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聽季飛漁的消息根本不難,甚至在大街上稍稍留意就能在路人的閑聊中得知。
季飛漁本就是雲州的修行天驕之一,先天劍胚之體本就世所罕見。中南俞家在雲州荒域中震懾一方的存在,二者的結合想不被人談論都難。尤其是在前些日子張家的中興之祖張恆之破入上三境的消息在雲州荒域傳來,震驚整個雲州修行界。
靈修的境界之所以化為三大境界就是因為每個大境界之間的差距如天壤之別,古往今來無數修士被困其中。
此前虞夏一直在趕路,只知道俞家與張家的聯姻之事,具體詳情並不知曉。而拓拔家族一進來就住進了登雲樓的三階九層極少外出,由於拓跋家族‘簡單純樸’的性格,有三階九層的美食美酒供應都極少外出,對其他事情一概不關心。
所以對季飛漁的事幾人反而都不清楚。
江叁漁在進入陣法之後根本不用開口問,只是聽沿途路人的談論,心中的問題就都有了答案。張家與俞家聯姻定在登雲大比之後,屆時會舉行訂親禮,邀請登雲大比中的各位同道參加,而此時的張家在陣法中並沒有另覓居所,就住在俞家搬來的三座偏峰之一,這三座偏峰也極好辨認,陣法中登雲樓是坐高的建築,而俞家搬來的三座偏峰是陣法中最高的三座山峰。
令眾人感到驚訝的是,剛剛還在因為季飛漁長劍背在江叁漁身上而衝動的要打架,此時聽到了季飛漁的消息之後反而冷靜下來,令眾人大感意外。
此時眾人都知道了拓跋柏帖與季飛漁在玄天真鑒中發生的一段故事,此時拓跋柏帖不說話,其他人就不方便多說什麽。
但虞夏本就是季飛漁的求救之人,此時見拓跋柏帖不說話,便準備將自己心中的打算說出來,只是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拓跋柏帖道:
“典哥,我不和你們去永夜州了,我要回族裡找老祖。只是典哥我想問你一句,這次我回去之後,我族十有八九會和俞家開戰,勝算有多大?”
在場眾人無不瞠目結舌,就連一直神色平靜的江叁漁臉上都露出了震驚的神色,只有對拓跋家族十分了解的典三秋在聽了拓跋柏帖的話之後,知道他不是在開玩笑,神色凝重的對朝著自己看過來的虞夏輕輕點了下頭。
二人目光交匯時間極短,動作更是細微,除了江叁漁注意到了其他人根本沒有發現,在得到典三秋肯定的回應之後,虞夏手指輕敲了幾下桌面,而後正色道:
“我必殺俞中南。”
眾人再次震驚,這次誰都不認為虞夏在開玩笑,就連江叁漁也是,雖然不知道虞夏從何而來的信心,但對虞夏的話卻沒有絲毫懷疑。
拓拔柏帖剛要開口,便被虞夏伸手阻止道:“與季飛漁無關,是個人恩怨,也是我這次來此地的原因之一。”
在場之人只有典三秋瞬間猜到了其中的原因,接著虞夏的話勸道:“就目前的實力對比來看,拓拔家族與俞家開戰勝算極小,而且俞家是虞王朝的王族分支,屆時虞王朝也一定會有人插手,甚至到時候有可能會引起兩國之爭,如果拓跋家族沒有後手的話,恐怕有滅族之危。”
說到這裡,典三秋突然話鋒一轉看著拓拔柏帖道:“但我們想救季飛漁的話並不是一定要硬碰硬,而且我覺得之前有些事情太過巧合了,還需要再仔細的推敲一下。”
“拓拔兄不用著急,此時距離登雲大比結束還有一段時間,我看不妨我先幫你修書一封送到族裡說明情況再做決定。
若是到時候還沒有其他辦法,再用強也不遲。” 精誠也勸道:“就是就是,我二哥說的有道理,這叫謀而後動,實在不行就破罐子破摔,搶丫的!”
拓拔柏帖聽了眾人的話後,心裡暖暖的,有些不好意的撓了撓腦袋,憨憨道:“我知道我的腦子不好使,但虞夏,典哥,精誠你們都要幫我,我信你們。”
江叁漁看著眼前這四人心中沒來由的生出幾分羨慕,故意輕咳一聲道:“季飛漁求救的時候我也在場,我也會幫忙的。”
虞夏知道江叁漁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那麽簡單,也不意外,典三秋看著江叁漁微微皺眉,總覺得這人的名字好像在哪裡聽過,拓跋柏帖向來是不會多想的人,二人又有誤會再前,此時見江叁漁以德報怨,心中感動更甚,紅著眼圈說不出話來,隻得對著江叁漁重重抱拳表達心中的感激之意。
精誠伸手拍了下自己光溜溜的腦袋,神色有些疑惑,在場的人都能看出江叁漁不是修士,只是一名普通人而已。
在精誠質疑的目光下,江叁漁眼神平靜,神色坦然道:“我並非是不能修行,而是還沒有開始修行,家師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裡路,修行之事不如放一放,等走過了萬裡路再修行也不遲。”
精誠疑惑道:“那你現在修行了嗎?”
