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呼嘯的聲音突然傳入到我的耳蝸裡，在此同時一股寒流席卷了我的全身，我從喉嚨裡發出了一聲呻吟，蜷縮的身體微微地顫抖著，這種有規律的節奏讓我在半睡半醒的狀態中還能判斷出我仍然在車裡。冷空氣有了車速的加持瞬間變成一股強勁的衝擊波穿過車窗的縫隙撞擊著我的臉頰，突如其來的干擾不僅讓我失去了睡意，還讓我因為被動地改變狀態而感到莫名的煩躁，不過這種煩躁在我的大腦裡僅僅存留了一瞬間便被隨之而來的清醒所取代了。我從仰靠的椅背上抬起身子，揉了揉眼睛，這是快到目的地了嗎?我通過余光看到一條廣闊的高速公路，遠處的天邊已經被陰霾所籠罩，原本就柔和得發暗的夕陽也被烏雲吞食了最後的一絲光芒。道路兩旁的田野被一道道溝壑隔開，赤裸裸地暴露給這條公路上稍縱即逝的乘客，讓人看上一眼就覺得要不是這個季節這片土地肯定能孕育出優良的作物。我們的車子就猶如大海中漂浮的葉子一般在這個龐大的參考系內做著微乎其微的相對運動。看來還有好一會兒才能到了，聽著發動機的轟鳴聲，我又一次靠在了椅背上。

　　“小天，你醒啦，啊，我開了窗戶你不會介意吧。”駕駛位傳來李之的聲音。

　　可能是吃了藥的緣故，雖然清醒過來但空白卻暫時佔據了我的大腦，我知道該回答他的問題卻不記得他剛剛問了什麽。吃了安眠藥每次都會有這種副作用，但是對於長期被頭痛和煩渴折磨失眠的我來說，接受這種副作用可以把這種損失降低到最小。

　　看著我懵懵懂懂的表情，他又開口了:“又吃藥了?”

　　我點了點頭，隨後用力地甩了甩頭示意我已經完全恢復了。

　　“已經過了山海關了嗎?感覺氣候都不一樣了呀。”我不由自主地用雙手把衣領往中間拉了拉，將頭貼在冰冷車窗上，向遠處望去。

　　“剛剛有段長城你沒有看到，看你睡得太香了就沒叫你。”他側過頭十分可惜地對我說。

　　我坐直了起來，慢慢地舒展開我的雙臂，聽到關節活動的響聲會讓我感到享受。

　　“啊，這裡應該是角河長城附近了，我之前去過，比不上八達嶺長城。”

　　“八達嶺?”他皺了一下眉頭想了想，“你說的在北京的那個嗎?”他搖了搖頭，“那種長城被修複的太好了。”看樣子他對那地方的回憶並不好。

　　“修復得好還不好嗎?”

　　“這樣就成了刻意營造的‘宏偉壯觀’的建築啊。”他又看向我，一副‘這都不知道’的表情，他用手拍了拍我的肩膀，讓我有些不舒服，但我知道他沒並沒有惡意。這種肢體語言在很大程度上能促進朋友之間的交流，可讓外來力量衝擊我的身體這一直都讓我有些不適應。

　　他又要開始大肆渲染他的觀點了。說實話我很討厭愛把自己的意見強加給別人而且好為人師的人，但是對於李之每次的長篇大論我卻絲毫沒有這種想法，我也不知道為什麽，這可能就是人們平常說的‘看著順眼’吧。

　　“宏偉的建築?”

　　像是自己的問題得到了重視一樣，他滿意地露出笑容，雙眼眯成了一條縫，“八達嶺長城修葺的太過於完善了，對於參觀確實能讓人震撼，但太過於完整反而看不到歷史遺留下來的痕跡了，可不像剛剛的野長城啊，小天。”

　　‘野長城’這個詞怎麽像是他編出來的呢?如果我身邊有本詞典我一定要查查看。

　　“真是想去那種野長城上面去看看，

雖然說不上是考究歷史，但是在那裡的感覺應該會更真實一些。”　　“什麽感覺呢?”

