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姐,你也要保護好自己。”
她噙著笑虛握了一下自己右手的五指,感慨道:“手裡沒有家夥事,確實感覺少了點什麽。不過你小子也別太操心你姐,戰場下來的,沒有孬種。”
我心一凜,便點了點頭,我們彼此對了一個眼神,我縮緊身體,蓄勢待發。
她立刻起身,由側面循著石面的掩體,快速逼近正在戰鬥的兩人。
實際從明面上看,周容對壘山魈女還算是遊刃有余,他幾乎步步鉗製對方,壓著她一頭,他對魂界的環境似乎十分熟悉,極其善於因勢利導之法。
而冉瑩最大的短板在於情報上的落差,與魂魄戰鬥顯然不能用人類的那一套,蛇打七寸,脖子、後腦、心口、軟肋下緣,這些是近身搏擊的要點,但用在魂魄身上是否奏效,現在尚不可知。
周容這時似乎以余光發現了我們的動作,突然原地一頓,一個後旋直踢山魈女面門,他足擊落點在於她的鳥嘴,落地正好背對著我的方向。
“方才說的倒是動人,我還是第一次知曉魂界還有好壞之別。你不動他們,難道不是因為懼怕肉身帶毒麽?”
“區區孩童之身,滿口謊言歪理粉飾太平,依我看來,比起你惡心的成人可有過之而無不及。你不知道為什麽魂界以幼童為尊,不妨我來告訴你,因為人類年紀愈小,善惡之心愈是混沌,如你這般如魚得水的,不如說是天生壞種罷了。”
他一邊逼近山魈女,一邊嘲諷得更加露骨刺人,若是語言也能成為刀兵,他這一出舌戰惡童的戲碼,絕對可以算是千刀凌遲了。
“我想你那哥哥,恐怕是在人界沒有將你看透,在這才覺得惡心起來,與其在你身邊苟留魂火,倒不如原地坐化,魂飛魄散得個清淨!”
此話一出當即引得山魈女爆呵一聲,失去理智一般揮舞雙爪,她速度極快,利爪織網一般幾乎不留一絲空隙,周容一劍格開她的左爪,右爪即刻便照著他的下腹勾去——
沒想到他身著西裝,竟然還活動這麽自如,這麽好的料子也不知道在哪裡訂做,還可以自帶松緊,我不由得心想,生怕他抬腿掃落山魈女鉤爪時扯破了檔。
此時已然佔據最優路線的冉瑩沒有猶豫,微微低腰降下重心,極快繞到山魈女身後,照著她的背心便是一記標準利落的正蹬,踢在她身上當真有效,果然她起碼掌握了意化肉身的技巧!
就在他們前後夾擊為我掩護之時,我幾乎手腳並用,用盡了我全部爆發力去衝刺這與石柱間的幾十米距離,風如割一般逆著我的耳骨擦過,眼看石柱就在前方,我突然聽到一陣‘咻咻’破風之聲——
我速度太快根本無法在轉瞬間改變方向,情急之際,乾脆以腦海中棒球手的姿勢倒地滑壘,盡管在魂界我們的肉體並無感覺,但在我的意識中我幾乎感到我的臀部都要被這凹凸不平的原石地面蹭出火花。
險險刹車,我即刻翻身把住地面,半條小腿已經騰空在石涯壁上。
一抬臉,方才兩支尖甲正插在我身邊不過兩指距離,我感覺自己心臟怦怦狂跳,根本顧不上那頭如何打鬥,兩條腿不由自主在發抖,顯然是太過激動所致。
當我近距離再打量這座石柱,我才看清原來在面對山林這一面上,他的五官竟然還清晰可辨,果然是一個少年的模樣,仿佛正在睜眼凝望著這個陌生的世界。
原本我想隻把它當做一塊真的石頭對待,打砸也就罷了,但看清了這張臉,我又無法真的說服自己這並不是一個活生生人的意識。
我隻得嘗試著開口:“我不知道你還有沒有意識可以聽到我們說話,我不想打擾你的安寧,實在是迫於無奈。我有一個朋友被不知名的力量挾持,已經失蹤好多天了,我們想救他就得找到虎符。你是做哥哥的應該理解我的心情,我們不想傷害你的妹妹,隻想問清虎符的下落,角七的意識真的一點都不剩了嗎?”
