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陽市公安局的另外兩位刑警現在正在客座車廂。火車不同於其他客運方式，它的運行在一個嚴密的系統裡，稍有差池就會導致一系列繁瑣的調度和調整。

　　延誤民眾出行，耗費人力物力。

　　所以他們必須在最短的時間裡，排查完所有的可疑對象，然後將K4371放行。

　　這事說起來容易，但是做起來談何容易。

　　雖說現在不是年關，也不是大型節假日，但是因為臨陽市處於一個交通樞紐的位置，而又適逢周末，往來的旅客還是擠滿了一節節的車廂，這裡面以學生為主，也混有好多外出務工的人員。

　　任務屬實繁重！

　　2019年7月19日，晚上6點30分。

　　刑警謝春雨和杜明離開托運車廂，進入客座車廂。

　　K4371次綠皮車一共18節車廂，除去餐廳和托運車廂，他們需要重點排查的一共有16節。這16節車廂中，硬座10節，每節大約120人，臥鋪6節，每節大約60人，這樣算來，他們要在極短的時間內排查接近1600人，當然實際數量肯定會遠超這個數字。

　　這“似乎”是一個無法完成的任務。

　　謝春雨走在前面，杜明手持一個警務通跟在他後面。

　　兩人為了應對這種極端局面，想出了一個解決方案:謝春雨從警時間長，眼光毒辣，由他來確定嫌疑對象，確定之後，杜明上前盤查。

　　這當然是一個妥協方案，但是在這種警力嚴重短缺的狀況下，也只能這樣了。

　　他們現在所在的這節車廂是第17節，車廂裡面擠滿了人，這些人大多在休息。買了坐票的趴在桌子上睡，買了站票的蹲下靠在椅子上睡。

　　謝春雨一拍腦袋，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這可是給他們出了一個大大的難題，從案發到現在已經接近三個小時，按理說公安局的“110指揮中心”肯定已經通知過車站方面，要求車長給乘客發列車廣播，提醒接受盤查。

　　“那幫管後勤的兔崽子！”

　　第17節車廂最靠近托運車廂，如果殺人凶手真的在火車上，那麽他在這節車廂裡的幾率最大。凶手殺了人沒有毀屍滅跡，而是冒險將她運上火車，那就說明她肯定還有不得了的利用價值。一個這麽危險又重要的貨物，它的主人一定會在最靠近它的地方守著的。

　　謝春雨提了提氣息，嚎上了一嗓子，結果隻驚得某個睡眠輕的旅客晃了晃身體。看來這些乘客都非常疲憊，睡眠都很深。

　　沒有辦法，兩人只能撿那些清醒著的，隨便問上幾句，便走入了下一節車廂。

　　開始的幾節車廂都沒有什麽特別的發現，兩人在經過餐廳的時候發現了幾個形跡可疑的人。這些人一共五個，四男一女，其中四個男的穿著統一的服裝，像是某個宗教的服飾，女的是他們的向導。

　　杜明上前盤問，結果幾個男的都是答非所問，語無倫次，據那個女的說，他們精神狀況不是太好，這次要到省城治病。

　　杜明查了他們的信息，沒有問題。

　　晚上7點30分。

　　謝春雨和杜明兩人終於結束了盤查工作，結果也如兩人所料，收獲不大。

　　兩人出了車站，隨便找了個台階坐下，吹著晚風。

　　謝春雨神色有些黯淡，杜明掏出一支煙，遞給了他。謝春雨接過，點著猛吸一口，說了聲“謝謝”。

　　“誒！”杜明忽然偏過頭，

“雨哥！”　　“嗯?怎麽?”

　　“你有沒有發現一個奇怪的現象?”

　　“什麽現象?”

　　“咱們盤查的旅客有一個規律，從最靠近托運車廂的第17節車廂開始到第一節車廂，睡覺的旅客呈逐漸減少趨勢！”

　　謝春雨神色一滯:“這——”

　　“還有一個問題，K4371從始發站出發到咱們臨陽也就300公裡的路程，這樣算來始發時間大約是下午的1點鍾。咱們開始盤查的時間是晚上的6點30分，這樣的話，即便是最先一批上車的旅客，也不至於疲勞到要倒頭大睡，叫都叫不醒。另外，你也知道現在的網絡通訊這麽發達，在車上集體不玩手機，這種現象能正常嗎?”

