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金玉龍見商漢生為他想得十分周到,便道:“謝謝指揮長指點。前日,我見千工壩供銷社有板栗買,索性也給他帶幾斤去。”又道:“這樣吧,如果事情辦成了,就給我報銷;要是沒辦好,這錢就歸我自己掏。”
商漢生道:“那是兩碼事,辦得成與不成,我都給你報銷。哪有要你跑了腿,出了力,還要你個人出錢的道理?”又道:“行了,你馬上準備一下吧,吃了飯就走,免得又要走黑路。”
吃中飯的時候,周小鸞知道了金玉龍要出差,便和他一面同桌吃飯,一面問道:“小龍哥,幾時才能回來?”
玉龍笑答:“快,少則兩天,多則三天。”
周小鸞道:“呀,有兩三天見不到你?”
玉龍笑道:“兩、三天見不到,那算什麽,一眨眼就過去了。”
周小鸞嬌媚地小聲道:“兩、三天見不到你,人家眼睛都會合不上的。”又道:“小龍哥,出差在外,自己要保重啊:一要注意安全,二要注意衛生,千萬別染上了傳染病。”那關切之情,溢於言表。
玉龍見了,心裡想道:她這言語和神態,怎麽與小鳳無二?嘴裡卻說:“我一個做大哥的,出門還要小妹妹牽掛?你一個小女孩兒,自己好好保重要緊。”
周小鸞半真半嬌道:“人家都工作幾年了,哪裡還是小女孩兒喏?”
玉龍道:“雖然參加工作幾年了,但在我這個大哥面前,你就是個小女孩兒嘛。”
周小鸞道:“都是一樣的年輕人,老在人家面前充大!”
玉龍道:“我充大?這又不是我老鼠子爬秤鉤,自秤自,而是你們恭維我的。再說,我本來就比你們都要大一截。尤其是比你,就更要大得多了。這都是不容否認的客觀實事,難道還是我自己充大嗎?”
周小鸞笑道:“你看你喏?我就說了這麽一句,你竟回了我好多句了!”
玉龍笑道:“我們這不是一面吃飯,一面說笑話,放松一下心情嗎?”
周小鸞道:“是呀,你這話也的確說得在理。大家都在這麽緊張地工作,是應該盡量抓住機會,不失時機地製造輕松,放松一下心情才是。尤其是你,更是不斷地日夜連台工作,就更應該放松一下了。”
玉龍笑道:“小鸞,這你就不知道了。其實,我比大家放松的時候都要多呢!”
周小鸞道:“你這不是自己安慰自己嗎?”
玉龍笑道:“哪裡光是自己安慰自己?你看,我周周圍圍,有你們這許許多多的好朋友,都對我這麽好。大家在一起,總是說說笑笑,快快樂樂的,幾時有過不愉快呢?”
周小鸞笑道:“你這話說得也是。不過,這都是你自己為人特好,人家才喜歡你,都對你好嘛。”又道:“小龍哥,剛才說過的:出差在外,一要注意安全,二要注意衛生啊!”
玉龍笑道:“小妹妹,你的話,大哥記在心裡了!”
說笑之間,他二人吃完了中飯。
金玉龍回到辦公室,便按照他的計劃,輕裝上陣,步行上路了。
再說賀光輝,他與金玉龍雖然才熟識幾天,但兩人就像相好了幾十年似的。因此,金玉龍要出差,他竟戀戀不舍,以上工地查看為名,一路陪送他來到千工壩。
路上,他腳跟腳地伴隨著他,說道:“大哥,你這一去,我心裡好像少了主心骨似的。你幾時才能回來?”
玉龍笑道:“你一個男兒漢,
怎麽也像個女兒家?馬上就要成家立業的人了,難道以後還要永遠跟著我不成?” 賀光輝笑道:“成什麽家,立什麽業?我願意永遠跟著大哥!”
玉龍笑道:“永遠跟著我?那怎麽行?要不,你跟我做小媳婦好了。”
賀光輝笑道:“等下輩子我投胎做了女兒家,給你做大媳婦吧。”
玉龍笑道:“等下輩子?告訴你,下輩子你也只能做小媳婦。”
賀光輝問道:“為什麽?”
玉龍笑道:“因為,你嫂子早就與我約定好了,她下輩子還要做我的媳婦呢。你說,你能越過她去嗎?”
賀光輝笑道:“誰要越過她去?我只要跟著你就夠了。”
玉龍笑道:“那,我們兩個下輩子的關系,也就這樣確定了?”
賀光輝笑答:“確定了!”
玉龍笑問:“永不反悔?”同時,向對方張開了雙手膀。
賀光輝笑答:“永不反悔!”說時,也將雙膀伸向了對方。
他二人緊緊擁抱在一起,好一會才分開。
賀光輝目送上路遠去的金玉龍,大聲道:“大哥,一路平安,早些回來!”
玉龍也回頭大聲說:“輝兒,回去吧,別站在那裡了!”