一陣山風吹來,我與石柱之間卻只有沉默。
我不禁咬牙道:“這是龍槐枝製成的手環,可以暫寄陰魂,如果你不想待在這裡我可以帶你走,只要你不作惡,我願意以我的生氣磁場供養你。”
“這是許諾。我是陸一,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我隻得將左手平伸,打算嘗試著故技重施,急急念道:“可願隨我?可願隨我?可願——”
“陸一!”
正在我幾乎將最後兩字脫口而出的瞬間,不遠處傳來周容的喊聲,這是我第一次聽見他語氣裡這樣失態的急迫,也差點成為了我最後一次。
就在我下意識側頭愣神之際,身體重心突然好像被一雙小手輕輕往後推了一把,整個人往後挪了一步,一道掌風猛得便拍到我臉上,尖甲如箭矢般剛好抵著我的手環刺過,龍槐枝的手環瞬間便斷開了。
那尖甲就自我不遠處激發,果然山魈女一時發狠將冉瑩與周容甩開片刻,幾乎就要照著我的頭劈爪下來。
生死刹那間,地上一道青煙嫋起,化出一個長發少女,她兩手一格,勉強將山魈女推後兩步。
我看著她,她看著我,兩臉懵逼。
“王、王欣?”
“陸一哥哥?”
我心裡咯噔一下,非常尷尬,看她的表現顯然是自入龍槐枝以來並沒有意識到外界的變化,我雖然達成了許諾她的安全將她帶回了魂界,但又直接把她放在這個生死攸關的刺激戰場上。
真是坑爹啊我。
但眼下並不是寒暄的時刻,我忙道:“快退後,這是孤雛,你不是對手!”
好在她的出現直接緩解了我最危險的瞬間,周容瞬步而上,單手捏住山魈女的後頸,猛力一夾,竟然直接將她拖倒在地。
冉瑩順勢正欲正面錘擊她的鳥嘴處,不料她居然瞬間化作原本的幼女形態,整個人縮小一圈,一扭身便掙脫了鉗製,看來方才她也是這般行事才靠近了我。
我們之間也不過離著七八米的距離,她身形再度暴漲,我不可能再給她第二次置我於死地的機會,心下一橫,我一手將王欣護在身後,另一隻手直伸向石柱,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必要挾持他以結束這一切。
就在王欣與冉瑩雙雙訝異的眼光中,我五指發狠地捏向石柱,甫一接觸,那石柱竟然倏地消失了,一時失去著力點的我直接撲倒在地,恍神之間,手掌中竟然多出一枚光滑剔透的卵石。
我頓時明白過來,這就是她的哥哥!
“別動!”
我大喝一聲,高舉起卵石,面色冷然。
果然山魈女看清卵石,登時站定,突然恢復成女孩模樣。
她兩手伸直說道:“行行行,我不動,你把我哥哥放下。”
開玩笑,好不容易能有個東西作以要挾,我現在就算是把腦袋放下也不可能把這卵石還給她。
“你退後點,少來這套。”
這時周容以劍抵在她的額間,哼笑了聲:“沒有殺你是為了留你一張嘴,時間有限,玩夠了嗎?”
“喂,你們幾個大人合起來欺負我一個小女孩,良心過意得去嗎?你們也不怕遭天譴哦?”
“嘖嘖嘖,那個叫陸一的小帥哥,沒想到你還是個渣男,撩了這麽多小女生,明明身上已經帶著一個了,還來撩我啊?你抓著我哥哥幹嘛?證婚嗎?”
我被她調侃得面上一熱,咬牙切齒道:“我還沒見過比你更會說騷話的小丫頭片子,你這樣的居然也算是女孩?阿紫投胎都不如你。”
就在這幾句話間,我便感覺到一股一股的無力感自手中蔓延到我的全身,那是一種疲憊、無望、空虛至極無法填補的空洞感覺,原來這就是所謂的自我湮滅的魂魄中所帶的毒麽?
王欣當時的格擋大致是下意識的自保之舉,自從知道了對方是孤雛,此時也不敢隨便行動,隻得在我身邊輕聲問:“現在是什麽情況呀?”
