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悠南成了唯一的幸存者。
可他卻沒有太多欣喜,因為若是真如他所猜測的,是自己身中荼毒的緣故,全身上下被毒素腐蝕,所以連餓狼也不願沾碰自己的身體,那麽自己肯定是毒入骨髓,無藥可救,必死無疑了。
他依舊消極。他經歷過那種毒發帶來的生不如死的痛感。他告慰自己,遲早都是死,早死還可以早解脫。
消極之外,也有欣喜。
周主事、安大頭的慘死讓他心裡出了一口惡氣,果然惡人有惡報,自己再也不用遭受這幫人的折磨。
另外,他在外杳無音訊數十日,如今終於可以回家,哪怕是在死前見父母最後一面,他也心滿意足了。
這樣想以後,沈悠南有了前行的動力,他站起身來,決定先走出樹林,再想辦法回家鄉。
破曉時分,悠南走出了林子,繼續前行了約十裡路,至上午巳時,終於看見人煙,已是來到武昌城郊,眼前村舍遍布,一片煙火氣。
“這位兄台,請問這是哪裡?”悠南向迎面走過來的一個路人問道。
路人見他,以為是哪裡來的乞丐,一臉嫌棄地說道:“這裡是昌後村。”
“那這裡到武昌還有多久?”悠南又問。
“諾,看見前面那城牆了嗎?……那裡就是武昌了。”路人說完,匆匆走開。
路人之所以對沈悠南有這般反應,是因為此刻的悠南全身衣服破爛不堪,頭髮凌亂,胡子拉碴,臉上沾滿泥土,渾身髒兮兮,腳上一隻鞋也不知去向,儼然一副乞丐模樣。
這一路上,沈悠南像個犯人一樣地看管著,鮮有機會洗漱修理,僅有的兩套衣服本來就舊,加之昨夜被狼群的爪牙一頓撕扯,衣服便破洞開花,頭髮爆炸似雞窩,身上的行囊和一隻鞋子也在摸排滾打中丟失。
也難怪此刻的悠南走在大街上,眾人兼以為他是乞丐。
路邊一家包子店熱騰騰的噴香氣傳入了悠南的鼻子,他望著蒸籠裡白花花的包子,饞得直流口水,肚子也開始咕嚕咕嚕地叫了起來。
可是悠南身無分文……
沒錢連溫飽問題都解決不了,當真可憐……
回家之路漫漫,如今得想辦法趕緊弄點吃穿住行的盤纏。
不能偷,不能搶,也不願乞討,那該怎麽辦?……自己一來乾不了體力活,二來沒什麽技藝特長,到城裡打工掙錢,想必不是易事。
自己從小苦讀四書五經十多年,兩手就只會使這筆杆子,最多就是在自家的醫館裡耳濡目染,會些看病抓藥的醫學基礎知識。
悠南心想,要麽就到大戶人家給他們寫幾幅字畫對聯,討幾個錢;要麽就到醫館裡給人家打打下手,掙幾個錢。
悠南沿著城郊馬路,往武昌城方向走去,轉過一個路口,路邊一個大戶人家登時出現在眼前,青磚碧瓦,牆壁高聳,門簷精致,兩扇紅木大門乾淨透亮,眼看比臨安貢院的大門都要寬、都要大。
一對石獅立在兩旁,氣派威嚴,人若靠近,都要抬頭仰視才能看到獅頭。
這戶人家依山而建,眼見的圍牆已是延綿數丈,這還是能看見的,不能見的被圍牆內外的樹木高枝覆蓋遮擋,想必這圍牆還要延伸至更遠更深處。
悠南定睛一看門匾,上面寫著“嶽武山莊”。
“誒誒!這位大伯,請問這戶人家是什麽來頭?”悠南見有一個過路人,忙上前問道。
“這門匾不是寫著嗎?武昌鼎鼎大名的【嶽武山莊】,
莊主是嶽飛之後,江湖大俠嶽正陽,你個叫花子可惹不起!你可別再他家門前晃悠了,當心看守出來把你打死!”過路大伯說道。 “叫花子?你說誰是叫花子?”被誤認為是乞丐,悠南心裡來氣,急忙為自己辯駁。
“你呀!你是叫花子!”過路大伯吼道。
“我才不是叫花子!你!……你這是在罵人!”悠南提高了嗓門懟道。
……
“咯吱……”
【嶽武山莊】大門緩緩地打開,一個看守手握長棍走了出來,他凶著臉看向面前的沈悠南和過路大伯。
“不知道這裡是什麽地方嗎?竟然敢在這裡大吵大鬧!我看你們是老鼠舔貓鼻——找死!”看守吼道。
“是他!是他!是這個叫花子拉著我在這裡吵的。”過路大伯手指著沈悠南,然後急忙對著看守說道。
“是他先罵我叫花子的!”悠南辯駁道。
“你丫的不是叫花子嗎?你要不是叫花子,你打扮成這樣?衣衫不整,渾身髒兮兮的,連條狗都不如……”看守操起棍子就往悠南身上一頓打,說話十分難聽。
“我不是叫花子!我不是叫花子!”悠南跘倒在地, 他抬起胳膊護住自己的頭部。
“還狡辯!我今天非打死你個叫花子!”看守邊打邊罵道。
“住手!”
此時,一個男子走過來大聲喝止。
眾人扭頭望去,這人衣冠楚楚、儀表堂堂,看上去四十多歲的年紀,卻英武挺拔、氣宇軒昂。
“山莊門前吵吵鬧鬧,成何體統!”
“老……老老老老爺……不是小的要鬧事,是這個叫花子在這裡大吼大叫,賴著不走!”看守辯解道。
原來,看守叫作老爺的這個人正是【嶽武山莊】莊主,中原武林【六俠】之一,人稱【武昌麒麟】的嶽正陽。
“這不簡單,你去膳房拿兩個饅頭給他。”嶽正陽指著看守說道。
“我不要饅頭!我也不是叫花子!”悠南站起身對著嶽正陽說道。
他雖然饑腸轆轆,但是這並非他的初衷,他也不想被人當作乞丐接受施舍。
嶽正陽回頭看了一眼跟班的小廝說道:“小王,給他幾兩銀子,打發他走。”
“是。”
“求您行行好!留我在你們莊裡做事吧,讓我做幾天散工,掙一點回家的盤纏。”悠南衝到嶽正陽面前懇求道。
“給你錢你還不要嗎?”嶽正陽問道。
“伸手要錢是叫花子,我不想被人施舍。”沈悠南道。
嶽正陽開始對這個年輕人刮目相看,不管他是不是叫花子,都骨氣錚錚。
“可是你這弱不禁風的身子,能做什麽?”嶽正陽質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