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悠南沒太在意葉小允說的話,畢竟他們一路都是走夜路過來的,這麽些天也沒見著一隻狼或是其他的野獸出沒。
當然,選擇權也不在沈悠南,而在於周主事。周主事決定要走夜路,悠南自然也是沒辦法。
悠南目送葉小允和李瀟離開,心情莫名的開始有些低落,這是悠南自從被官府的人抓走以後,頭一遭感受到來自他人的溫情,這是久違的感受,卻是轉瞬即逝。
他重新坐回桌前,回到冷漠的世界裡。
午飯後,周主事一行人稍事休息,然後繼續趕路。
周主事一心想快點趕到武昌,所以還是決定入夜的前兩個時辰(戌時至亥時)繼續趕路,待至子時再扎營休憩,這樣就能確保第二日上午到達武昌。
酉時一過,天色就完全黑了下來。
此時,周主事一行人走進一片寂靜山林,剛踏進其間,便感覺有一股陰森的涼意撲面而來,讓人不禁打了一個哆嗦。
林子裡草木茂盛,各種各樣的樹木植被交錯生長在一起,密密麻麻,扭曲纏繞。
很多知名的、不知名的禽獸叫聲在林子裡隱隱約約、此消彼長地回響著,聽來讓人瘮得慌。
周主事一行人打著燈,舉著火把,牽馬而行。
其實,他們每次在山林裡夜行都會有些緊張害怕,不過這十多日以來,他們每晚堅持走夜路卻是安然無恙的。所以,對於這種日常性的緊張害怕,他們也就慢慢歸於習慣。
只是不知怎的,今夜的這個山林卻格外陰冷,讓人感覺莫名的不安。
“聽到狼叫沒有?”郎中拉了一下周主事的衣服。每次走夜路,郎中都是最緊張害怕的那一個,所以他的聽覺反應似乎比其他人都要靈敏。
“沒有啊……”周主事道。
“怎麽沒有,你聽,你聽!……聽到沒?”郎中一驚一乍道。
悠南似乎也聽到了狼叫聲,他也有些害怕,只是轉念一想,他身中荼毒,早晚是死,毒發身亡是死,被狼咬死也是死,時間遲早而已。這樣想以後,他也就沒那麽害怕了。
安大頭走過來,當頭給了郎中一巴掌,“狼有什麽好怕的!狼要是來了,老子一腳踹死他!”
“唔……”突然一際很清晰的狼叫聲傳進了每一個人的耳朵裡。
“啊!……”郎中嚇得大叫了起來。
“別叫!你這樣叫只會把狼引過來!”周主事朝郎中小聲喝道。
安大頭上前抱住郎中,捂住了他的嘴。
“唔……”
“唔……”
“唔……”
……
狼叫聲開始一聲接著一聲,在密林裡此起彼伏地響徹開來。
這叫聲越來越密集,聲音越來越清晰。耳朵正常的人都能聽出林子裡的狼不只有一匹,而是有一群,且這狼群一點一點在向他們逼近。
“快把燈和火把滅掉!大家別出聲!”周主事故作鎮定地對著大家小聲說道。
眾人趕緊熄掉燈火,靜止蹲坐在原地,自以為這樣就可以湮沒在黑暗裡。
悠南也開始心慌發抖起來,這是一種本能的害怕,與能不能坦然面對死亡是另一碼事。
恐怖的狼叫聲依舊此起彼伏地回想著,聽得讓人頭皮發麻。感覺自己與狼群之間僅僅隻隔了一條路而已。
郎中的情緒已然崩潰,他用力咬了一口安大頭捂著自己嘴的手掌,掙脫了安大頭的雙手,然後不顧勸阻地朝道路前方跑去。
安大頭疼得“啊”的大叫了一聲。
這時,一雙深幽的藍眼睛出現在路的前方,這雙眼睛注視著前方奔跑的郎中……
須臾間,控制這雙眼睛的軀體似一躍而起,伸著尖利的爪牙,張開長著獠牙的大嘴,把郎中撲倒在地。
“啊!……救命啊!……”
“救我!……救我!……”
郎中在黑暗裡痛苦地哀嚎。
傳進眾人耳朵裡的還有這隻獠牙野獸撕咬的吼聲和喘氣聲……
“嘶嘶……”馬兒在黑暗裡發出驚恐的嘶鳴,它們紛紛掙脫馬韁,開始四處逃竄……
大家也顧不得馬匹了,自顧自地蹲在地上,只求能躲過這隻野獸的眼睛。
一開始,郎中還在痛苦地慘叫著,慢慢的,他的叫聲越來越小,越來越微弱……最後停止了呼喊,再也聽不到他的聲音……
取而代之的是一際振聾發聵的狼嚎。
果然是遭了狼襲!
