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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鈴醫錄》小暑 32
  “良植慎言!”

  劉培中一聲低吼,沒留神竟碰翻了茶碗,溫熱的茶水潑灑出來,順著桌面滴滴答答淋漓而下,弄濕了他的袍腳和官靴,老頭兒卻似無所覺,顫抖著胡須擺手說道:“暗衛乃是皇家的奴仆,隻受皇帝一人之命,何來還有一支暗衛之說!”

  龔正早料到劉培中會有此一問,默默從袖中抽出一本冊子遞給劉培中:“重要的地方我折了頁腳,老大人看過便知。”

  冊子很薄,只在藍色的封面上貼著一條白紙,上面寫著《異事錄》。劉培中接過之後首先翻看了前面幾頁,正是莫問天卜卦仁宗當有子嗣的一段傳說。老頭翻了幾頁,忽然怒道:“一派胡言!甘露十八年時老夫已在朝中任職,雖然品級不高,可對莫問天進京之事也有所耳聞,一個道士而已,哪裡就有這通天的本事了?!市井留言而已,良植莫要昏聵!”

  龔正的臉上依舊沒什麽表情,他肅容點頭之後緩緩說道:“老大人所言極是。這冊子到我手上已有月余,若是沒有疑點,龔某自然不敢胡言。”

  劉培中抖了抖衣角上的水漬,皺著眉頭說了一句:“願聞其詳。”

  龔正便繼續說道:“為了印證書中內容的真偽,我曾特意問過總管竇章,截止到甘露十八年時,起居注上確實記錄了二十六次小產的記錄。”

  劉培中憤然搖頭:“糊塗!這些小事難免不會傳出宮去,被有心之人利用造謠也是有的,你怎能如此偏信!”

  龔正不慌不忙繼續說道:“不僅於此,本官還查過當年的朝議記錄,從四月到十月間,仁宗稱病,足有半年沒有上朝。可如此重病,太醫院和起居注裡卻都沒有記錄。而且……那段時間,奚官令宋青山也不知所蹤。”

  回憶如同凶猛的潮水滾滾而過,劉培中漸漸眯起了眼睛。

  甘露十八年時他才從外地放任回京,面聖述職之後就能進到部裡任職,可好不容易熬過了禮部的朝儀之後,卻忽然聽說陛下龍體欠安,一應事務全等陛下康健之後再行定奪。

  劉培中沒有差事自然就成了閑人。

  賦閑在家對別人來說或許是種難得的放松,可對他來說卻是煎熬。他在任上為官清廉,幾年下來也不過攢了幾十兩銀子聊做盤纏,本以為面聖之後便能入部為官,盤纏少些大體也夠支應,沒想到卻趕上陛下稱病不朝。

  不僅如此,京城中的花銷也不是一般的大,住在官家的驛館自然不用擔心房費,可每日的吃喝應酬也是一筆花銷,數年積累才攢下的幾十兩銀子,不過幾天便如三月天的柳絮一般消失的無聲無息。

  逼得劉培中差點兒就投了胭脂河自殺了事,好在他終於放下面子在長林坊賣起了字畫,這才熬到陛下病愈複朝,只不過,那時已是初冬。

  劉培中沒有駁斥龔正。

  因為他至今仍然清楚地記得那次面聖時的情景——仁宗趙桓滿面春光,不僅沒有半點兒病態,反而像是才遇上天大的喜事,這種喜悅絕非錯覺,他隻翻了翻劉培中的履歷便把他分到了刑部。

  “劉愛卿寫得一手好字,想來也是公正廉明之人,就去刑部聽用吧。”

  皇帝笑眯眯的說完之後,劉培中趕忙口頭謝恩,莫名其妙就得了一個從五品的官身。

  龔正見劉培中皺著眉頭默然無語,便以為他還是不信,便又說道:“暗衛的調派雖然沒有記錄,可內侍省的卷宗上卻記錄著甘露十八年時曾有三名宮人失蹤,

這與書上的記載也能契合。”  劉培中緩緩抬頭,看向龔正輕聲問道:“你是想說先帝仁宗還有一個子嗣流落民間?”

  龔正聞言卻搖了搖頭:“龔某從未有過此意,我只是覺得書上寫的內容大部分並非虛言,正是要借此摻入謊言混淆視聽,以期達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劉培中的眉頭皺的更緊:“那你剛才所言又是何意,什麽叫不屬於陛下的暗衛?”