對於金玉龍來說,步行六十裡並不算難事。他以他那不緊不慢的輕捷步伐,隻用五個小時,便把六十裡山丘區公路丈量完了。到達山陽鎮時,剛剛下午六點整。
他舅舅住在鎮東邊的小山腳下。他想去住宿一晚時,只見大門上掛著一把鎖。於是,他便去問隔壁鄰居。鄰居告訴他,他舅舅、舅媽走親戚去了,不在家。
金玉龍沒辦法,便打算回家去睡,次日起清早再來趕車——不過十一、二裡遠,量來也不會誤事。而且,此時的他,是多麽地想回家去,和賢妻女兒享受一夜的天倫之樂啊。
然而,他轉念又想,如果此時徑直奔縣城,雖然比回家要多走一二十裡,但明天早上八點就可以乘車去武陵了。這不又爭取了一上午的主動?想到這裡,他心裡反反覆複地打了好幾個圈圈。最後,他將輕重一衡量,便狠心地放棄了回家去的念頭,毅然繼續上路,直奔縣城而去。
又三個小時後,金玉龍再步行三十余裡,到達仙源縣城。他又回到縣委大院他的住房裡,馬馬虎虎地吃了些買回來的東西,馬馬虎虎地睡了一夜。
第二天,他依然起早,在食堂買了一碗稀飯兩個饅頭,外加一分錢的鹹菜,簡簡單單地吃了。然後,他又直奔汽車站而去。
三四天前,金玉龍拿著縣委組織組張乾事開出的證明,曾找車站站長拿到過預留車票,與站長也算是熟人了。今日,他找到站長,先將特殊情況說明後,又買到了一張預留車票。於是,他順利地登上了八點整開往武陵的客班車。
仙源縣城距武陵市不過七十裡,路面又比鄉下公路好多了,因而車速也快;所以,不到上午十點,車子就開到離武陵不遠的地方。
金玉龍要去的八一拖拉機站,就在市西郊七、八裡遠的地方。他望著窗外,見馬上就要到了,便對司機道:“師傅,請在八一拖拉機站路口停一下。”
司機“嗯”了一聲,將車開到路口時停了下來。
金玉龍起身來到車門口,敏捷地走下客車來。
汽車開走了。金玉龍走上了去“八一”的簡易小公路。
六年前,他曾多次行走在這條路上。那時,路旁左右兩排白楊樹尚小,高不過二面住戶的房子,密不能完全遮擋驕陽。如今,這些白楊已是樹杆高大,枝葉繁茂,手牽手,肩並肩地與小公路一起,形成了一條令人舒適的林蔭道。
金玉龍大步走在這條林蔭路上,心中感慨萬千,想道:這道路尚且變化如此之大,那人情還不知變化如何呢!我此行結果,到底是喜是憂,是福是禍?是空來一趟,還是滿載而歸?
他不敢深思細究,自己鼓勵自己道:俗話說得好,開弓沒有回頭箭。事到如今,我只有硬著頭皮往前行了,又何必前怕龍,後怕虎的?要成就大事,就得大膽地往前闖!於是,他甩開大步,一會兒就來到“八一”的大門口。
那八一拖拉機站,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那條進站簡易公路,在那裡依南、北向延伸著。那‘八一’站,坐落在那簡易路的西面,也依坐北朝南的方向而建。它的四面,用紅磚建了圍牆,圍成了一個四四方方的大院。北面背靠著圍牆,是一幢辦公樓和兩排職工住房,南面和西面一大拐角,連接著好多個拖拉機機位。 大門則開在進站公路的正東面。大門兩側,各有一排整齊的小棚子,供職工們存放雜物用。
那大門雖有些年久老舊,不算氣派,但也設有傳達室,外人不可隨便出入。
金玉龍來到“八一”站院門口,走了進去。
那傳達室兼看門的人員,早已換了一個年歲較大、耳朵又有些背的人。他見金玉龍進了門,便很負責任地問:“同志,你找誰?”
金玉龍道:“我找你們陳站長!”
老人沒有聽清楚,問道:“你說你要找誰?”
金玉龍明白了他耳背,便聲音大了些,說:“老大爺,我要找你們站長!”
那老人還是沒有聽清楚,仍然道:“你聲音大一點!你說你要找誰?”
玉龍聲音又大了一些,笑道:“老大爺,我是你們站長他兒子的同學?”
老人聽了,表現得著實吃驚,大聲道:“什麽?你要放站長他兒子一桶血(當地的土話,‘學’和‘血’同聲)?你為什麽要放他兒子的血?現在早就不準搞武鬥了!你這樣亂搞,要坐牢的!”
玉龍搖頭笑道:“不是的!老大爺,我說我和站長他兒子,一起讀過書!”
老人也搖頭笑道:“什麽?你和站長他兒子一起喂過豬(當地土話,‘書’和‘豬’也同音)?笑話!他兒子才幾歲,怎麽會和你一起喂過豬?”又道:“看你這麽整整齊齊、靈靈醒醒、標標致致一個人,怎麽盡說假話?”
要知金玉龍能否順利地進入“八一”的大門,請看下一回:奇遇刻骨銘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