葉小允說的沒錯。是啊,她拿你當朋友,又怎麽會騙你呢?悠南心想。
狼可是群體活動的獸族。
這只是狼群的一個前哨戰,真正的功襲即將上演。
周主事一行人雙眼慢慢習慣了黑暗,大家慌亂無措,環顧四周,絕望的場景發生了——
在他們的前後左右,一雙雙幽藍的眼睛早已將他們包圍,一聲聲驚悚的喘息聲慢慢傳進了他們的耳朵。
沈悠南以及兩個下屬成了“崩潰第二梯隊”,紛紛尖叫呼喊起來,惡狼聞聲而動,其中幾匹狼一齊撲將上前,把兩個下屬撲倒在地,瘋狂地撕咬起來。
有兩匹狼也朝悠南衝襲而來,完了!——
奇怪的是……
當惡狼把悠南撲倒在地,張開血盆大口正準備朝悠南脖子咬去的時候,似嗅到了什麽讓它們難以接受的東西,兩匹惡狼發出了怪異的哼唧聲,然後從悠南身上退去。
惡狼轉而去攻擊周主事。會些功夫的周主事操起刀,開始與惡狼對峙起來。
兩匹狼騰身撲向周主事,只見周主事閃身躲避的同時揮刀橫劈,其中一匹狼砸翻在地,哀叫一聲,很快死去。
它的同伴朝夜空發出了一際淒厲而冗長的狼嚎,原本在遠處待命的狼群便盡數衝上前來,將周主事團團圍住。
“老安!還愣在那兒幹嘛?!快過來幫我啊!”周主事向安大頭大聲吼道。
安大頭起初囂張跋扈的氣勢已經消失殆盡,他早已嚇得半死,褲子都被嚇出的尿液給浸透了。
他哪裡還會理會周主事,逃命還來不及……見此刻狼群都去圍攻周主事,正是逃跑的好機會!
他心想:媽的,讓老子幫你,拉倒吧你!你整日打我罵我,老子巴不得親手捅死你!你就在這裡吸引狼群,老子趁機趕緊逃走!
於是,安大頭便使出吃奶的力氣,撒腿逃跑,頭也不回,沒入濃濃黑暗裡,跑進了林子更深處。
警覺的狼群,怎會沒有發現安大頭的行跡,它們分工行動,留下一半狼群對付周主事,派出另一半狼群,前去追擊安大頭。
周主事武功平平,且黑暗裡很難看清狼的攻擊軌跡,再加上這群惡狼個頭比普通的豺狼要大,力量和速度也要更勝一籌,周主事一人之力根本無力招架。
起初,他尚能上下左右騰挪閃避,但是因為狼群從各個方位齊齊發動撲襲,周主事難免顧此失彼。
不一會兒的功夫,周主事已經跪倒在地,他渾身被抓傷,精疲力竭,已是無力抵抗。而十多匹狼群依然氣力旺盛、戰力滿滿,它們緊緊地圍著周主事。
“唔……”狼群齊齊發出了驚悚的嚎叫,像是勝利者對於對手的輕蔑和示威。
嚎叫過後,狼群再次向周主事撲了過去。
周主事此時悔不當初,但為時晚矣。他決定放棄抵抗,把刀插在地上,然後張開雙手,笑著大叫了一聲“狗日的!來啊!”,以此來迎接狼群一張張的血盆大口……
安大頭這邊,在黑暗裡瘋狂奔跑了一二裡。此刻,他身處於雜木從中,像隻無頭蒼蠅到處亂竄,不知在哪兒,也不知去哪兒。
他自以為逃脫升天,其實狼群一直在身後尾隨著他,伺機而動。
在狼群眼裡,安大頭成了一隻待宰的肥羊,惡狼們只是先陪他玩一會兒而已,所有的一切都在它們的掌控之中。
安大頭終於跑不動了,他癱坐在地,大口喘息。
令他沒有想到的是,一雙雙幽藍的眼睛又出現在他的周圍……
那是一種怎樣的絕望感受?
安大頭全身冒冷汗,他知道自己無論怎麽跑、跑去哪裡,都甩不掉這群惡狼了,於是站起身,拿起大刀,在黑暗中大罵:“狗日的畜生!老子會怕你們?!老子生吃了你們這些雜碎!”
他剛罵完,一匹惡狼便從他的身後衝上來,咬住了他的腳踝,安大頭揮刀向惡狼砍去,可這狼即便挨了刀子,依舊死死咬住他的腿不放。
正當他全力擺脫腳下這匹惡狼糾纏的時候,更多的惡狼猛撲過來。狼群默契分工,分別朝著安大頭的胸口、背部、雙手和雙腳咬去。他被絆倒在地,面對十多張血盆大口的啃咬,疼痛難忍,血流不止,血肉模糊,神智和氣力漸漸喪失……
十多匹惡狼圍聚在一起,撕咬啃食,哼聲喘氣,它們你爭我搶地享受著美食,肥美的大餐。
不一會兒,安大頭便被吃剩下一堆骨頭……
沈悠南這邊發生了什麽呢?
其實在狼群圍攻周主事的時候,他便知自己跑也無用,必死無疑,於是乾脆放棄逃跑,蹲靠在一棵大樹下,身體蜷縮在一起,等待受死。
在啃食完周主事及其下屬一乾人後,狼群轉移目標,接二連三向悠南衝了過來。
可奇怪的是,每一匹惡狼撲過來準備張口開咬時,卻又立即收起了嘴,朝悠南身體各處聞了聞,然後發出幾際怪異的哼唧聲後,便扭頭跑開了。
每一匹狼,無一例外,都是這樣。
奇怪了……
是自己的身體有什麽特殊的地方嗎?
難不成是自己身中荼毒的緣故,狼群能夠嗅出來,知道自己的血肉有毒,所以不敢下口。
又或者是自己已然瘦得只剩皮包骨,身上沒一點肉,食之無味,所以狼群根本不想下口。
——悠南心想。
無論什麽原因,總之,此刻的沈悠南,獨自一人在黑暗的樹林裡,狼口脫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