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完話以後,周主事把徐大夫和妓院老鴇、龜奴、妓女等一乾人放了回去。
沈悠南一直說自己沒有犯法,懇求周主事放了他,可周主事卻告訴他,必須要找到韓若雪。
只有找到韓姑娘並作了問話以後,才能證明悠南所說的話是真是假,才能為悠南提供臨安貢院爆炸案案發之時,他不在場的證明,才能證明悠南真的是無辜被那兩個魔教之人抓住的。
從邏輯推理上講,周主事的說辭沒有毛病,理應如此。
但周主事也就是說說罷了。
因為,即便最終找到韓若雪證實了沈悠南的清白,周主事也不會輕易放了悠南,因為他是查找那個亞麻色衣服男子的關鍵人物。
放了沈悠南,就等於自動切斷了線索。
周主事開始計劃要帶著沈悠南和他的下屬安大頭,前往武昌調查此事。
周主事立功心切,事不宜遲,想著越快出發越好。
戒律房的審理告一段落,周主事命安大頭仍舊將沈悠南拉回到牢獄中,他囑咐安大頭,好生伺候沈悠南,不要讓悠南突然暴斃獄中。
可能是身中荼毒的緣故,再加上心情鬱結,兩日沒吃飯的悠南之前一直沒有覺得饑餓,此刻回到獄房中,爆發的強烈饑餓感陡然襲身,胃部疼痛難忍,渾身綿軟無力。
悠南想起剛才獄醫給他把脈時說的:命不久矣。
如今困在這牢獄之中,暫時出去不得,解藥想必也沒辦法得到了。
悠南心想:命不久矣,呵呵……沈悠南,你才剛過弱冠之年,尚未考取功名,尚未娶妻生子,你一事無成,卻即將慘死於這陰暗的牢獄中,你可不可憐?你豈止可憐,你是可悲!
怪就怪你自己是個孬種、是個慫貨,懦弱無能,膽小怕事,臨陣脫逃,才有此報應!你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看來你終究逃不過一死!
悠南想到自己即將孤獨死去,可能也無法見父母最後一面,然後又想:
偏心的父母如果得知自己的二兒子死去,他們會不會傷心難過?他們大概是不會傷心難過吧……畢竟我是他們最不在乎、最不關心的那個兒子……
可我畢竟也是他們的骨肉啊……
悠南又想到自己這一路的遭遇,想到自己遺憾錯過準備多年的考試,想到自己慘死的、無人收屍的好友冬笙……
悠南躺在冰冷的地板上,眼淚止不住地淌下來,浸濕了垂落下來的頭髮,浸濕了衣襟……
這世間有誰是真正愛我,真正在乎我生死的?
大概沒有吧……
沈悠南其實很愛自己的父母,也很在乎他們。只是此刻,孤獨絕望的他,恨他們,恨他們不能來到他的身邊帶他離開這裡,恨他們不能保護自己、照顧自己。
此刻的悠南肚子餓得咕咕叫,但是他卻告訴自己,餓或不餓,都即將要走向一種結局——死亡。
這樣想以後,也就感覺沒那麽饑餓了。
但是因為兩日沒吃飯,長時間沒有補充能量,導致身體已是極度虛弱,讓悠南體內的毒素加快發作。
此刻,毒發。
悠南胃部一陣陣痙攣,頭暈目眩,渾身抽筋,時冷時熱,難受到了極點……
毒發持續了很久,悠南實在受不了這樣的痛楚滋味,期間,他只希望自己索性快點死掉,就不用再承受這般折磨。
一番痛苦掙扎後,悠南難受得昏了過去……
第二日,
安大頭來到獄中,見悠南沉睡不醒,又是一桶冷水潑了過去。 “起來!起來!”安大頭對著悠南大吼,“起來吃飯了!”
悠南驚醒過來,感覺自己已經死過了一次。身上的難受感減輕了一些,但饑餓感依然沒有消失,仍舊渾身無力。
他看見安大頭從提籃裡端出了兩碗飯菜,放到悠南面前,只見這兩碗飯菜,一碗是新鮮熱騰的,一碗卻是冷餿發霉的。
其實廚房原給悠南準備的是新鮮熱騰的那一碗,至於冷餿發霉的那一碗,是安大頭家中吃剩的飯菜,擱置了好久腐敗發霉的。
安大頭把新鮮熱騰的那碗飯菜端到悠南嘴巴前,勾得悠南直流口水,悠南欲要伸手去拿,安大頭卻一下子把飯菜收了回去,自己竟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真香!……”安大頭邊吃邊吧唧著嘴說道。
不一會兒的功夫,安大頭便大口大口把飯菜吃得精光,他看著悠南,壞笑了一下,然後抹了抹嘴,把另一碗冷餿發霉的飯菜擺到了悠南跟前。
“吃吧。”安大頭說道。
悠南看著這一碗冷餿發霉的飯菜,一來生氣異常,二來也覺得自己受到了侮辱,“這怎麽吃?你吃給我看看?”悠南鼓著雙眼,瞪著安大頭。
安大頭反瞪了悠南一眼,“不吃拉倒!今天就這一頓啊~~”他把剛才吃的碗筷收進了提籃裡。
“卑鄙……”悠南低聲罵道。
“什麽?你再說一遍?!”安大頭起初以為自己聽錯了,但他在腦海裡回路了一下,覺得這個小子剛才確實是罵了他。
悠南抬頭瞪著安大頭,他很想對著這個人再次罵出那兩個字, 可是話到嘴邊卻不敢說出口,他又慫了……
安大頭不管悠南說沒說,他已是火冒三丈,他揪起悠南的衣襟,把悠南拉到他的面前,對他吐了一口口水,罵道:“你他媽真是活膩了!”
他把悠南推倒在地,然後對著悠南一頓拳打腳踢,悠南抱著頭,蜷縮成一團……
安大頭泄憤完了以後離開了牢獄。
沈悠南此時已無力起身,他被打得全身是傷,原來的傷還沒好,本已結痂的傷口現又全都破裂開來,還增加了好幾處新傷。他渾身劇痛無比,臉上滿是淤青和血漬,不知道是鼻血還是哪裡流出來的血……
悠南的意識慢慢渾濁,他趴在地上,一動不能動地昏睡了過去。
從午間一直昏睡到夜裡才醒過來。
他艱難地立起身,身上各處依舊疼痛難忍。他爬到牆邊,手抱著雙膝,蹲縮在牆角,身體的疼痛、饑餓、無力……內心的悲痛、憤恨、絕望……各種情緒和感受交織在一起……
人一旦變成這種樣子,便是到了崩潰發瘋的邊緣……
一束月光穿過窗戶,打進了獄房,這是黑暗裡唯一的光源。
月光斜穿而下,正好照到地上那碗冷餿發霉的飯菜上。
悠南望著這碗飯菜,饑餓帶來的胃部痙攣再次襲來,悠南終於還是抵忍不住,他慢慢爬過去,端起飯碗,開始大口大口地吃起來。
這種冷餿發霉的飯菜,好似毒藥,吃下去,是不是就會死得快一點?
他邊吃,眼淚邊往下掉,大顆大顆地往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