江叁漁道:“還沒有。”
精誠疑惑道:“沒走夠一萬裡的路?”
江叁漁眉頭微皺,有些不明白精誠為什麽這樣問,便回答道:“從中域而來,距離上應該早就超過了萬裡。”
精誠道:“走夠了一萬裡那為什麽還不修行?”
江叁漁微怔之後道:“萬裡路只是形容,可能是幾萬裡,也可能是百萬裡千萬裡。”
精誠道:“那為什麽不是讀萬卷書不如行百萬裡千萬裡路,偏偏是萬裡路?”
江叁漁看著精誠鋥光瓦亮的小腦瓜,神秘道:“隻可意會不可言傳。”
精誠道:“為什麽隻可意會不可言傳?”
江叁漁哈哈笑道:“因為佛曰,不可說,不可說。”
在場眾人都不禁莞爾,就連提問的精誠都感覺到有些不好意思,但拓跋柏帖卻是一臉認真之色的問道:“為什麽佛語不可說救不說了?”
說完之後見大家都看向自己,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髮,憨憨道:“俺爹說了,不懂就問,不丟人。”
眾人頓時大笑出聲。
笑過之後江叁漁道:“我是儒家子弟,這句話是佛說的,你得問精誠。”
經過精誠的一番抬杠,原本異常沉悶的氣氛立刻就輕松了幾分,幾人又討論了一些細節,典三秋修書兩封,一封講了一下目前的情況以及自己心中的疑問,另外一封典三秋沒有示人,命人通過登雲樓的秘密渠道送了出去,兩封信一來一回大約三天時間,三天之後正是登雲大比正式開始的日子。
做完這一切之後就見秦掌櫃急匆匆的跑來,言說來了一名渾身上下珠光寶氣的胖道士,自稱是典三秋的故人。
典三秋與精誠對視一眼,瞬間想起在雲上城時出現的那個神秘胖道人,當日二人依靠道人給的一張神秘符籙才找到的虞夏。
“快請!”
不料見到胖道人之後,虞夏與江叁漁同時震驚道:“是你!”
典三秋與精誠也有些驚訝,難道此前胖道人與他們都見過?
胖道人依舊是之前的樣子,腦袋大脖子粗,渾身上下珠光寶氣,讓人看了心中就會忍不住生出要打劫他的念頭。
“無量天尊!”
胖道人並未理會二人的驚訝,一臉淡然之色,右手捏了個道訣,朗聲誦念道。
雖然從外貌上看不出似曾相識,但胖道士那猥瑣的眼神卻讓虞夏終生難忘,不由得笑道:“看來有福道長真的是與我有緣啊,這才剛剛分別就來千裡相會!”
“呸!”胖道士啐了一口唾沫大罵道:“你這臭小子是狗鼻子嗎?江叁漁是儒家君子能認出我來也就罷了,你怎麽認出貧道來的?”
虞夏嘿嘿笑道:“有福道長的氣質出類拔萃獨一無二,即使站在萬千人海之中,我也能一眼把你認出來。”
聽到虞夏的回答之後胖道士愣了一下才道:“無量他媽個天尊!”
“小子,貧道現在才發現要比起無恥來,你小子跟貧道不相上下啊!”
虞夏呵呵笑道:“有福道長謬讚了,不知道道長這次來所為何事?”
張有福歎了口氣道:“貧道近日在這裡閉關修煉,突然靜極思動想出來見一見昔日故人!”
虞夏笑道:“原來如此,既然如此那我等就陪著道長在登雲樓中逛一逛?”
張有福皮笑肉不笑道:“早就聽聞登雲樓十一階九十九層,一階堪比一重天,今日有機會當然要好好參觀一番。”
虞夏對著精誠使了個眼色,精誠便熱情的拉起張有福的一隻手,那一臉笑容看起來要多真摯就有多真摯,堪比闊別多年的老友,不一會兒精誠就拉著張有福把虞夏典三秋與江叁漁三人遠遠的落在了後邊,典三秋拿出一件防止窺探的法器布置在三人周圍,然後遠遠的跟著二人。
“道長,你看這裂山犀多壯啊,一條後腿能讓我吃好久天!”
