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此事丟開後,接著給小丫頭上課,想著自己過幾天要到處跑,又頭疼起來。
讓他意外的是,太陽快落山時,余安國再次回到了他家裡。
“晚上不走了,你這有地方住沒?”
他看了看自己的簡易床,再看看安兒的床,再看看余安國,意思很明確。
“沒事,我跟你擠擠。”
“……”
余安國很不見外的一句話,讓他無語起來。
他前世自讀書起,就很煩跟大男人擠一張床。
前世與朋友出差為了省錢,經常三人開一個標準間,但他即使睡地毯,也不願意與他們同床。
“有吃的嗎?跑一下午還真是體力活。”
居然還是一個自來熟的奧德賽,他能說什麽?
他沒法之下,還是打發了安兒去大伯家住一晚,將自己的小床讓給了余安國。
“有酒嗎?”
他拿出一瓶古井,兩人邊喝邊聊。
“聽說,你是你們村最富裕的人?”
“道聽途說,不足為信。”
他大概知道余安國為何要留下來了,他不想跟聰明人過多討論自己為什麽會變聰明,所以來個一問三不知。
“老弟,戒心不要那麽重。”
余安國端起酒杯,兩人碰了一杯接著說道:
“說說吧,沒準我能幫上忙,聽你大伯說,你有個一整套方案,你大伯也說不清楚。”
他苦笑出聲,也是,指望這幫本份的農民,能玩得過在體制內打過滾的人,還真是讓螞蟻跟大象掰手腕。
在余安國的再三催促下,他想了想,自己還真需要一個助力,而且這個助力能成多粗的大腿讓自己抱,也不好說。
“你應該打聽到,我之前是個傻子,父母早亡,村裡每家或多或少都對我有恩,我恢復後,剛開始只是想讓大家能弄點錢,讓日子過得稍微像人些。”
說到這他沉默了一會,端起杯碰了一下,接著說道:
“你也看到了,村裡今年年終確實過得稍好些,去年發現糧站的人收稅有問題,我就將錢交了稅,糧食就多了起來,我就搞了養殖,最後我發現,農業的整個版塊,其實可以發展成一個鏈條式的商業,我稱之為生態。”
說完,他停了口,指望著對方能從自己的表述中發現什麽。
“糧站有什麽問題?”
余安國的臉上變得鄭重起來。
他花了些功夫將糧站的事說了一下,說完沒等對方表態,就轉變話題道:
“那不重要,余哥有沒有渠道,幫我搞點種子,最好能找個專家,到我們這來看看,費用我們村裡可以付。”
余安國頓了一下,臉上明顯變了一下,而後順著他的話題道:
“你想要什麽種子?”
“一種叫8424的西瓜種子,是滬上研究的品種,出來十幾年了,不過我們這看到的很少。”
“你想在村裡種?”
“是的。”
余安國夾了塊肥腸扔嘴裡,似乎味道很好,又扔了一塊,咪了一口酒笑著道:
“本地很少看見,你又是怎麽知道?”
“我賣藥材的地方,老板原來是滬上人,去年聊起,他說本地西瓜不好吃時,跟我提了一嘴,我這人記性不錯,就記了下來。”
他在求余安國幫忙時,就知道他會有此一問,早就想好了應付之詞。
“你告訴我這些,不怕我告訴其他村,跟著模仿?到時候你的西瓜只有賤賣嘍。
” 他跟著笑了笑,開口解釋道:
“這8424一般上市時間早於本地瓜,那在種之前溫度達不到,秧苗易死,況且其瓜皮極薄而脆,在太陽的曝曬下,極易炸開。”
他邊說還用手指了指大棚的方向。
“你說這種玩意要大棚才行?”
“至少產量上有保證。”
余安國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接著說道:
“下一步呢?居然是生態鏈,那就說明是一個閉環,現在有種植、養殖,下一步還有什麽?”
“接下來就天機不可泄露了,讓你學了去,告訴其他村,我就玩完了。”
他邊說邊笑,余安國聽完愣了下,也是搖頭笑了起來。
“余哥,嚴格來說,農業生態,基本都是圍繞種植、養殖,至於怎麽種,怎麽養?倒是可以花心思考慮一下。”
“你乾脆別在這窩著了,跟我回省城,我給你安排個職務,以後我們能多聊聊。”
他沒有一口拒絕,縱使心裡不願,嘴上還是說道:
“我倒是想啊!但我欠這個村太多了,這輩子不知道能不能還完?”