原來她是那種說話很甜,但又不會過分撒嬌來黏你的女孩,我現在有點理解為什麽林父當時會喜歡上她了。只不過如果按照我們世界的時間輩分來算,我還應當叫她一句王欣阿姨才是,這個哥哥兩字,擔得我有點心虛。
但我現在光維持表面的平靜就已經竭盡全力,根本顧不上這些有的沒的,既然危機暫緩我便勸她道:“這裡已經是魂界了,雖然我不知道具體位置是哪裡,但是你自由了,不要再穿過門去做傻事。”
我瞥了一眼肅穆的周容,更小聲說:“門那邊有像他這麽厲害的獵人,碰到了你就要灰飛煙滅了,知道嗎?”
“哎呦呦,還會心疼人呢?連魂魄都不放過,惡心、惡心。誒......”那孤雛一面揶揄我,一面還佯作嘔吐的樣子。
王欣當然知道周容的厲害,否則當時也不會這麽輕易就跟隨我放棄報復的念頭,現在連看也不敢多看周容,只在我身後小心翼翼點了點頭。
周容當下也不知道是不是聽到了我在說他,單手舉劍抵著孤雛,劍尖極穩分毫未動,一面又側身覷了我一眼,伸手過來:“把卵石給我,不要命了?”
我一怔,原本還以為自己掩飾得天衣無縫呢。
本想問他難不成他就不受這毒石影響,但我又考慮在孤雛面前露短算不得上策,我與他強弱分明,在這種情況下多余逞強沒什麽意義,便將那卵石遞到他的掌心中。
毒石一離身,我這才瞬間覺得輕快了許多,就連這陰沉沉的魂界看起來都順眼了幾分。
果然求死之心猶如猛毒,不可輕易觸碰啊。
那女孩一見卵石落到了周容手上,臉色也不好看,不再是那副揶揄不羈的模樣。
周容握著卵石,直接舉到了她的面前,幾乎要把卵石塞進她的眼球中一樣,輕笑道:“既然你們兄妹血緣情深,應當不會拒絕再進一步水乳交融吧。”
“我成全你如何?幫你也看一看,你哥哥眼中的世界。”
我咽了口口水,不由得也對現在的周容生出一分恐懼,他的神色完全不像僅僅是威脅而已,反倒讓人覺得逼供這件事只是阻礙了他玩弄這個方才還咄咄逼人的小鬼。
“神經病啊你!你媽的!離我遠一點!”
冉瑩在她身後挾製著她,女孩的脖子使勁往後縮去,掙扎著謾罵起來。
這時我突然感到一陣寒意隨風卷來,一眼望去漫山野林也有了秋瑟枯落之相。
原來一日四季當真不差,我們本來就是從夏天來的,一開始還沒什麽感覺,現在竟然感到一絲冬涼。
“時間不多了。”我說。
“是麽?”周容應了一句,卻並不像在回復我,而是更加吊詭地睨著那女孩。
我看冉瑩的神情,估計她都感到幾分毛骨悚然。
“別、別,我說我說,虎符是吧?是不是金色的?刻了字的?我知道在哪裡,我可以帶你們去!”
“沒想到,你也這麽無趣。”聽她認慫,周容反倒十分失望,好像一出好戲還沒開幕就被打斷了,所有不滿都沉甸甸地掛在眉頭上。
“真是有病,你們從哪認識這樣的瘋子啊?還是不是男人啊你,怎麽一點都不懂愛惜女孩子?”
“快放開我,我帶你們去找行了吧!”
我蹙著眉道:“不行。你先說虎符的位置,我們不可能漫無目的地跟著你走,別拿大人當傻子看。”
“你們應該知道我們魂魄不能說謊吧。”她白了我一眼。
“你當然可以不必說謊,謊言未必需要是假的,只需要截取真相的一小段就足夠了不是嗎?剛才你說的那些鬼話,不也是利用這一點?”我冷笑道。
“我勸你別耍花樣,你眼前這個人,瘋起來連自己都害怕。”我小心翼翼抖了個機靈。
要拿周容開玩笑還真是個勇敢者的遊戲,好在我頭還算鐵。
“呿,一幫膽小鬼。你要找的東西在蓮華手上。”
“靠,在蓮華手上你還說要帶我們去?”