精誠指著不遠處一隻小山大小的犀牛介紹道。
“哦哦,我忘記了,有福道長是出家人,不吃肉,吃素!”
“有福道長你看,這只是六尾七弦雞,據說在它的六根尾巴上可以抽出七根絲當琴弦用,不過我沒試過,昨天和拓跋柏帖抓了一隻,大腿上的肉挺好吃,其他位置上的肉一般。”
“對了,有福道長認識拓跋柏帖嗎?那是我哥們,可是一等一的猛人!”
。。。
三人遠遠的跟在二人身後,精誠絮叨的話語不斷從前邊傳過來,虞夏與典三秋早已習以為常,只有江叁漁聽得久了,頗為感慨道:“精誠出家當真是屈才了啊!”
見精誠已將張有福纏住無暇他顧,三人才開始議論正事。
典三秋道:“這位有福道長的身份太神秘了,我動用了所有的資源都沒查出來,只能根據他喜歡收集寶物的喜好推測他有可能是當年的那位天道山棄徒。”
虞夏道:“好像我每次出事這位道長都會出現。”
江叁漁遲疑了一下道:“我是儒家之人,雖未修行,但胸中養浩然五氣,雙目破妄見真,不容邪佞之氣,我能感覺到張有福這次到來並無惡意。”
聽見江叁漁說自己的雙目可破妄見真,不容邪佞之氣,虞夏突然想起一事,道:“你能仔細看看我的身後嗎?”
典三秋聞言一愣,但心知虞夏不會無中生有,便扭頭向虞夏身後看去,此時就聽江叁漁驚訝道:“你的影子呢?”
三人雖然在登雲樓中的內天地,但這裡也有日月星辰,晝夜交替,三人正並排面向夕陽而行,而三人的身後只有兩道影子。
虞夏心中暗歎了口氣,他早就發現了自己的影子不在自己身後了,而是出現在嫁衣女鬼的身後,跟著嫁衣女鬼一起隱去了,此時之所以由此一問,是想知道江叁漁身為儒家弟子是否能看出什麽端倪來。
虞夏笑著道:“原來你也看不到,可能是修行功法的原因,導致影子隱去了。”
這是他早就想好的理由,只要心念催動身體便會發出淡淡的白光,就連見多識廣的典三秋都看不出來這種白光的神異之處,只能推測是光系功法,那麽其他人就更不會知道的很清楚了。
“難道你得到了幾十萬年前光明仙王的傳承?”江叁漁神色震驚道。
“據說幾十萬年前的光明仙王自出生就沒有影子,巔峰時期號稱只要人間有光的地方就有光明仙王存在,而且只要有光的存在,光明仙王就不死不滅。”
虞夏卻沒想到竟然真的有這種功法!而且還是幾十萬年前的一位仙王!但又無法解釋清楚,說身後有一個嫁衣女鬼把自己的影子借走了?隻得訕訕道:
“我也不知道這是什麽功法,得到的也只是殘篇,僅能祭煉肉身。”
江叁漁眼中沒有絲毫覬覦之色,可以看出他是為虞夏由衷的感到開心,而後好像想起了什麽似的,神秘兮兮道:“我閱讀古史記載,光明仙王最後消失在極北的永夜之地,等你足夠強大之後可以去走一趟碰碰機緣。”
又是永夜之地!自己延續生命之法在永夜之地,光明仙王消失在永夜之地,那個永夜之地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地方?
“無量他媽個天尊!”
三人突然聽到前方傳來張有福的罵聲,互相對視一眼都看出對方臉上的疑惑之色。
此時就聽見精誠道:“有福道長這是怎麽了,為何無故發狂?難道是因為看見什錦彩豬心生歡喜?”
“你給道爺閉嘴!”
兩人聲音瞬間戛然而止,一股十分強大的氣息從前方傳來。
三人再次對視一眼,都看出對方眼中的驚駭之色,迅速向前方跑去,此時精誠與張有福已經走過了一座小山,距離三人有些距離。
虞夏三人趕到之後,看到張有福與精誠並排背對著自己,冷汗淌濕了整片後背的衣襟。順著二人的目光看去,一個唇紅齒白的青衣少年神色平靜的站在二人對面,唯一特別的是,少年有一雙十分妖異的豎瞳。
虞夏三人雖然沒見過這位青衣少年,但是在趕來的路上典三秋就已經將之前精誠無意中封正堪比八境渡劫真人的凶獸的事情說了。
但這位青衣少年此時卻沒有看精誠,而是目不轉睛的盯著胖道士張有福道:“你身上的味道讓我感覺很熟悉。”
目光略過張有福,看向江叁漁道:“你身上的味道我很討厭。”
最後看向虞夏又看了看虞夏的身後,臉上露出疑惑的神色。
典三秋試探道:“前輩?”