  龔正展了展眉:“根據起居注記載,承天之變發生之前奚官令宋青山並未跟在仁宗身邊,以至於時為肅王的代宗陛下輕而易舉便得了皇位。當時曾有傳言說宋青山已經被仁宗秘密處決,也有人說他是在承天之變發生之後才逃出宮的,眾說紛紜卻從沒有人拿出證據,所以他的下落始終成謎。”

  劉培中捋了捋頜下白須:“莫非宋青山叛主?”

  老頭子說完之後自己都忍不住搖頭,暗衛大都是些無親無故的孤兒,被選中之後送進宮裡接受訓練,名為護衛,實際上就是皇帝的家奴,他們身有殘缺又無親無故,功名利祿對他們來說毫無意義,根本沒有背叛的理由。想到這裡,他便又把目光移向了龔正。

  龔正見狀便又把一份折子遞了過去,劉培中狐疑著接了過去,展開一看,裡面竟是厚厚的一疊名單,前面幾頁盡是皇室成員,再往後面則是朝中三品以上的文武大臣,最後幾頁則是紫陽真人和他的徒子徒孫。

  “這……是丹成大典的人員名冊?”

  龔正點了點頭:“雖然是副冊,不過大抵也不會再有變化了。老大人不必驚訝,這是我從北堂春水大人那裡索要來的,沒有忌諱。”

  劉培中放下冊子,不解道:“你給我看這名冊有什麽用,難道宋青山的名字也在這裡嗎。”

  “紫陽真人和他的道眾入宮本就有違禮法,禮部自然不敢怠慢,很早之前他們就把道眾的名冊送了過來,請求大理寺協助核對。道眾八十二人,我們對每個人的身份履歷都做了調查,其他人都沒問題,只有一個道號清風的小道士很有意思,別人都在龍虎山修行,可他卻說自己出家在銅羊觀,詢問的人不知地理,還以為銅羊觀也在龍虎山上邊沒做計較,直到楚天聲回京那天我才知道,原來羊頭山上便有一座名叫銅羊觀的道觀,而羊頭山距離神農城不過十余裡。”

  長篇大論說的劉培中一陣頭大,聽到這裡便搖頭道:“良植,你一貫講求證據,怎麽今天說的卻全是猜想?事關重大,萬萬出不得岔子呀。”

  龔正聞言便垂下了眼皮,像在審視著手指節上被毛筆磨出來的老繭:“我才問過給他登記的官員,他們看清風年紀幼小便問了他的師承,他隻說自己的師傅名叫宋青山,七年前就死了,自己一直跟著師兄。”

  聽到這裡,劉培中勃然變色。他很想對龔正說這一切或許只是巧合,可一個名叫宋青山的人碰巧在神農城附近出家為道,並且一直活到七年前才死,這樣的巧合未免過於聳人聽聞。

  七年前,正是景陵竣工的日子,莫問天也是在那時候突然就從這世上消失的無影無蹤,百十人的搜索隊伍杳無音訊,參與修建皇陵機關的唐門高手也未能幸免。

  莫非……這些都與宋青山有關?

  暗衛世代效忠皇帝,身為暗衛首領的宋青山沒有理由反叛仁宗,難道是仁宗下令要他出宮保護自己的皇嗣?想到這裡,劉培中才終於開始重新審視,仁宗皇帝有個私生子的可能性會有多大。

  要是仁宗真有一個皇子,那這孩子如今少說也有五十歲了吧。回想名單上的道士,五十多歲的人比比皆知,天知道他會不會混跡其中。

  想及此處,劉培中長身而起,轉身便往外走,龔正趕忙起身追問:“老大人此去何往?”

  劉培中腳步不停,隨口應道:“我這就去找北堂雲生和王維想想辦法,不能由著陛下胡來。”

  眼見劉培中已經出了房門,龔正忙又喊道:“他們都在宮裡,大人不必去了!”

  “宮裡?!”

  劉培中詫異轉身:“他們去宮裡作甚?”

