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完這些後，頓時輕松不少，看看時間，已是大半個上午過去。我拿起杯子到前台那兒接水，才發現最近公司宣傳方面的工作似乎做得不錯，來谘詢、報名的學生及家長，幾乎已將大半個前廳都佔了。忙到應接不暇的張馨，瞥見我拿著杯子，反手從前台桌上取了瓶百歲山遞過來，但向學生家長的陳述卻沒有中斷。我擰開這瓶水，品啜兩口後，猛然“咕嚕咕嚕”地牛飲完。

　　這水是宣傳手段的一部分，老健幾十箱幾十箱的買了好幾批次，再將我們公司的宣傳標簽貼到瓶身上，開車運到各個學校門口，然後發放給等候孩子的家長們。至於公司裡嘛！負責招待的前台那兒也屯著幾箱，但凡有人來谘詢，就先給上一瓶。至於我們這些老師們，也只會在幫忙搬運時喝幾瓶，平常都不大好意思自己拿。

　　我本也無聊，喝完後，看她們那麽忙，就果斷讓那兩個遞水、送小扇子的前台姑娘回到崗位上，承擔起了這份勞累活兒。家長們喝完一瓶，有的還想要;小孩拿到了扇子，還想代朋友再領一把，我又來來回回跑了好幾趟庫房。期間有個坐在走廊排椅上的大姐，左右開弓扇著扇子的同時，見我反覆走了幾遭，便攔住我，慢裡斯條地問道:你們這兒也太熱了吧！空調不能開低點嗎?

　　我隻好笑著跟她解釋:是這樣的家長，現在室外那麽悶熱，我們考慮到空調開太低的話，冷熱交替身體可能接受不了，何況我們這裡孩子居多，身子骨更容易受刺激，才特意調到這個溫度的。其實現在這裡人比較多，才是您覺得熱的原因，平常還是挺涼爽的。

　　涼爽?她指了指身後玻璃板隔開的教室:那平時這裡面十幾個孩子擠一塊，也能涼爽?你們這兒的條件挺簡陋的，哪像我家孩子之前補過習的英才教育，教室跟教室之間都是實打實的水泥牆，隔音也好、保溫也好······

　　遇上這樣“愛挑刺”的家長，我也只能無奈的笑笑。心裡不禁感歎，成日裡總會面對一兩個這樣家長的前台姑娘們、那份耐心與不易。遞給她一瓶水，我笑道:基礎設施不夠完善的話，還可以想辦法改進，但師資力量不夠完備的話，就很難再提升了。輔導機構嘛！主要任務還是在短期內把知識灌輸給學生們，並且可以讓這份灌輸在他們成績上見效，做不到這一點，其他再怎麽合理周到的條件，也都得免談，您說是不是?

　　她正要說話，張馨就從後面捅了捅我:那邊又來了幾個新到的家長，快去發一下······

　　看著她臉上香汗滴滴、喉間細喘微微的樣子，我不禁感到溫馨和滿足。忙給她擰開瓶水:快喝點……喝慢點。

　　懷裡又揣滿了礦泉水，邊跟她往前台走，邊聽她小聲說道:別搭理那個女人，都來過好幾次了，也不知道到底想不想報名，問東問西的好像故意在找茬。你大不了就給她幾瓶水，她待一會兒也就走了。我點點頭:這兩天我不在，真不知道你們已經忙成這樣子，我今天就在這兒幫你們吧！真不明白王校為啥不緊急抽調一個男的過來，這跑腿送水發扇子，加上回答家長們的一些小問題的活兒，哪是幾個女孩兒能乾得了的?

　　那你以為我們做前台的就是杵在門對面的擺件嗎?難道就因為你這幾天不在，暑假班就開不了張了不成?她斜了我一眼，站在原地不動。

　　我趕緊湊到她身邊，紅爐點雪的笑道:你可不就是尊孔廟門前的香爐嗎！煙香絮絮，把學生們招來，

也讓我不舍得走開。　　貧嘴。她笑著小跑回前台。

　　將近中午，前廳的人終於少了一些，我忙不迭地找了個座位喘粗氣，誰知這口氣還沒喘勻的當兒，就再次碰上之前那個“挑刺”的大姐:小夥子，我那兒有幾個包，實在拿不動了，你幫我提下樓好嗎?

　　秉著服務至上的理念，我不得不站起來，去幫她拎包。之前路過她旁邊時我就看到了，四五個鼓囊囊的手提包，不僅佔據了她旁邊的一個座位，甚至還讓座位下面都無處落腳，真好奇她是怎麽拎上來的。我提起三個，不是很輕，順勢往敞開的包內看一眼，見原本裝滿衣服的每個包裡，都額外有著兩三瓶我們這兒發的礦泉水，怪不得提她不動了呢！我也懶得腹誹什麽，走在了前面，她提著剩下的兩個相對較小的包，慢吞吞的跟過來。路過前台，張馨給了我一個詢問的眼神，我只能還給她一個苦笑。

　　短短三十多級台階，可我卻為了照顧她的步速，走成了三百多級的樣子。期間她不住地感謝我，我也隻好說“沒事”、“不客氣”。她還說這些袋子裡裝的都是舊工作服，統一洗完之後，還要給員工發的。她說她開著一個針對教育單位的物業公司，手底下的員工都在學校做宿管、保潔、保安……

　　到了樓下的馬路邊後，她把手中的袋子擱到腳邊，不住地揉搓著手腕，眼裡嘴裡盡是勞累。看她這樣子，我猶豫片刻，沒有馬上將包交給她，而是問了聲:您在這兒打車?

