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鐵匠喘息一陣，仇恨地叫嚷:“山本正龜……那……那狗日、狗日的……我的大兒……大兒……狼種……我做的，狼種……你給我，把他活活……活活，抓回來……你給我，讓那，狗日的……跪在，我，靈前……我要他，活血……活血祭靈……我要他……活心，祭靈……”他告訴郎抱孩，要郎抱孩將山本正龜活活押回來，要像殺豬那樣，在郎鐵匠靈前刀抹山本正龜脖子……再將那還未死亡的心臟擺放在郎鐵匠靈前……

　　胡翠蓮急了，不由地擠到跟前:“老人家……這、這使不得……”

　　“你少管……你給我……好好地、保好胎……”郎鐵匠生氣地推開胡翠蓮。

　　郎抱孩抓抓胡翠蓮的手:“三姐，我來。”就抓著郎鐵匠的手，慢慢說:“爸爸，那裡到咱們這裡，一千多裡路。路上還有正向咱內地進攻的日本人的部隊。而且那縣城，那憲兵隊……爸爸，你讓我那樣做，弄不好，我要丟掉性命……”

　　“啊……你不是、不是我做的……我做的……”他氣得抓打起來武三妹:“大騷……大騷貨！你哪裡、哪裡偷回來的……偷回來的，野種……你他媽的……他媽的……”

　　郎抱孩連忙抓過郎鐵匠的手來放在自己臉上:“爸爸！我是你的種！我給你，我一定把那山本正龜活活抓回來！一定將他熱滾滾的血流進你墳墓前的盆子裡！一定將他還嘣嘣跳的心擺放在你的墳墓前的供桌上……”

　　“不……不……”郎鐵匠叫嚷:“不能埋、不能埋我……什麽時候，抓回來……抓回來我……我的仇人……在我靈前、靈前祭靈……什麽時候……什麽時候再埋、再埋我……”

　　“那你就……那你就臭你媽媽的破頭了……”郎抱孩抓著郎鐵匠的手痛哭:“我抓個活人回來，還不知道……還不知道猴年馬月……”

　　“猴年，馬月，我也等……我……我腐爛……腐爛成泥……我也等！也等……”他眼睜睜地看著郎抱孩:“你是不是……是不是我的，我的兒子……是不是……我的……我的種……”

　　郎抱孩連忙大叫:“爸爸！我是你的兒子！我是你的種！我聽你的！你就屍體腐爛成泥我也不讓人埋你！我一定，一定把山本正龜的活人給你帶回來！一定拿山本正龜的活人血活人心來祭奠你，一定靈前祭奠你以後再埋你！爸爸！我一定！一定！”

　　郎鐵匠笑了。接著又說:“抱孩子……還有……還有，我在那邊，不能沒有……不能沒有，老婆……老婆陪……你到那裡……你到懷縣那裡，把你二媽……也叫回來……她要，怕死……你就……你就哄她，回來……騙她，回來……我……我想讓她，想讓她陪……”

　　“什麽什麽……我摘你媽破頭……爸爸你他媽的……老子他媽的……”一聽要讓殷素梅來死，郎抱孩急了！殷素梅，那是他的二媽！但也完全可以說，那是他的情人！在野山山洞裡，他們以為要死在那裡了。他們拜天地結婚，還差點坐了那種事情……後來他知道了殷素梅是他爸爸的情人。他便再不敢把她當做，老婆……

　　那是他的二媽！

　　但是，他暗戀著她！雖然，即使是內心深處的深處，他也絕不承認。

　　郎抱孩是個多情種。他的多情不是他老子那樣，愛不釋手就要把對方活生生帶到另一個世界去。郎抱孩的多情，是不忍讓對方受一點點痛苦……

　　現在，他老子卻要讓他的二媽活生生地陪著去死……

　　郎抱孩他忍受不了！他實在忍受不了……

　　“爸爸！二媽她……她一直那樣疼你……關心你……你們……你們……你們他媽的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他媽的……爸爸！二媽她……她家三個蠻，

她家李奔子大哥……他們都離不開她……”　　“你不是……不是老子做的……你、狼種……野種……”郎鐵匠一耳光打在郎抱孩臉上，緊跟著一股鮮血吐出來，又吐了武三妹一身:“老子……老子……”他的聲音低沉下去。他兩行眼淚流滿臉頰……

　　郎抱孩見他老子氣得吐血就要背過氣去，不由地連忙哭叫:“爸爸我聽你的！爸爸我聽你的！爸爸！我一定將我的二媽帶回來，騙不回來就搶，搶不回來就偷！我這次去到那裡，一定把山本正龜帶回來！殺豬一樣在你的靈前給他放血， 活活掏他的心剜他的肺來祭奠你！我一定把二媽帶回來，把二媽活活裝進你的棺材裡跟你同葬，在我的媽媽死了以前，就讓我的二媽一直陪伴著你！一直陪伴著你！”

　　郎鐵匠微弱地點點頭，猛一把抓住郎抱孩的手:“是不是……我、做的……種……”

　　郎抱孩抹著眼淚連連點頭:“爸爸！我是你的種！天塌地陷我都是你的種！”

　　“那你……就不要……不要應付……不要、瞞哄……”

　　“我絕不應付！爸爸！我要應付你，欺騙你，我要不把山本正龜帶回來，不把二媽帶回來，我就是……就是狗做的，豬做的……”

　　“我，咽氣……咽氣、你就走……要快快……把他們……帶回來……”

　　“我一定……”

　　“但是……你要……你要先去，東山……先把我的……大兒、小媳婦……小雲……救……救出來……”

　　“爸爸……”

　　“聽……我的……”

　　“爸爸！小雲妹妹沒事……”

　　“你……你不聽我的……”

　　“聽！爸爸我聽……”

　　郎鐵匠笑了。他抓著郎抱孩的手笑著，放心地笑著，幸福地笑著。忽然，他抓著郎抱孩的手一松，呼嗵地就掉到炕上去。

　　“爸爸！我的爸爸！”郎抱孩大驚，一下子撲到了他老子的身上悲痛欲絕:“爸爸……爸爸我摘你媽媽的破頭……你真的就死了嗎……你真的就死了嗎……爸爸……我的爸爸……”

　　郎鐵匠死了。屋子裡哭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