“我又不怕她。她派人來又不是想滅我,白癡。像魂界這種地方,強者為尊,她手下被我吞了,她巴不得找我投靠她。”
我一噎,這不就是和亂世三國似的,死亡在這裡毫無意義,只有強大的人才能不斷參與在遊戲當中。如果是我,可能也寧可自殺算了,生存在這種地方,那一點點廉價的良心也遲早磨沒了。
我突然反應過來,原來這就是同化,被另一種完全不同的遊戲規則和生存環境所改變,變成另一個人。
自己最討厭的那種人。
這時王欣怯生生地說道:“我也是、也是蓮華的人。”
“誒?”
她看著我點了點頭,雙手互絞著:“我是擅自穿過門到異界去的,也得去和蓮華解釋一下的。我可以跟著你們一起去,這樣就不會走錯路了。”
我心中略一思索,便板起臉對著那丫頭片子惡狠狠道:“你聽到了?別動小心思,還有,你現在就許諾,我們離開以後不準動她,別想著報復。”
她看著我冷笑一聲,“幹嘛?這麽護著女生啊?我也是女生啊,你幹嘛不保護我?”
這時周容卻俯下身在她耳邊不知說了句什麽,那女孩臉色驟變,目光瞬了瞬,片刻咬著牙說:“行,算你狠。我許諾,我肯定不會碰她。行了吧?你們到底還找不找東西,能不能趕緊走。”
她左右掙了掙冉瑩的手,周容略一點頭,冉瑩便放開了她。
“現在怎麽走?你怎麽確保你去的地方蓮華就在那?”我問道。
“蓮華雖然統領這一大片區域,但她從來隻待在一個地方,所有人都知道。”她沒好氣道。
我疑惑地看向王欣,她點頭應是,“蓮華不喜歡動,身邊一直跟著她的兩個護衛,叫鏡雙子,都是很小的小孩,也是孤雛。她有什麽事情要處理,從來都是吩咐別人去辦的。”
“那她性格怎麽樣?如果我們這麽貿然去要東西,會不會有危險?”
她眨眨眼,無辜道:“誰都不知道她在想什麽,性格這種事,恐怕沒人知道。但是如果她是想要招這個女孩當手下,只要你們能把她帶去,我覺得可能不會太危險。”
“嗯,謝謝你啊,王欣。”我本想摸摸她的頭,伸出手又覺得不妥,還是改為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笑了笑,搖頭道:“你不用謝我,陸一哥哥。雖然在手環中與你相處的時間很短,但你是最令我感到安心的一個人。”
“呃,我嗎?”
“嗯。說不清為什麽,可能你身上就是有讓人安心的味道吧。”
我有些不好意思,冉瑩還曖昧地朝我拋了個打趣我的眼神。
這時我才想起源博雅這個賠錢貨,忙衝著茅草屋的方向喊道:“源博雅,打都打完了,你還不快死出來!”
草屋後頭冒出一個金燦燦毛茸茸的腦袋,他身子一扭,就顛著他背上一對巨大翅膀跑了出來。
這翅膀怎麽感覺比先前還更大了些。
“你怎麽回事啊?翅膀還沒能收回去?”
他委屈巴巴:“沒有撒, 我越想把翅膀收回去,這個翅膀就變得越沉越大,我想了各種辦法都沒能收回去,氣死我了。”
“我和你說啊小鹿君,我在後頭一直為自己不能及時出一份力而羞愧,甚至還數清了我到底有多少根羽毛!整整3762根啊!”
我翻了個白眼,簡直無力吐槽。
周容掃了他一眼,淡淡說道:“這翅膀本來就是意念所化,你只需要轉移注意不再去想,自然就散了。”
他當即閉眼默背了一小段《聖經》,不過一分鍾的功夫,果然翅膀就消失了。
“真的誒。”
“一堆白癡。”女孩翻了翻白眼,徑直走在前面。
繞過一道山澗,我們面前出現了一個一人寬的山洞洞口,不知甬道有多長。
“跟緊了啊,掉隊死在這別算我頭上,我可不管。”
“什麽意思?”
“什麽什麽意思,就是我說的意思,白癡!”
這丫頭片子氣人的本事倒是一絕。
王欣輕聲對我說道:“這條山洞裡有魂蟲,對你們人類是有劇毒的,千萬不要被蟄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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