　　不行，這邊不順道，得去天橋那邊才好。小夥子，麻煩你再辛苦走兩步，正好中午了，大姐請你去對面吃個飯……

　　吃飯就不用了，反正也沒多遠，我勉強笑道。心裡卻有點後悔沒聽張馨的話。

　　沉嗎?她沒挪動腳，上身微微彎曲著，準備去夠那兩紙袋子。

　　還好吧！我說。

　　那……她直起腰，又遞給我一隻袋子:那你幫大姐再分擔一個吧！這些衣服送過去的時候是乾的，也沒覺得多重，但現在著急用，衣服還沒乾透，可累死我了。你想吃啥?冒菜?還是火鍋?她望著對面廣場上的商鋪問。

　　我把那隻袋子也接了過來:真不用了，您緩過來了嗎?我還有工作沒做完，咱快點走吧！我先一步踏上天橋的台階······

　　送走這位大神後，我返回公司，在門口碰到等著我的老健，和他聊了一會兒，再看看時間，午休已經快要結束了，我忙回到辦公室小憩了陣兒，然後又開始了下午的跑堂工作。好在之後遇到的家長都還挺和氣，這個下午就這麽“順風順水”的過去了。

　　前台的幾個姑娘，通常會在五點下班之後留下一個來，值班到八點。但今天本沒有輪到張馨，她卻自願沒有走，讓本該值班的那個回了家。晚餐時間是五點半，可每逢這種沒有學生，只有員工的尋常時間，老姑總會磨磨蹭蹭，將近六點才能開吃。我從辦公室出來後，低頭走過前台，下了樓，到對面買了點新鮮小吃，給張馨帶回來。

　　空蕩蕩的前廳，哪還有白日裡的喧鬧?所有的教室、會議室、辦公室都敞著門，保潔阿姨正慢悠悠的挨個兒打掃，前台桌子一米多高，張馨坐在後面，埋頭看著一張張登記表。

　　我坐到她身邊，她沒說話;把飯遞給她，她也沒動一下眼皮。

　　生氣啦?我尷尬笑道，眼瞅四下無人，用手在她後背上緩慢摩挲:我錯了還不行嗎！以後再不做這爛好人了。你看得很準，那大姐卻是怪過分的，以後再遇上她這樣的，我一定該拒絕就拒絕，再不行就遠遠躲開。

　　她扭了扭身子，依舊看著那幾張表，不說話。我隻得收回手，打開餐盒:快點吃吧！別涼了。

　　哼！她突然冷笑道:三四十歲的人了，說話還那麽嗲聲嗲氣，給誰聽呢?裝柔弱裝可憐，給誰看呢?別人跟她說幾句話，就忙躲得遠遠的，只有你，反而是一個勁兒的往前湊，你真是……

　　她一臉慍惱地對我說完這些話，但“真是什麽”，她氣紅了臉，也沒說出來，隻好扭過頭繼續看文件。

　　我輕輕拽著她的衣袖，訕笑道:你可得講道理啊！我哪有主動往她面前湊?是她非要來招我的好不好！我想著咱們是在公司，我總得為公司考慮吧！安排好這些家長，本來就是咱們該做的事，所以她的要求我能不滿足嗎?何況照料她們，在職責劃分上還是屬於你們前台的業務呢！我好心幫忙，反倒落下埋怨(晃晃她手臂)，你讓我這一肚子委屈跟誰說?我裝出一副可憐相。

　　她轉過頭:好！這些都能算你有理，我可以不說，但你為什麽要跟她去吃飯?你能吃得下去?

　　公司說大不大，女同志又多， 往往一根針落地的小事，也能激起一波又一波浪潮。所以明知瞞不住，我也沒有刻意隱瞞，隻好從衣服口袋裡取出一張名片:她是一個做物業公司的，跟周邊好多學校都有業務往來，我去送她的時候她跟我說，她有意通過她的渠道，為咱們在學校裡做些宣傳。當時那五六步路、一兩句話也說不清楚，她又一個勁兒的邀我吃飯時細聊。我明白這是大事，想聯系老健，她又嫌麻煩沒讓我打電話，最後隻好跟著她去了。

　　這事跟你有什麽關系?用得著你操心嗎?她急道。

　　確實跟我沒關系啊！我將那張名片一揉，扔進了紙簍:所以她的聯系方式我回來後就給老健了，以後她這人，我再也不接觸;關於她們之間的事，我也不會打聽。我就是好心幫了老健點小忙，又偶爾為公司考慮了一下，女友大人說我做得不對，我一定吸收教訓，再不做好心人了！再也不奉獻集體了！

　　她又輕輕“哼”了聲，斜著看我一眼:人家賈寶玉是為了女孩兒們“無事忙”，你更厲害，直接就成了所有女人的中央空調。你就不能冷漠一次、拒絕一次嗎?什麽事都敢往身上攬，最後非把自己累垮了。

　　我忙握住她的手:所以你以後可要盯緊我了，千萬不要怕累壞這隻手，我做的不對了，該擰就擰，該打就打，小皮鞭都可以給你……

　　好啊！她揚起下巴朝我獰笑道:正好最近剛看完《穿裘皮的維納斯》，小皮鞭這個項目，可以考慮開發一下。

　　我一臉黑氣:別了吧！我說說而已，很變態呀！

　　晚餐很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