　　謝春雨聽完，緩緩轉過臉看向遠處的夜空，最終沒有發表任何意見。

　　……

　　這幾日恰逢臨陽市的國際友好城市，北羅額斯的布列斯特市的政府訪問團的友好訪問，這起案件讓臨陽市顏面盡失。

　　鄭賀從局長辦公室走了出來，領導給他下了死命令，案件必須盡快查清，影響必須盡快消除。

　　管理那麽嚴格的鐵路運輸，居然有人堂而皇之地將屍體封箱運上火車，這種失誤會讓市民失去對公共運輸的信任。

　　……

　　女屍現在正躺在公安局的法醫學解剖檢驗室的手術台上，正在等待解剖來鑒定死因，和女屍一同出現的石球現在在公安局的證物室裡。

　　胡斌守在女屍的身旁，作為一個法醫學的專業學生，雖然他不過是一個剛入職不久的實習生，但是昨天的不專業表現依然讓他感到沮喪。

　　他太渴望表現自己了。

　　不過在看到現在的女屍的時候，他心裡又有了一股小小的慶幸。

　　女屍依然是昨天的樣子，面部光潔鮮亮，沒有屍斑，手指按壓皮膚可迅速回彈，皮膚的彈性和正常活人無異。

　　在這種天氣環境下，女屍這種非同尋常的狀態，已經不是他一個小小的實習法醫能解釋得了的了。

　　或許應該向前輩請教請教，胡斌這樣想。

　　在檢驗室等了大約半個小時的時間，主檢法醫還沒有過來。時間長了，胡斌感覺自己的腿有點酸痛，於是稍稍往下蹲了蹲。

　　沒想到就是這一蹲，讓他有了一些新的發現。

　　胡斌現在所在的位置是女屍的頭部側方向，他一蹲下剛好看到的是女屍的側臉。

　　“白人！”胡斌驚得下巴都快要掉下來了。

　　這個時候他想到了心理學中的“傾斜效應”，在先輩的日常生活中，垂直的人體面貌比傾斜或者是水平的更為常見，所以在對站著的人進行識別時，比其他的方向識別得更為快速和準確。

　　這很好理解，如果一個人是站著的，那麽你能馬上認出他是誰;如果他躺了下來，認出他是誰你肯定要多耗費一番工夫。

　　有了這樣一種判斷，胡斌再觀察女屍的時候，才發現她真的有很多白人的特征:膚色稍白，頭髮卷曲，呈亞麻色，眼窩稍下陷，鼻梁挺直。

　　“連鄭隊那樣有經驗的老手都沒有發現這一點。”胡斌感歎。

　　接著馬上將這個發現報告給了鄭賀，這是一個不得了的發現，白人死亡在臨陽市轄區，有可能引起國際間的司法爭端。

　　那邊，證物鑒定科的技術人員已經從證物室取走了石球，和女屍案有關的一切調查，都在有條不紊地展開。

　　“我們現在假設球為實心，那麽雖然它看起來特別像是花崗岩，但肯定不是。花崗岩的密度每立方厘米3克上下，這枚石球直徑20厘米，那麽體積約4200立方厘米，算下來重量大約在12公斤。”

　　證物鑒定科的年輕專家李當掂了掂手中的石球:“我估計它的重量也就在1000克， 顯然不是花崗岩。至於我為什麽要假設它是實心的，你們也都看到了，X光無法穿透它。”

　　鑒定科的技術人員對石球表現出來的特性都非常疑惑，但是更多的是興奮，這樣富有挑戰性的研究，他們還是第一次遇到。

　　……

　　鄭賀把林瑞麗叫到了自己的辦公室，一同過來的還有實習警察施若楠。

　　這起案件本身就非常棘手，女屍的白人身份又讓它雪上加霜。

　　鄭賀有些支持不住了。

　　“這起案件比較棘手，手中的線索不多，咱們現在的調查也就兩個方向。一是女屍的身份來歷，這部分工作由我來做。第二就是收件人，那個心理老師，這可能是一個比較大的突破口，這部分工作交給你們兩個。”

　　“我剛剛查過那個心理老師，表面上沒有什麽問題，在學校裡口碑挺好。考慮都這一點，我建議你們通知他協查的時候，不要太過張揚，以免引起學生的抵觸情緒，進而影響到學校的正常教學秩序。”

　　兩人點了點頭，轉身正要離開。

　　“哎，等一下！”鄭賀忽然叫住二人。

　　“還有什麽嗎，鄭隊?”林瑞麗問道。

　　“你們是女孩子，我想問一下，你們有沒有用過海腥味的香水或者是護膚用品。”

　　施若楠鼻子一擰:“從沒聽說過，誰會用那種東西，那不是拒人於千裡之外嘛！”

　　“那……，有沒有女孩子的體味就是海腥味?”

　　“咦，鄭隊你好惡心！”

　　鄭賀閉上了嘴，不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