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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鈴醫錄》谷雨 4
  這一夜,江嶼莫名的有些失落。

  春意滿帶著他的美人折扇走了,隻留下了一個沒頭沒尾的故事。酒糟鼻來了,隻給江嶼安排了一間客房,卻毫不理會江嶼想找個姑娘談心聊天的純潔願望。

  唯一可喜的是,江嶼從春意滿的嘴裡得知了梁書的近況——刑部正六品主事梁書因公負傷,在家休養了半個月,已經沒什麽大礙,前天已經有人見他去刑部上差了。

  江嶼孤身躺在散發著女人香味的床上久久不能入眠。他越想越是覺得那位春意滿春公子有趣的緊,且不說百家姓裡沒人姓春,單看他隻吃菜不飲酒這一點,便大約可以猜到他定是那家的公子趁夜跑出來閑逛的,生怕回家時被人聞到了身上的酒氣。

  三更鼓已經響過,可胭脂河上的畫舫遊船卻沒有停歇的意思,慢悠悠的把河面照的通明,伴隨著悠揚的琴音與軟糯的歌聲,江嶼終於沉沉睡去,不多時便打起了呼嚕。

  次日天明,江嶼早早便起了床,告辭了何鳳娘之後便急匆匆的向著豐樂橋趕去。以他對唐若曦的了解,她必定要去周汝傑的家裡尋找線索,如果自己去的及時,應該能在她動手之前與之會合。

  根據周小月給他們的地圖,豐樂橋離周家很近,附近的豐樂樓又是當地的地標,或許唐若曦會在那一帶等他也說不定。

  等江嶼趕到豐樂橋時,遠遠便看到一襲白衣的唐若曦立在橋頭,似是正在欣賞胭脂河兩岸的大好春光。江嶼喊了一聲,見她看向自己這邊,便興衝衝的跑了過去。

  唐若曦等他走到近前,手中長笛忽然點出,指著江嶼的咽喉怒道:“你這家夥跑哪兒去了!”

  眼見周圍有人看向自己這邊,江嶼趕緊拉著唐若曦下了豐樂橋,拉著她走到豐樂樓附近,一邊走一邊給她解釋了自己昨天的遭遇。

  “喏,事情就是這樣,真的是意外,我可沒有丟下你的意思。”

  唐若曦頭上戴著紗笠,歎了口氣道:“你可真夠笨的。”

  說完還搖了搖頭,江嶼仿佛能看到紗笠後面那一張滿是無奈的清麗臉龐。

  江嶼從背簍裡拿出一包點心,那是臨走的時候,何鳳娘送給他充饑的。

  “你餓不餓,我這兒有栗子糕,是人家送的。”

  唐若曦下意識地想要拒絕,可無奈自己確實腹中饑餓,便打開紙包嘗了一塊。

  “手藝還算不錯,不過比起我們蜀中的桃片糕差的還遠。”

  話雖這麽說,可她吃點心的速度卻是不慢,江嶼猜她一定是餓了,就在街邊找了個賣早點的攤子,要了一碟包子兩碗油茶,街上的行人還不算多,兩人便在這裡吃了起來。

  “昨晚你睡在哪裡了?”江嶼喝了口油茶,好奇的問唐若曦。

  唐若曦反手指了指身後的豐樂樓:“就住在那兒了。”

  “啊?豐樂樓不是酒樓嗎,怎麽還能住宿嗎?”

  “那裡沒有營業。”唐若曦咬了口包子,接著道:“裡面的樓梯好像壞了,正裝修呢,我就在三樓找了個地方睡了。”

  江嶼:“不是吧……你幹嘛不找間客房住下啊,一個單身女子住在那種地方不害怕嗎。”

  聞言,唐若曦的眼角好一陣抽搐,他又想起清明山上的那個雨夜,她好端端的在木樓睡覺,誰料那木樓竟然被雷劈了,要不是她的身手好,險些被困在樓裡燒死了。饒是她僥幸逃生,卻也落得一副狼狽的樣子。

  想到這裡,她便有無名火起,

恨聲道:“你是不是嫌我妨礙你逛青樓了,巴不得我被雷劈死才好?”  江嶼一聽這話也急了:“我哪有!你這人怎麽這麽不識好歹啊,我這是在心疼你啊喂!”

