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起來,玉秀做好飯,也不見大兒媳與孫子出來,對著其在的房間裡怨罵“這都睡到太陽幾高了,還沒起床,不得吃”。
直到了中午,玉秀才發覺不對勁,當她推開門走到裡面,孫子蜷在床上被大兒媳抱的緊緊的,她跌跌撞撞的一路扶著牆跑出去,見到鄧先正,玉秀說不出話來,跺著腳指向那間屋。
鄧先正醉醺醺跑進去看了,酒完全醒了,全身發冷,汗直流著,他瞥見櫃桌上的紙條,坐在地上,哆哆嗦嗦半天嘴裡吐不出一個字。
緒忠旁邊又多了兩座墳,他們一家人算是在一起了,玉秀心如刀絞,悔恨不已。
“奶奶,弟弟睡著了”涼子站在梯口喊著,玉秀回過神來把手裡的紙條小心翼翼折好,放入牡丹匣子裡。栓上偏門就順著樓梯下去了,見毛谷趴在門口的長凳上睡著了。
炊煙散去,雨天的黑夜來臨。玉秀做好飯,屋子裡搖著那顆黃暗暖色的燈泡,毛谷還沒醒。
屋外的雨還在下著,玉秀走進裡屋準備叫醒毛谷吃飯,觸及到毛谷發燙的額頭,玉秀又用臉貼著,感覺到了毛谷已經發燒了。
毛谷無力難受揉了揉疲憊的小眼睛,嘴鼻裡哼出熱息,縮在被窩裡發冷。
玉秀立馬就給毛谷穿上外套,披了件披風,用背帶捆在背上,走到客廳裡對涼子說“涼子,你在家裡吃飯,我帶弟弟去雍溪打針。”涼子感覺有點害怕,也嘟著嘴要跟著,玉秀又解釋“外面落雨嘞,淋到一身雨容易生發虱感冒,聽話,吃完飯你就去房裡睡覺”。
“那你要不要蠻久才回來?”涼子看了看外面又落大了的雨,看著玉秀。“不要,一下子就回來了”涼子總算有些妥協,“那你去吧,要快一點回來哦”。
玉秀背著像抽去骨頭的毛谷,撐著傘,一束手電筒光在黑暗中晃動,鄉道兩邊漸熄燈的戶戶矮房人家,玉秀走的也快,完全不看腳下邁開步子,所過之處除了幾聲冷冷的狗吠,再也沒有任何人間的味道。
十幾分鍾的路程終於趕到了雍溪醫生肖升日家,兩個鐵環大門緊緊的閉著,“升日醫師,啊在家?”玉秀朝屋裡喊著,手拍著門上的大鐵環,門是裡面拴著的。
屋裡的燈亮了起來,雨聲蓋過了開燈聲。肖升日身穿白色馬甲披著件外套踩著拖鞋打開門,見來人衣袖貼著衣服不停滴著水,前臉的頭髮水直往臉上流,肖升日趕緊把門完全打開。
玉秀把傘收起來,沾著水的手往自己衣服上擦幹才解開背帶結,將毛谷放在交椅上,“升日醫師,我家孫子發高燒,快給他看看”玉秀對正轉身去桌子上的玻璃瓶抽出一根溫度計,從抽屜裡拿出一副眼鏡帶上。
肖升日把溫度計給毛谷夾在腋下,“什麽時候開始發燒的?”肖升日在椅子上坐下打著哈欠,“下午睡了一個下午,晚上叫他起來吃飯一摸他額頭燙的嚇人,我就被他過來了”。
過了幾分鍾,肖升日取出溫度計接著燈泡光看了看,皺起了眉頭。“醫師,啊是發燒?”玉秀見肖升日那副表情,抱著毛谷問道。
“是呢,發高燒,快三十九度了,要打吊瓶”肖升日從桌子上盒子裡拿出診聽器,在毛谷身上了起來,聽完又抽出兩根棉簽,拿起手電筒,撬開毛谷的嘴,“啊……”他教著毛谷張嘴。
