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兩點,天空陰沉。
一輛黑色的大巴駛到了北城警局的門口。
當戴著手銬腳鐐的趙直被兩個警察押解著從警局裡面走出來的時候,無數的記者蜂擁而至。
“能不能告訴我們,你是因為什麽目的,才去殘忍地殺害那些無辜者的?”
“碎屍對你代表的意義是什麽?你想要滿足什麽欲望?”
“有消息稱你是精神病患者,可在現實中,你卻是一名精神病醫生,你覺得這兩者之間有沒有什麽關系?”
“你雖然逃脫了法律的懲罰,可卻要在精神病院裡面呆上一輩子,對此,你有什麽感想?”
趙直低著頭,往前走,腳鐐沉重,他的身子微微彎曲。
他抬起頭,看到了一雙雙瞪大了的眼睛,那些眼睛中射出的不友好讓他感到震驚。
他們分明不是在看一個活生生的人,而是在看一個怪物。
生平第一次,趙直感到了驚慌和恐懼。
他急忙低下頭去,望著自己的腳掌,原本罵人的話被他硬生生憋了回去。
就在此時,一個小男孩從人群中擠了過來。
“就是你,殺了我的姐姐嗎?”
小男孩仰起頭,稚氣未脫的臉上掛著疑惑的表情,那雙清澈透明的眼睛望著趙直,可憐又可愛。
趙直張開嘴巴,剛想要解釋,一個白影忽然從天而降,正好砸在了他的腦袋上。
“噗!”白影裂開,黃色的蛋黃灑了一臉。
人群開始再次湧動,憤怒會傳染,凶惡的情緒席卷而來。
髒話越來越難聽,從天而降的雞蛋和蘋果越來越多。
趙直在接受著人民的懲罰,最原始的心靈懲罰。
他以為這種懲罰在當今社會早已不複存在,沒想到竟然真的有,而且還是親身體驗。
就在趙直滿頭汙穢,渾身肮髒地被塞進大巴車的時候,警局旁邊的小巷子裡面,一個渾身黑衣的人影壓低了帽簷,將燃到一半的香煙扔進了垃圾桶,轉過身緩緩離去。
整輛車,只有趙直一個精神病犯人,卻有六個警察。
車啟動,厚重的窗簾拉上,車內一片陰暗。
趙直感覺自己的腦袋有些暈沉,他隨便選了一個位置坐了下去。
就在坐下的那一瞬間,渾身的隱痛和心靈的屈辱如同潮水一般席卷而來,他忽然想到了死。
可是,下一瞬間,他就立馬否決了這個念頭,他的腦中掠過了一個新的詞匯——復仇!
複誰的仇?
那個真正的梁正義的仇,是他陷害的自己。
那些白癡記者的仇,是他們在還不知情的狀況下肆意抹黑了自己。
還有那些草草結案的警察,那些假裝公正的法官,那些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群眾。
當然目前最要緊的是,自己的清白!