  江嶼著實有些生氣,說話的聲音也不自覺地大了幾分,引來周圍食客的一陣議論。唐若曦拿包子的手懸在半空,良久才繼續著去拿包子的動作。

  有那麽片刻,兩人誰都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吃著飯。

  豐樂樓的門忽然開了,從裡面走出來一個年輕夥計,夥計走到小吃攤子前,向老板要了三屜包子。

  老板一邊撿包子一邊與夥計攀談:“誒呦,你們可是稀客啊,怎麽著,吃膩了山珍海味,今兒想嘗嘗我這包子了?”

  夥計還沒說話便先打了個哈欠:“你哪兒來這麽多廢話,這兩天這不是在修樓梯一直沒開業嗎要不誰會出來吃你的吃包子啊。”

  小老板呵呵一笑,壓低聲音問道:“聽說你們那兒出事兒了?”

  夥計不悅:“我說老五,你是不是幸災樂禍啊,你要再廢話我可就不買你的包子了!”

  小老板趕忙解釋:“誒誒誒,我可沒那意思啊,我就是覺得那孫大人倒霉,連累你們也跟這倒霉,這不是替你們抱不平呢嘛!”

  夥計歎了口氣:“誰說不是呢!我們豐樂樓立在這兒都多少年了,用的可都是上好的木料。每天迎來送往那麽多人都沒事兒,怎麽這孫大人一來就摔下來了呢。”

  說完這兒,他十分懊惱得搖了搖頭:“真是見了鬼了!”

  “那孫大人傷的重不重啊?”

  “好嘛,差給孫大人點兒摔死,你說重不重!行啦行啦,撿幾個包子怎麽多廢話,你趕緊的吧,對了,那桶油茶也給我拎過去。”

  “好~嘞~”

  江嶼見兩人走遠,便對唐若曦說:“你瞧瞧,這京城真是不太平啊,昨天我遇上的那位錢大人更慘,差點兒被一塊兒梨給噎死。”

  唐若曦隻冷冷道:“那你還不少說點兒話,當心一會兒噎死你。”

  江嶼訕笑著撓了撓頭:“剛才我打聽過了,這裡離周家很近,吃完飯咱們就過去看看吧。”

  江嶼本以為唐若曦會一口答應,沒成想,她卻搖了搖頭:“從豐樂樓上能看見周汝傑家,裡面不分晝夜都有官軍把守著,我看他們似乎也在找什麽東西。”

  江嶼不禁皺眉。周汝傑家的慘案發生在上元節前夕,據此已經過去了兩月有余,從星鬥二老給他們的消息看,案發之後,只有大理寺派人進去做了一番調查,在此之後的一個多月,周府的案子便如石沉大海再沒人理會了。

  可是為何如今又要派重兵把守呢,是否真如唐若曦所說的,他們在找什麽東西?

  江嶼正要開口時,遠處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響,江嶼尋聲看去,見到遠處正有一隊銀甲輕騎策馬而來。與巡城的官軍不同,這些騎士的腰間懸著長刀,馬上掛著長槍、硬弓,最是與眾不同的,是他們的頭盔上插著一支雪白的瓚纓,瓚纓隨風擺動,仿佛每人的頭上都飄著一片薄雲。

  馬隊如風一般略過豐樂橋,蹄鐵打在青石地面上發出了清脆的響聲,江嶼聽了便微微搖頭:“可惜了這些好馬,總在這麽硬的地面上跑,要不了多久馬腿就廢了。”

  鄰桌的食客聽見江嶼的話,好心提醒道:“這位小哥,那些人是雲騎衛,議論不得啊。”

  聞言,唐若曦只是輕哼了一聲,江嶼卻來了興趣,湊到那人身邊,壓低聲音問道:“雲騎衛是什麽人啊?”