　　“小天，你是漢族人吧?”

　　“是。”

　　“那我這樣說就沒什麽問題了，站在那裡能感覺的到北方異族鐵騎的衝擊和關內守將們的抵抗。野長城雖然簡陋但是它卻能鮮明地反映出它的最原始的目的和功能——僅僅是一面隔絕西北方遊牧民族的牆而已，它的實用意義遠大於它的建築價值，最簡單的東西才最真實呀！你說是吧。”

　　難道複雜的東西就不真實了嗎，這個念頭在我腦子裡面一閃而過，不過我還是默默地點了點頭。

　　“可惜啊，沒機會去感受一下。”李之搖了搖頭頗為感慨地說道。

　　“沒關系，等開春我們再過來。”

　　“這裡是非開放區，我們上不去的?”

　　“哦?”我疑惑的不單單是他的結論，更讓我吃驚的是作為一個經常來這邊的人被一個初來乍到來的人這樣告知突然有種被冒犯的感覺，就好像明明在自己主場來的卻全是客場的球迷。我決定要反擊他。

　　“來都沒來過，你可別亂說。”

　　李之認真地看著我，“你知道我們在八達嶺長城看見最多的是什麽嗎?”

　　我努力將大腦中的時間軸調回到那天，那天的八達嶺長城人山人海，因為是豔陽高照的7月份所以大家都身穿短袖拿著水瓶。我和李之隨著人群的湧動而前進，中途還被別人扔在地上的水瓶絆倒好幾次。“天氣很熱，路上有很多黃色的出租車，長城上人很擠，我們還被絆倒了...”我根據大腦中閃爍出來的記憶片段像擠牙膏一樣斷斷續續地補充。

　　他聽得很耐心，見我不再繼續說了，再用力地點了點頭，“對，最多的就是人。”那口氣就好像是老師從學生的口中聽到了期待的答案一樣，“因為人多而產生大量的垃圾都需要通過纜車運輸到山下集中處理，而我們剛剛路過的野長城並沒有這樣的纜車，不過這也不怪你， 你並沒有看到。”

　　“哦，”我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可這並沒有完全說服我，“有沒有可能是這邊的景區比較偏僻，而且現在又是冬季，客流量不大，遊客們的垃圾不需要通過纜車運輸呢?”

　　“絕不可能！你看山上的積雪，”他側過頭看向我這邊的窗戶，用手指著目光朝向的方向，“來這裡前幾天我就關注了這邊的天氣，最近都沒有下雪，北面山坡上面的積雪是十幾天前下的，因為沒有太陽的直射所以一直都沒有融化。”

　　我轉過頭望向窗外，確實如李之所言，遠處山脈與這條高速公路並行，朝向我們這一側的山坡上白茫茫的一片與山坡陽面的枯黃色形成鮮明的對比，我來過山海關有幾次了，但還是第一次注意到這一點。

　　“如果有人類活動的氣息的話，這些積雪不被鏟平也被踩平了吧。”

　　作為一個北方人角河長城對我來說並不陌生，李之說沒機會參觀其實並不盡然，作為旅遊景點的角河長城自然也分旺季和淡季，每年的4-9月是它的旺季，幾乎每周都會有幾天人滿為患，這還要得益於附近的北戴河景區，大部分的遊客都是來到了北戴河才知道山海關的角河長城。9月過後天氣逐漸寒冷，遊客都喜歡去南方的大小江南度假，北戴河的人一少，角河長城的遊客更是門可羅雀了，景區在11月過後索性就關閉了，直到次年3月再開放，這樣對於地方政府來說既可以節省招待成本又可以借此機會維護城牆。當然這些我並沒有對李之說，跟他在一起我更多的時候是一個傾聽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