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下發霉的飯菜,一夜之後,沈悠南並未有什麽身體反應。
天亮。
安大頭提著提籃又來到獄房,見地上吃得精光的碗,笑道:“哈哈哈……都吃光啦!你小子不是能耐嗎?不是說不吃的嗎?”
“我只是想早點死而已。”悠南冷冷地說道。
“你放心,我們主事不會讓你死的,還說要好生招待你呢!諾,吃吧!”
安大頭說著又把一碗發霉的飯菜給了沈悠南,“不夠吃,還可以再要一碗啊,哈哈哈……”
悠南端起飯菜就開始大口吃起來,他想著一來可以緩解饑餓引起的胃部疼痛,二來吃這些發霉的飯菜,沒準真可以讓自己死得快一些。
他已經放棄了生的希望,哪裡還顧得上什麽臉面。
這時,安大頭從衣襟裡掏出一樣東西,定睛一看,竟是一張人皮面具!
安大頭把面具罩在自己臉上,是一張老人臉,看上去滑稽而怪誕,“小子,有沒有覺得這張人皮面具似曾相識呢?”
“這是那兩個魔教之人給我戴的那張面具?!”悠南驚聲叫道。
“沒錯!正是你那張人皮面具。”安大頭用食指頂著面具轉起圓圈來,就像轉手絹那樣。
“那天你為什麽不跟周主事說出實情?”悠南眼裡爆發出淚水,他愈發地痛恨眼前的這個人。
“我為什麽要說呢?”安大頭笑道。
“你對得起你這個飯碗嗎?你對得起你的良心嗎?不,你沒有良心,禽獸是沒有良心的……”
此時的悠南,心境已經發生了變化,他已經不再畏懼面前的這個人——反正自己已是將死之人,頂撞他、辱罵他,他能把我怎麽樣,最壞不過是一頓將自己打死,那也正好讓自己解脫。
安大頭滿心怒火,又想上前給悠南一頓暴打,但是看著面前這個渾身是傷、奄奄一息的男子,又想起周主事囑咐他的要好生招呼這個男子,故而伸出的拳頭又收了回去,身怕再打就要把這人給打死,那就壞了大事,在上司面前就沒辦法交代了。
安大頭之所以故意在悠南面前拿出那張人皮面具,其實是想借此向悠南敲詐錢財。
他收住滿臉的怒色,然後平心靜氣地對悠南說:“小子,我先不跟你計較……你很想出去吧,你想要從這牢房中出去,只有我可以幫你。”
安大頭看了看手中的人皮面具,接著說:“我是可以把這人皮面具給周主事,並跟他說出實情,讓他放你走,不過你首先得拿出點誠意來。”
“什麽意思?我不懂。”悠南道。
安大頭抬起手,大拇指和食指指尖並在一起來回搓了幾下,壞笑道:“這個啊……”
他繼續對悠南說:“我可以幫你稍信給你的家人,讓他們帶錢過來。”
悠南明白了他的意思,悠南起初是動了這個心的,可是他轉念一想,安大頭想要的一定不是小數目,而且以這個人的為人操守,很難相信他說的是真話,再者,安大頭也不是這裡管事的人,放不放人不是他說了算。
悠南還記得周主事跟他說的話,周主事告訴他,若是找到韓姑娘問了話,證明了他的清白,便會放了他。
“你要多少錢?”悠南試探性地問安大頭。
“不多不多,一百兩黃金,三百兩白銀。”
“呵呵,還不多?……”悠南冷笑了一聲,“我家裡沒那麽多錢。”
“這可是你出去唯一的機會哦~~”安大頭道。
家裡的經濟狀況,沈悠南還是清楚的,自己的父母就是砸鍋賣鐵,可能也湊不出這麽多錢。
家裡的積蓄更多要用於即將成婚的大哥身上,哪能拿出那麽多錢來救自己……
即便最後湊足了錢,萬一安大頭收了錢而不放人,最後不是落得人財兩空,得不償失。
更何況,自己已是快要毒發身亡之人,不出去是死,出去也是死。悠南雖很想見自己的父母,但是讓家裡花如此巨大的代價來冒這個風險,悠南覺得實在不值。
安大頭見沈悠南心不在焉地吃著飯,便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這是你出去唯一的機會,你不用馬上做決定,自己好好考慮一下,想好了明日再給我話。”
悠南用手臂抹了抹嘴,瞪著安大頭,說道:“不用了,我現在便可以答覆你,你不就是想訛錢嗎?……要錢沒有,要命一條!”
安大頭猛地往悠南肚子上踹了一腳,“你!……你!……你小子有種,我今天先放過你,以後看我不慢慢弄死你!”
安大頭說完便氣衝衝地離開了牢房。
周主事這邊,自那天審問完沈悠南以後,寫下了滿滿當當幾百字的筆錄,可是他並沒有將此份筆錄逐級呈報,而是私自收了起來,待時機成熟再交予上級。
他另行起草上報了一份材料,材料的內容大致是這樣的:
經過幾日對沈悠南的審問,發現他與貢院爆炸案不無關系, 爆炸案很有可能是魔教【天地教】所為。科舉考試前一天,沈悠南與兩個魔教之人在一起,沈悠南與這兩人可能是同夥,他們聯合上演了一出裡應外合的戲碼。為查清真相,他欲帶著沈悠南以及自己的下屬,尋跡向西,去追捕醉鄉樓裡跑掉的那個魔教之人。事不宜遲,欲即日起程,懇請刑部批準。
周主事不想如實向刑部稟報。他之所以這麽做,一來,是為了應付交差,對他這段時間的工作作一個總結匯報———工作使然。
二來,他擔心如果自己如實稟報了,那麽接下來刑偵調查的事務,勢必會交給其他部門,就沒有他什麽事了,升官發財的機會只能拱手相讓。到時候,官家只知道刑部尚書馬玉博、侍郎張之敬,誰還知道他周主事呢。他想貪功,這是他走向人生巔峰千載難逢的機會——不成功便成仁。
三來,他合情合理地使了一招“轉移視線”。他之所以向刑部稟報此案嫌疑者是魔教,是因為有兩個魔教之人於事發前一日出現在臨安城,動機可疑,魔教與中原、與朝廷又積怨已久,把矛盾和注意力轉嫁到魔教身上,可以激發起全國上下聯合討伐魔教的心志——在家國情懷面前,理智算個屁!
周主事心想:反正這個案子跟魔教即便沒有直接關系,也有間接關系,不管怎麽樣,自己也不算編造撒謊。他亦能夠進退自如。
先斬後奏吧。他心想。
於是,沒等上級批準,周主事便急不可耐地帶著沈悠南和安大頭出發前往武昌,帶著升官發財的夢出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