  那人沒料到江嶼會湊了過來,偷眼看了看四周,忙道:“雲騎衛是皇上的近衛,你就別瞎打聽了。”

  說完便不再理會江嶼。

  江嶼謝過那人後便轉回了身子,看了看唐若曦,唐若曦微微點頭,吃完手裡的包子便道:“我吃飽了,咱們走吧。”

  江嶼也跟著起身,拍了拍肚子,連聲誇讚老板的手藝好。兩人結了飯帳,信步走到豐樂橋頭,裝作賞景的樣子。

  “那隊雲騎衛似乎也是奔著周家去的,咱們只怕進不去啊。”

  唐若曦沉吟片刻,還是搖了搖頭:“不行,怎麽也要想辦法看一看。”

  江嶼砸了咂嘴:“哎呀,現在連皇帝的近衛軍都來了,只怕……”

  江嶼正說話時,忽然看見遠處聳立著一座佛塔,看起來比豐樂樓還要高上不少,既然在豐樂樓上都能遠遠瞧見周府的輪廓,要是能上到那座佛塔之上,肯定能看得更清楚些才是,一念及此,便道:“誒,你看見那座佛塔了嗎,咱們去塔上看看!”

  唐若曦沒有說話,因為隔著紗笠的緣故,江嶼也看不見她的表情,便隻當她默認了,抬腳轉身就走。自從清明山上糟了雷擊之後,唐若曦對高塔之類的地方總是心存芥蒂,原本有心拒絕,可轉念一想,畢竟是自己非要看看周汝傑家的現狀,實在沒有理由拒絕,便咬牙追了上去。

  慈悲院地處豐樂坊西南,毗鄰西市, 往南行不多遠便是天井坊。作為皇家寺院,慈悲院的佔地卻並不甚廣,前後不過四重院落。不過所有建築都建在高大的磚石台基之上,顯得雄偉壯觀。

  今天並非初一十五這樣的大日子,所以慈悲院裡的香客不多,兩人信步走進廟門,穿過天王殿與大雄寶殿後,徑直向著二進院落走去。

  他倆的穿著打扮一看就不像普通香客,兩人才進了二進院落,立時便有知事的僧人上前,詢問他們是否是要去慈航殿求子的。

  江嶼偷眼瞧見唐若曦手上青筋暴起,連忙解釋:“大師誤會了,我們久聞慈悲院天虹塔的大名,這次是特意過來瞻仰的。”

  知事僧人哦了一聲,口宣佛號:“阿彌陀佛,天虹塔是本寺的聖地,並不對外開放的,兩位施主若是有心,可以從韋陀殿旁邊遠觀。”

  知事僧說完抬手指了個方向,江嶼滿面堆笑,謝過知事僧人,拉起唐若曦便向韋陀殿走去。

  韋陀殿裡供奉著的韋陀菩薩,頭戴鳳翅兜鍪盔,足穿烏雲皂履,身披黃金鎖子甲,面如童子,手持金剛降魔杵,端的是一位英武將軍的模樣。

  江嶼仰面欣賞著殿中供奉的神祇,喃喃道:“都說曇花一現為韋陀,可這裡卻只見韋陀,哪來的曇花啊。唐姑娘……誒!誒誒誒……!”

  唐若曦才懶得聽他的懷古幽思,探手抓住江嶼的腰帶,腳下發力,隻幾個縱越便跳上了天虹塔二層的圍欄。

  唐若曦雙腳才一落地便拉著江嶼閃身躲進圍欄下面,壓低聲音道:“再敢嚷嚷我就把你丟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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