  龔正輕輕呼了口氣,沉聲解釋道:“不僅是他們二位,還有宋延壽和薛長河等幾位大人也都在宮裡。他們都是被紫陽真人選中的人,明日要與陛下一同服用金丹的。”

  撲通一聲,梁書終於體力不支,順著牆壁滑坐在地上。面對無盡的黑暗,他終究還是不肯死心,又把手指含在嘴裡沾上吐沫之後再舉到空中,用心感受著空氣流動的方向。

  這裡的空氣流動很慢,而且方向似乎也不固定,良久之後,梁書才終於放下手腕,頹然道:“孟昶,你這辦法不行啊,吐沫都快幹了,快想想還有沒有別的辦法。”

  孟昶此時也早就沒了說話的力氣,軟踏踏的靠著方怡白的肩膀,一邊喘氣一邊回想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

  這條密道明顯就是個陷阱,他利用人在黑暗之中看不太遠的劣勢,暗中略微偏移角度,這就讓人產生了自己是筆直而行的錯覺,實則一直在繞圈子。而且他還利用了地勢上光影變化巧妙掩蓋了牆上的岔路,即便是發現身後有了岔路,也很難分辨出自己究竟是從那條路走出來的。

  他們若是有備而來,帶足了裝備或許還有一搏的可能,可如今他們身無長物,莫說是羅盤,就連一根像樣的繩子也找不到。在這種情況下,他們的如今算得上是身陷絕境。

  可俗話說得好,大道五十天衍四九,唯留一線與人爭。梁書偶然發現地道中的空氣是流動的,於是孟昶便決定不再用眼去看,而是向一名長弓手那樣,沾濕了手指去測風向,再迎著風流動的方向前行,相信總能走到出口。

  先開始時大家也都沒有信心,可依照此法走了之後,竟然在沒見到先前所留的記號,這就說明他們確實沒有再繞圈子。

  誰都以為勝利在望,總以為再走不遠便是出口,哪成想走著走著竟然沒有風了。

  梁書見孟昶沒有答話,便伸出長腿想去踢他,不想卻踢到了方怡白的腿上,方怡白也不言語,抬手一巴掌便抽在了梁書的腿上。

  梁書吃疼,這才知道自己踢到了方怡白,趕忙把腳抽了回來。

  暗道裡面黑的不能視物,三個人的呼吸聲倒是清晰可聞。

  默了半晌,方怡白和梁書同時出聲,不分先後的問了一句:“疼嗎?”

  兩人一怔,繼而又異口同聲的答道:“不疼。”

  孟昶累極了,事到如今他也沒有辦法,只能默默把身子靠在了牆上,不再理會方怡白和梁書自問自答。

  短暫的沉默之後,梁書再次開口:“你身上的傷不要緊吧。”

  “還死不了。”

  肋下的疼痛讓方怡白這話說得很沒底氣,他甚至有些後悔剛才沒吃孟昶給的保命丹藥。梁書聽他說話中氣十足便也沒做他想,眼下沒吃沒喝又沒出路, 他便索性坐在地上閉目養神。

  身處黑暗中的人無法感知時間。

  也不知過了多久,梁書忽然覺得自己的脖子後面涼嗖嗖的,隱隱還能聞到一股淡淡的檀香味道。他抽了抽鼻子,確定不是幻覺之後趕忙伸腿又碰了碰方怡白。

  方怡白正在調息,被他踢得心煩意亂,不由怒道:“你又幹嘛!”

  梁書不理會方怡白的怒意,語帶雀躍的叫到:“你們過來聞聞,我好像聞到一股檀香的味道!”

  方怡白立時來了精神,湊到梁書身邊抽了抽鼻子,果然除了梁書身上的酸臭之外,還有一股若有似無的檀香味道。於是他便含了手指來試風向,發現涼風竟是從梁書身後的牆上吹出來的。

  孟昶聽見響動也爬了過來,聽方怡白這麽一說,便要梁書點起油燈。如豆的燈火恰好能照亮身前這一小片區域。他看了看條石砌成的牆壁,又看了看正被涼風吹向一邊的燈火,當即認定這面牆上存在機關。

  三人立時來了精神,各持照明之物四下尋找。孟昶卻忽然發現條石的縫隙之間欠著石子,先還不覺得如何奇怪,可看著看著便看出了河圖的樣子:“戴九履一,左三右七,二四為肩,六八為足。”他一邊比劃一邊尋找,最後把目光定格在牆壁下沿的一粒石子上,用力按了一下。

  梁書和方怡白還在亂找,忽然就聽見身後想起了機關滑動的聲音,回頭一看,便見整面石牆正慢慢滑倒一邊,露出來一條向上的樓梯。

  檀韻悠悠,隱隱還有梵音禪唱徐徐而來,仿佛階梯的盡頭便是西方極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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