從沒有像現在這一刻,趙直深切地體會到一個人的清白是多麽地重要。
怪不得那些被冤枉的人不管死活地要清白,因為被冤枉的感覺真的一點都不好受。
趙直搖晃了一下身子,手銬和腳鐐發出的哐當聲讓他的思維清醒了許多。
他咬了咬牙,張開嘴巴,將舌頭伸了出來,舔了一下嘴角旁邊流動的蛋黃。
大巴車默默前行著,沒有人說話,甚至聽不見眾人的呼吸聲和汽車的引擎聲。
這像是一輛通往地獄的車。
對於正常人還說,精神病院何嘗不是地獄。
沒有哪個正常人想進入精神病院,
就像沒有哪個活人想進入火葬場一樣。 而讓趙直以一個變態凶殺精神病犯人的邪惡身份進入的這家精神病院可謂非比尋常,甚至可以說是匪夷所思。
這家精神病院現在的名字諱莫如深,因為它的大門是由一個符號‘X’組成的,所以現在知道它存在的人全都以‘X精神病院’稱呼它。
這家‘X精神病院’是全中國現在唯一一家S級的重症精神病院。
S級不是代表它的醫療設備有多先進,服務有多人性化,環境有多好,而是代表它的管理是最嚴格最苛刻的,進去就要服服帖帖。
它的安全是最可靠最無解的,你進去就別想出來。
還有就是它隻接受犯有重大刑事犯罪的精神病院,以及思想或行為和當今社會的價值取向以及思想境界嚴重偏離的精神病人。
可以說,能夠進入裡面的,都不是普普通通的瘋子,一定要有點特殊的行為或者變態的思想才行。
瘋子群中出類拔萃獨樹一幟的瘋子,可以這麽理解。
這家精神病院起建於1930年抗日戰爭前夕,根據現有的史實記載,其最初的名稱為‘囹圄精神病院’,據說是由一個秘密軍事基地直接改造而成的。
後來因為名字受到大眾的指責(囹圄意思為監獄),於1936年更名為‘封嶽精神病院’。
後來抗日戰爭結束之後,它再次改名為‘點尨醫院’,此時它的名稱已經模棱兩可,不知道的人幾乎很難從它的名稱中想象到它是一家什麽樣的醫院。
據說在20世紀末尾,它被政府指定翻修了一次,並再次更名。
從那以後,它的名字和具體地址幾乎已經查不到了,或者說現有的信息渠道很難獲得它的名稱和具體的地理位置,只聽說它在北城郊區,和外省交界處的一座山間。
至於在哪,沒人說得清楚,就算是去探視病人的親屬們,回來之後也都是守口如瓶,像是受到了某些特殊的指令。
它是北城最早的一家精神病院,但截止到今天,知道它存在的人少之又少,它的名號如今更是鮮為人知,就算是知道的人對它也是諱莫如深,好像完全不想跟它有一絲一毫的瓜葛。
但有個人明明跟它沒有瓜葛,卻偏偏就與它產生了瓜葛。
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趙直。
有時命運就是喜歡開些不大不小的玩笑。
黑色大巴車的車門打開,兩個警察將發愣的趙直從座位上拉了起來。
外面的天空有些陰沉,似乎隨時會下起下雨。
趙直抬起頭,望見了不遠處一座巨大的看起來有些老舊的建築物。
建築物四周的牆是純白色的,很高,很厚。
建築物的門是青色的,很寬,很高。
一股陰森詭異的氣息彌漫在建築物的四周,明明是入春暖洋洋的天氣, 卻感覺一陣陣陰寒的氣息從裡面散發出來。
似乎有一隻無形的魔掌正在它的上空籠罩著它。
趙直的喉結莫名地滾動了一下。
“小子!快走!”
一個警察一腳踢在趙直的屁股上,差點將他直接踢倒在地。
趙直沒有理那個警察,依舊抬著頭看著那個巨大的建築物。
帶著鎖鏈的雙腳往前挪動,建築物離的越近反而越看不清楚。
就在此時,一陣幽怨的琴音從建築物裡面傳了出來。
琴音婉轉,忽然淒美,忽然哀怨,像是正有一個古裝女子在裡面對著湖面輕輕訴說著過往的憂傷故事。
伴隨著詭異的琴音,面前青色鐵門緩緩打開。
“嘎嘎嘎嘎!”
青色鐵門上發出刺耳的摩擦聲,像是這個門很久都沒有打開過了。
青色鐵門一分為二,兩道門同時打開,在它們的相連之處,逐漸印出了一個很大的符號——X。
一道門朝裡,一道門朝外。
左邊的門帶著‘》’往外面開,右面的門帶著‘《’往裡面開。
望著緩緩打開的青銅鐵門,趙直的臉色微微發生了變化。
就在此時,風忽然變大。
一陣沙塵席卷而來。
趙直驀然回頭。
他眯起眼睛,盯著來時的那條小路。
除了漫天揚起的風沙之外,空無一人。
趙直咬了咬牙,轉過頭去,邁步走進了鐵門裡面。
琴音急轉,嘹亮刺耳。
似已癲狂,像是瘋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