打了水兩人分別洗了腳後,他躺在裡屋的床上,聽著余安國響起的輕微、平穩的呼吸。
他睡不著,在腦中過濾著兩人晚上的聊天。
余安國這人家世不低,從他能說出給自己安排職務就能看出,現在體制內的職務,就算是臨時工也不好安排,國企每年裁人,企事業更難。
他之所以提糧站的事,當然是期望余安國能除了禍害,但自己點到即止,是因為看不清余安國的真實想法,岔開話題只是想,萬一余安國透出風去,自己的損失能降到最低。
叫其問種子的事,倒是意外之舉,前期並沒在自己的考慮之內。
清早余安國丟下一句,過幾天再來,就跟著拖拉機走了,是回鎮裡還是回省城,他無從得知,也不想知道。
他開始為種西瓜做著準備,一是曬地,二是大量施肥,西瓜的肥一定要足,不然種出的瓜壓根就沒甜味,所以一塊地,不可能每年種瓜,第二年要套種一些其他作物來養地。
西瓜的成熟周期是五個月左右,現在種剛好7月份上市,那時候本地瓜才剛掛果,市價肯定不低。
五天后,余安國沒有回來,他等得很焦急,這時候有點煩這個沒有通訊工具的地方,好幾次都想著不行自己去找了,最終都是說服自己再等一天。
剛好一周,余安國回來了,不僅是他一個人,還帶來了一個老頭。
老頭叫楊守承,看上去比叔爺年輕,但真實年齡卻大過了叔爺,戴著眼鏡,面相很斯文。
他帶著楊老頭到大棚區轉了一圈後,老頭說道:
“你準備工作做得不錯,土壤肥力夠了,有大棚溫度也可解決,培苗時注意一下,就行了。”
他聽後有些愕然,不會是個假專家吧,不取土樣化驗,靠肉眼就說行,怎麽看怎麽不靠譜。
老頭似乎看到了他臉上的不信任,輕笑了一聲接著道:
“小夥子,別看我手無縛雞之力,但種田你肯定種不過我,我跟這土地打了半輩子交道,你看看這翻起的土,受凍之下沒有發黃,嚴重開裂,而是粘性大,顏色變深,這就是肥田,你再看看旁邊冒起的小草,綠得顏色多深。”
老頭邊說邊指著,叔爺沒有跟著,不然兩老頭肯定有共同語言,但跟他說,他能聽得懂,至於下次能不能判斷得出,鬼知道!
“種子我帶了些來,種這些大棚肯定夠了,你們先培苗,跟你培反季節蔬菜差不多,我就不說了,到下秧移栽時,我再來。”
因為到的時候已近中午,兩人吃了頓飯後就走了,本想著讓拖拉機送,但老頭拒絕了,說老胳膊老腿受不得顛。
在易群和叔爺幾人的幫忙下,開始培苗,有了上次經驗後,幾人都是輕車熟路,差不多兩天時間就乾完了。
叔爺再次變成了守護神,每天搬著一個小馬扎,坐在大棚邊,白天陽光充足時,怕鳥叼了種子,收回時,就像是複讀機般,不斷提醒眾人小心。
大伯一早去趕集,有了拖拉機,每家要買什麽,會提前告訴大伯,讓大伯一起帶回來。
他除了定期讓帶肉,其他的倒沒什麽短缺的。
又一次大伯趕集回來,從老遠就聽到大伯歡快的歌聲。
“妹妹你大膽的往前走啊,往前走,不回吖頭。
……”
叔爺也聽到了,低罵了一句沒正經,就接著看自己的心肝寶貝。
大伯下車後,沒來得及卸下東西,就急急的跑到正在跟叔爺聊天的易凡。
“你猜今天鎮上出什麽事了?”
看到大伯難掩的激動之情,他心裡一動道:
“糧站姓方的被辦了?”
“唱戲說,秀才不出門,就知天下事,還真是這樣。”
嘀咕了一句後,馬上又接著興奮道:
“我聽鎮上人說,這次處理姓方的,都沒經過縣裡,而是省裡直接下來的人,來就封糧庫,封帳本,連底下賣稻的都一起封了。”
叔爺聽得有些不對味,看著他說道:
“你怎麽知道這事?”
他本也沒想瞞著,叔爺問起,他就直接說了出來。
“前幾天給我送種子的那個小年輕,你們知道吧,他是調研員。”
見兩人一臉疑惑,他解釋道:
“就是相當過去的欽差大臣,拿著尚方寶劍,專管底下這些不平之事。我跟他提了一嘴這事,估計是他辦的。”
“那小夥子有這麽大能耐?”
叔爺感歎一句後,接著在他頭上拍了一巴掌,在他一頭霧水時,叔爺說道:
“這麽大官,你不早說,我們全村沒一個當回事,還有你跟他說話也是沒大沒小,人家要是惦記上,我們村可就完了。”
他哭笑不得,叔爺的觀念還停留在,民怕官的階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