青衣少年審視虞夏很久之後才收回目光,手指精誠對典三秋道:“我有些事要與他說。你們離開吧。”
“前輩!精誠此前若是有得罪之處,我典家願意代為賠罪!”典三秋神色焦急道。
青衣少年搖頭道:“這件事你典家管不了。”
典三秋還想再說,就見青衣少年一揮衣袖,原地狂風忽起,卷起除精誠之外的四人送出此地陣法。
隨後陣法驟然關閉。
“無妨無妨,精誠不會有生命危險,精誠是他的封正之人,若是殺了精誠他此生成道無望!”典三秋自顧自的叨念著,不知是說給自己聽,還是解釋給其他三人。
張有福道:“若是那位前輩想殺精誠不會如此大費周章,我覺得應該是精誠的機緣到了。”
江叁漁道:“我也未從那位前輩身上感覺到惡意,想來應該不會加害精誠。”
虞夏想了一下道:“對付這樣的前輩我們根本無能為力,不妨試著先去找一下登雲樓的樓主。”
典三秋一拍自己的腦袋道:“我怎麽把這茬給忘了!”
沒過多久典三秋就回來了,虞夏關心的問道:“見到了?”
典三秋搖頭道:“登雲樓的樓主神秘至極,平日裡極少見人,我也從未見過,我剛一出去就有人來告訴我不必擔心,想來登雲樓中的一切都在樓主的掌握之中。”
又過了一天一夜陣法才打開,眾人急忙跑進去,就見精誠盤坐在原地,滿臉疲憊卻掩飾不住雙目之中的激動之色。
見虞夏與典三秋急匆匆的向自己跑來,精誠趕緊起身道:“大哥,二哥,這次咱們乾一票大的!”
還沒等虞夏與典三秋二人回答,就見張有福神色激動道:“對,乾一票大的,俞家的寶物都是我的!”
其他人頓時止步,看向張有福,張有福這才明白自己一時激動之下,竟然說漏了嘴。
虞夏神色警惕道:“你怎麽知道我們要對付俞家?況且你憑什麽認為以我們幾個人的微末修為能對付的了俞家?”
張有福嘿嘿笑道:“之前在樓下發生的事我全看到了。”
虞夏皺眉道:“你早就來了?”
張有福道:“前幾天樓下的也是我!”
典三秋瞬間想起前幾天剛到之時,有人在一階大堂談論這次登雲大比有望奪冠之人,故意將虞夏暴露到眾人眼前。
虞夏一隻手摩挲著自己的下巴,想起張有福在玄天真鑒外的所作所為,神色不善道:“有福道長,這次恐怕是又想讓我們替你背黑鍋吧!”
張有福嘿嘿笑道:“哪有的事!這種行徑怎麽會是我等出家人所為!”
虞夏道:“不知道有福道長這次看上了俞家的什麽東西?”
張有福的臉上難得露出正經之色道:“這次我想得到俞家的三座偏峰,據說俞家的五峰山合在一起是一把鑰匙。 ”
虞夏皺眉道:“鑰匙?哪裡的鑰匙?”
可無論再怎麽問,張有福也不肯透露分毫。
虞夏道:“你想怎麽做?”
張有福道:“我有三張搬山符,其上鐫刻陣法,只要手持此符進入山中,只需一刻鍾便可將一座萬仁高山收入囊中!”
虞夏道:“你是想讓我們幫你收起三座偏峰?”
張有福點頭道:“據我所知,三座偏峰中間的一座是八境渡劫真人俞春秋居住,剩下兩座居住的分別是張家和虞夏,到時候我需要兩個人與我同時搬走三座山峰。”
虞夏道:“季飛漁怎麽辦?”
張有福道:“到時候我來搬張家所在的山峰,自有辦法將季飛漁帶走。”
虞夏道:“容我等商議一二。”
。。。
張顏宇站在季飛漁的門外喚了許久之後,才聽見裡邊響起季飛漁的聲音,清清冷冷,一如季飛漁的冷淡性子。
“宇哥,你一直都知道的,雖然從小到大你我二人一直被其他人稱為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但其實我對你只有兄妹之情,並無男女之愛,所以你不必太過傷心。”
張顏宇神色痛苦的閉上眼睛,但淚水卻止不住的流淌出來,直到很久之後才收拾好自己情緒,嗓音發澀道:“既然飛漁你認我是你哥哥,那我怎麽能忍心看你羊入虎口?”
只聽裡邊的季飛漁歎道:“怪隻怪萬般皆由命,半點不由人。”
之後任張顏宇再怎麽呼喚,房間中也未再傳出任何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