“扁桃體發炎,喉嚨紅腫紅腫的,打兩天點滴開點消炎藥給他”肖升日走進屋子裡開始配藥,一會兒一個婦人走了出來,
“落雨還撐著傘帶你孫來打針諾,落雨天就是要命”婦人見玉秀繼續用臉測覺毛谷的額頭溫度,出於對玉秀愛惜羽毛的讚賞。 “是啊,那也沒辦法,拖下去會燒掉腦子”玉秀見正是肖升日的老伴。
肖升日對自己每一種藥的擺放位置都了如指掌,胸有成竹。但他每拿一種藥都要湊的燈泡底下仔細的確認,就連拿出打吊瓶的針線都要看看。
肖升日配好藥,拿著橡皮筋條給毛谷手上扎著,塗上醫用酒精,在昏暗的燈光下見血管不是特別明顯,還沒打就把橡皮筋解開換到另外一隻手。
這說來也稀奇,這細伢子也不會害怕在他這打針,細伢子也不會覺得很痛,這著實讓肖升日的醫術得到整個雍溪人的認可,不管多大病,多大傷,總要先往肖升日家,若是肖升日說他那搞不定,別人才會去別的地方。
毛谷打著吊瓶,也不再嗜睡了,精神起來,在那裡豎起耳朵聽大人聊天,約莫過了一個半小時,肖升日家神台那盒吊鍾已經指向九點呈直角鐺鐺的響起來。
涼子蓋著被子躲在床上的牆角裡,聽著外面的聲音,雨打著窗戶上的白塑料膜,發出的聲音讓涼子有些害怕,她那雙眼睛東張西望的盯著屋子裡的每一處角落。
突然一隻老鼠閃了出來,涼子正好撞見,一雙大眼睛盯著老鼠,屏住呼吸,老鼠跑了之後涼子哇哇大哭了起來。
玉秀背著毛谷往回趕,雨小了些, 毛谷在玉秀背上害怕周圍的黑暗,小手緊緊的勒住玉秀的脖頸。
玉秀心裡也有點發怵,只聽見鄉道兩旁溝裡的流水聲,偶爾遇到一兩隻被淋得光溜溜的狗,那狗好像是被雨淋傻了,竟忘了怎麽吠。絕對不該是思考:這路是大家的!再又或者沒了主人的威勢,它們沒有一次是真正出於自己的思考而吠過的。
不僅如此,平時看慣蠻橫主人的醜陋嘴臉,它們從中提取到尤具代表性的齜牙咧嘴,嘴裡哼哼的甚至氣勢上略佔上風,它們極少走在大道上的,之前囂張的氣焰已經完全被而今面對新環境的膽怯取代。
玉秀由於擔心家裡的涼子,腳一連好幾下踩進坑窪的積水裡,好在玉秀穿的是高筒雨皮鞋。
玉秀走到家門口的拐角處,聽到屋子裡涼子的哭聲,她急忙的打開院門上的鎖直進房間,涼子哭的整張臉都是眼淚,直到玉秀走進來她反倒哭的愈大聲,委屈的不行。
一連落了兩天的雨終於停了,涼子在學校裡見老師把別地折來的楊樹枝種到靠圍牆,她回去後,也到別處折了幾根冒著尖綠苞芽的楊枝條,種在了大門前,一放學的時候就悉心的給樹枝澆水,把太塘出水溝的淤泥挑來堆上。
在涼子的期待中,時間像一雙手把綠尖苞裡的嫩葉抽了出來,終於到了夏天,長滿到巴掌大片的葉子,涼子不允許有任何一隻想在上面歇腳的蟲子。
好像是零二年那場雪的原因,禾棵棵吊著飽滿的谷粒,地裡頭長著圓滾滾的大西瓜,辣椒藤被壓斷了好幾掛長著一顆擠著一顆的青紅辣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