠牆壁，隻面南擺著一桌一椅，指定由金玉龍使用。

　　那文志高既無桌，也無椅。因為，一是當時的指揮部，缺乏這些東西;二是他也不需要有固定的桌椅——只需負負責，動動嘴，處理處理一些事務就行了;即使臨時需要時，使用一下哪個屬下的桌椅都行。

　　金玉龍有幸得“貴人”相助，借來了黑板和長板凳，還借得一床墊棉絮加墊單(當然，又是杜小鵑想到和拿出的)，隻現開鋪了。

　　但裡間的住房裡，已是床滿為患，根本不可能再架床。而金玉龍的工作中，有一項上傳下達、時時都有可能必須接聽或打出電話的任務;因此，他不可能住到辦公室以外的地方去。

　　於是，征得文志高的同意後，他將東面他那套辦公桌椅，

盡量拉到北面靠鬥簟壁擺好，計劃將床背靠南面牆壁而架。　　他正準備要架床開鋪的時候，只聽指揮部食堂開晚飯的鍾聲敲響了。其實，他因今日早飯吃得早，中飯沒吃好，腹中早已在提意見、鬧抗議。只因他一直忙著，精神專注在急需解決的問題上，因而才沒有強烈地感到而已。這時，聽了開飯鍾聲的召喚，他才忽然覺得好餓好餓！

　　這時候，他的行李還擱在他的辦公桌上沒有打開。於是，他迅速打開提兜，從裡面拿出小飯盆和杓子，出門往食堂而去。

　　指揮部機關人員不少:以工程科最多，各類技術人員等約有三四十人。其次是後勤科，會計、出納、保管、醫務人員、商店營業員、各類采購員等等，也有三十來個。。再就是政工科，連上文藝宣傳隊的十余人，也有一二十個。人員較少的辦公室，連上打印員、話務員、機線員，也有八九個。人數最少的是安全保衛科，只有五六人。其他正、付指揮長，正、付科室負責人等等，還有十好幾人。這樣一並算起來，共有百一二十張嘴巴吃飯。

　　不用說，指揮部的食堂，廚房沿用的是學校原有的廚房，只不過加大或加多了鍋灶及其他炊具而已。餐廳則用上了學校原來的禮堂——打掃乾淨後，整齊地擺上了八九張借來的大方桌;但沒有板凳，只能站著用餐。

　　從廚房到禮堂，隻相隔十來米;有走廊相連接，直通禮堂的舞台前。開飯時，就在那走廊口的舞台前，擺著一條數張桌子，上面放著好幾大盆熱菜和許多剛出籠的缽缽飯。

　　金玉龍拿著餐具來到食堂時，只見那發售飯菜的台桌前，已經站上了三行隊伍:一行售飯，兩行售菜。於是，他便先去售飯的隊伍後面排隊。

　　這時，只聽後面有個熟悉的聲音問他:“小金同志(在眾人面前，她這樣叫，好一段時間後才改)，你還沒有買飯菜票吧?”

　　金玉龍回頭一看，那人正是周小鸞，便笑問:“用現金不行嗎?”

　　周小鸞笑道:“這又不是一日之時的事，哪有用現金買的道理?”

　　金玉龍笑道:“這一下午，我都忙昏了頭。”又道:“行，那我先去買了票再來買。”說著轉身就要走。

　　周小鸞一把拉住他，笑道:“你一個精細人，怎麽也忙得荒亂、糊塗起來了?今天一天都是將就的，難道你還不餓?”

　　金玉龍笑道“怎麽不餓?但不管如何餓，也得先去買飯菜票啊。”

　　周小鸞略顯頑皮地笑了，說:“都這時候了，等你去買了票來，再站在長長的隊伍後面，只怕沒等你買到飯菜，早已餓得昏了過去，害得我們醫務室的人都吃不成飯，還得手忙腳亂地搶救你呢。”又抿嘴笑道:“乘前面人少隊伍短，先用我的票吧，等買了飯菜，吃了再說。”

　　金玉龍見她抿嘴一笑時，藏在左邊嘴角斜上方的一個小小酒窩兒，便現了出來，越發顯得可愛，不免笑道:“好，那就領你的情，先借你的票。”

　　周小鸞看了他一眼，說道:“為了買得快些，我們分工吧，你站這邊買飯，我站那邊去買菜。”又拿出面額一斤的飯票遞給他道:“我只要三兩票的飯，你看這麽多夠不夠?”

　　金玉龍笑道:“七兩票的飯還不夠，你當我是飯桶嗎?不過，今天當真餓了，只怕也得要半斤票的飯才行。”

　　周小鸞笑道:“需要多少就買多少，難道飯也不吃飽嗎?”邊說邊往那邊隊伍後面走， 到了那邊，還不時地朝著這邊看。

　　前面買到了飯菜的人們，三三兩兩，有的站到那些大方桌前去吃，有的則端到自己辦公室或寢室裡去吃。

　　金玉龍和周小鸞分頭買到飯菜後，走到一起，選了一張靠邊、光線較好又通風的方桌前，將飯菜放到了桌面上。

　　金玉龍見周小鸞買了兩葷(一個兩毛一份的紅燒肉，一個兩毛一份的清蒸魚)兩素(一個一毛一份的嫩南瓜絲，一個一毛一份的煮豆角)，便笑道:“呀！買了這麽多菜，好豐盛啊！”

　　周小鸞笑道:“豐盛什麽?只怕這點飲食，還難以補回來呢。”

　　金玉龍笑道:“可是，這一餐超過了我們兩個人一天的夥食標準呢！”

　　周小鸞的嘴兒有些噘了，說道:“一個男兒家，也這麽小氣?這餐飯不用你出錢，我本來就打算請客的！”

　　金玉龍連連道:“不可，不可，萬萬不可！”

　　周小鸞問道:“為什麽?”

　　金玉龍笑道:“一個大男兒，怎麽能要女孩兒請客呢?”

　　周小鸞嘴更噘了，說道:“女孩兒就不興請大男兒的客?我就偏要請！再說，你今後也請我，還我就是唄！”又雙手端起那兩葷來，作勢揚眉道:“今日你要是不領情的話，我就把它從這窗戶裡潑出去！”

　　金玉龍連忙一面阻攔，一面笑道:“別、別、別！別潑出去了，小周醫生我領情，我領情還不行嗎?”

　　要知周小鸞是否把葷菜潑了出去，請看下一回:鋪架辦公室雙女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