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像是炎炎夏日。
刺骨的寒冷快要將人整個囫圇吞下,沈北洋裹著厚厚的大衣在風中走著,想不起要去向何方。
街道上沒有人,也沒聲響,城市仿佛被洗刷著褪去顏色;時間和溫度都在模糊、走失,在一個沒有重力的黑白世界。
恍然間,路燈下站著一個孩子。他黑黝黝的臉蛋,往下啪嗒啪嗒地,正落著血!
是從那雙眼睛裡,那雙沒有一句話的眼睛。
失落的靈魂勉強披附著千瘡百孔的軀殼。
他看見了這世上的冰天雪地,卻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殘存中唯一有顏色的,只剩他的鮮血與命運......
“你!”
沈北洋一聲呼喊,卻像棉花般輕輕拋出,鉛塊般沉沉墜下。
夢中驚醒!他出了一身子的冷汗。仔細緩過神來,才發現自己陷在空闊的大床上,枕頭邊手機鬧鍾正在震動。
中午一點了。
昨日在雞足山蹲點,之後來了一夥人,大約七八個,悉數被趕來現場的民警抓獲。
另外繳獲手槍五把,還在木屋的樓上發現了大量海洛因。
一通手續往來直到深夜,沈北洋回家也快近凌晨了,這一覺,睡得著實是不踏實。
打開手機微信,辦公室群裡林舒九點十分發了一條消息:
大家昨天忙到太晚,今天不用趕著來,休息半日。【微笑】【玫瑰】【玫瑰】@全體成員
沈北洋看著這位一絲不苟的“領導人”,她頭像是個抱著橙色糖果的手繪小狐狸,莫名有種反差萌的可愛。
自然而然想到,九點十分,她怎麽起得這麽的早?是睡不著還是根本就沒睡?
或許又是沒睡,他想起上次查完天府佳苑時,她就是在辦公室待了一宿。
沈北洋想了想,點開對話框輸到:林隊長,你吃了嗎?
輸完又想了想,好像不太行,於是乾脆刪掉,打了個電話過去。
“喂?啊,那個,林隊長,那個你對我們這個案子,現在這個案子,它,你......”
“你才睡醒吧?”林舒問。
沈北洋聽到她的聲音,感覺自個剛剛長了七張嘴,現在卻一張嘴也沒有了。
空了半天,他坐在床上撓了撓頭。“是啊,才醒,哈哈哈哈。”
“那不如你過來一起吃早飯吧。”林舒那頭說到。
“啊,那也,不是不行。”沈北洋壓製著無比喜悅的心,故作淡定。
“好,那在食堂等你。”
“好,我馬上就到。”掛掉電話,沈北洋火箭似的從床上騰起,三步作一步飛奔到衛生間。
十分鍾後,一個嶄新的沈北洋完成了!乾淨的製服、清爽的臉蛋、蓬松的碎發、筆挺筆挺的身板,出門前鏡子再全身照一照。
“謔!不愧是我,一表人才啊!”沈北洋對著鏡子裡的自己滿意的打了個響指。
正要出去,他恍然又想起什麽,折回臥室,翻出一隻老玉鐲子來。
黃翡綠翠飄花,溫潤的顏色,圓的圈口,一看就是老東西。這是他奶奶走之前留給未來孫媳婦的......
早上的夢已經被完完全全拋在腦後了,上車一頓猛開,平時上班快遲到都沒見他這麽急。
終於,總算是到了“食堂”了。
這本是一家飯館子叫“味緣軒”,由於早中晚24小時都營業,還緊開在公安局隔壁,菜品好吃、實惠,局裡人都喜歡來這,
因此被冠之於“食堂”的名號。 沈北洋掖了掖衣角,滿面笑意輕快跨進店裡。
然而當他看見林舒的那一刻,他的笑凝固了。
她坐在位子上對著他招手,旁邊還有一個正在吸溜小餛飩的徐子峰。
“哎!沈哥,你起來了啊!”徐子峰喊聲響徹整個鋪面。
“閉嘴吧你!”沈北洋頓時氣不打一處來,瞪了他一眼。
“你怎麽也在這?”
“林隊說一起聊聊案子啊,你不也來聊案子的嗎?”
“我......”沈北洋一時語噎,轉頭和老板娘要了碗餛飩,黑著臉一屁股坐下。
看來是自己想多了......
“昨天晚上那些人和與吳家閔聯系的不是一夥。”林舒停下筷子,對著沈北洋說。
“嗯,我猜著也是。”沈北洋點了點頭,“昨天六點多“猴哥”給喇叭打電話的時候,那人直接給掛了,就說明他對這個號碼並不熟悉。”
“但他們給的交易地點恰巧就在雞足山,這兩夥人是什麽關系?”
“這個我一會去審審看。”徐子峰說。
“還有,關於“虞美人花海”的事。你還記得天府佳苑對面那棟樓嗎?”
“那樓怎麽了?”沈北洋坐正,看著對面的林舒。
“我今天早上查到,承包“虞美人”花海的老板和蓋那棟樓的老板就是一個人。”
“那個破產跑了的?”
“是的,他叫黃成耀。”
沈北洋皺起眉頭。
“沈隊長,您的小餛飩。”老板端來熱騰騰的一碗放在他跟前,霧氣直衝衝往上冒。
“謝謝。”沈北洋機械式的拿起筷子,想著事撈了半天,玩兒似的啥也沒撈起來。
“你吃餛飩用筷啊?兄弟,醒醒。”徐子峰舉了舉自己手中的杓,拍了拍沈北洋。
沈北洋回過神來,把筷子放朝一邊,早沒有食欲了。
“我覺得老鐵回來前,這案子怕是結不了了。”他喃喃。
“沒事的,我們慢慢來。”林舒遞過來一把瓷調羹,“這個案子確實很複雜,但是也並非毫無頭緒。”
“嗯。”沈北洋接過,舀起一個小餛飩。
“對了。”此刻他心緒一緩下來,想起了早上那個奇怪的夢。
“昨天那個小孩怎麽樣了?”
“糊豆兒?”徐子峰接話。
“你不提我差點忘了,這個孩子有點意思,你看。”他翻出手機。
那是一篇詩刊推送:
第二十四屆兒童詩歌比賽
一等獎
黃霖笙
《躺》
我躺在一片汪洋裡,
遠處的狂風裹挾著海水泛濫,
它們在呼嘯,
它們流離,居無定所;
生前的愛人與父母,
曾迎風從我軀乾上淌過,
可他們的嘴,緊緊閉著;
我落的淚流回我胸前,
長成一座,又一座的冰山,
它們壓著我,
它們拖著我,
不停的下沉。
......
“這是,他寫的?”良久,沈北洋問出這句。
“等等!”他眼睛瞪大,“他叫黃霖笙?”
“是。”林舒點頭。
“黃成耀是他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