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沒有兩邊路口沒有那些人的阻攔,透過那道殘破院門,偶爾會有三三兩兩的行人路過。
這些行人並不害怕,路過時反而使勁兒的向裡張望,難掩心中好奇。當看到院子中擦拭一柄通體黢黑大刀的少年時,又迅速低頭離去。
小老百姓家家的,看到刀啊,劍啊什麽的,難免好奇,又害怕會惹火燒身。
虞夏沒有理會這些,而是在思考某些問題,謹慎而又專注。
我該成為一個什麽樣的人?虞夏在心中問自己。
之前他一直忙著想辦法活下去,直到張一刀在河邊提起,他才發現這是一個十分重要的問題,因為如果想不明白這個問題那麽在尋找該如何活下去的過程中就沒有任何意義。
張一刀曾經說過,沒有人想要他變成一個‘什麽樣的’人,也也沒有人定義他該成為一個什麽樣兒的人,因為沒有人會左右他的選擇,規劃他的人生,包括養育他十五年的小姨歐冶倩。
所有人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為了給虞夏一個選擇的權利,一個選擇自己人生的權利。
我們都希望你可以做你自己,張一刀說過。
那麽我自己要成為一個什麽樣子的人呢?
很快虞夏就發現這是一個沒有答案的問題,因為只有努力的活下去,堅定不移的走下去,這個問題的答案才會隨著時間的流逝逐漸浮出水面。
那麽他現在要做的就是,做我自己。
什麽是做我自己?在虞夏的概念中,無愧於天地良心的條件下,心之所向,素履以往。
吾死且不懼,奈何以死懼之?
午後暖暖的陽光的照在身上,虞夏雙眼微微眯著,難免有些犯困。
他突然有些生氣,這些人怎麽能這樣磨嘰?自己的要求雖然聽起來驚世駭俗,但虞夏知道這些他們是不會拒絕他的,那麽既然早晚都要答應,還等著幹什麽呢?
仿佛老天爺聽到了虞夏的抱怨,很快一輛馬車從巷子口駛進來。
此時虞夏又想到另外一個問題,自己現在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呢?
就在他發現很難給目前的自己下一個準確定義的時候,門口響起了噠噠噠的馬蹄聲。
謫仙居的馬車來了。
紀無庸,還有一名趕車的中年男子,相貌平平,丟進人群就再也找不出來的那種,這名中年男子之前並沒有來過,虞夏對他並沒有印象,應該是車行的夥計。
紀無庸捧著一份金絲鑲邊的拜帖走了進來,鄭重交給虞夏。
雖然心中並不想表現的這麽恭謹,但這拜帖上卻有兩位大能靈修,一位通天境武修的親筆印簽,容不得他在態度上有一絲一毫的怠慢。
我只是對這拜帖上的三位大能如此恭敬,又不是對你。
紀無庸只能這樣寬慰自己。
虞夏接過拜帖,僅僅掀開一絲氣息泄露,就發現自己仿佛置身於一片屍山血海之中。
無數的殘肢斷臂鋪滿大地,鮮血匯成溝渠小溪汩汩流淌,刺鼻的腥臭味撲面而來,當空一輪血日,顏色妖異血紅,天光暗淡。
有一隻骷髏。
它原本只是遊走在屍體之間,好像在尋找食物,頻繁撿起地上的殘肢斷臂放入口中咀嚼,然後任由碎肉血塊經過自己的骨頭架子,掉落地上。
它好像永遠也吃不飽,因為早已沒有肉身可以為它盛裝食物。
骷髏有些歡呼雀躍,因為它竟然在屍體中找到了一枚幾乎完整的頭顱,
在它為數不多的記憶中,這是極佳的美味。 抱起來瘋狂啃食,破碎的眼珠子混合著慘白的腦漿與鮮血從骷髏的骨頭架子中流淌下來。
骷髏突然停了下來,眼窩中燃著的幽藍火苗光芒大盛,突突的直往外跳,因為他看到了一個活著的人,一條鮮活的生命。
它緩緩的向那個生命走去。
虞夏在骷髏看過來的那一刹那,竟然感覺骷髏在笑,只是在這笑容下,虞夏壓力瞬間暴增,骷髏蹣跚的步履之間充滿了腐朽衰敗的意味,骨頭架子好像被風輕輕一拂就會散架,但此時卻讓虞夏感覺到了無窮無盡的危機,就好像自己正在面對來自地獄索魂奪命的使者。
與此同時一條紫色大蟒竟從空中紅日上緩緩探出頭來,冰冷無情的豎瞳冷冷的注視著地上的少年。
蛇信子在空中搖擺不停,仿佛在嗅空氣中的某種味道。
有過玄天真鑒中的經歷,虞夏知道眼前一切並非真實,而是某種意志的體現,干擾了他視覺上的判斷,面色冷靜的站在屍山血海之間,平靜的與骷髏巨蟒對峙。
強大神識讓他看清了眼前的一切只是意志的體現,而他在思考如何打碎這種意志,難道要拆了骷髏,斬殺巨蟒才能離開這裡嗎?
就在虞夏思考如何破局之時,識海中異變突生,靈台劇烈震動,大腦疼痛不已,仿佛要撕裂一般!
啊。。。
虞夏忍不住仰天怒吼!
眼前一切如鏡子一般片片龜裂,當虞夏回過神來的時候,眼前站著紀無庸,手中的拜帖已經完全平鋪在掌心。
字體雖然好看,但此時已經暗淡無光,失了神韻。
與此同時謫仙居的某幢高閣之中,骨瘦如柴的老者突然皺眉,與身邊的紫袍老嫗對視,就在剛剛,不知為何,他們留在拜帖上的一絲神識竟然消失了,就那麽突兀的消失了。
在他們的認知裡,雲上城中除了城主白無忌,沒有人有這種手段。
若是此時古寒王朝想再插一手,事情就有些麻煩了。
兩人都看出對方眼中的擔憂與忌憚。
而那中年男子,沒有說話,一直盤膝靜坐,閉目養神。
。。。
虞夏沒再看帖子一眼,隨意扔在院子的石桌上,便起身向院外的馬車走去。
一切都發生的很快,只在須臾之間,在紀無庸眼中,虞夏只是隨意的開拜帖看了一眼,微微愣神之後便將拜帖丟在一邊。
他很好奇拜帖上寫的是什麽,能讓這個膽大包天的小子愣住,拜帖被虞夏隨意的丟在石桌上,並沒有合攏,紀無庸偷偷瞄了一眼,同樣愣住。
他倒不是受到了氣機的干擾,而是因為知道了進入平陽城兩位大能靈修以及一位通天境武修是誰而愣住。
他看到了三個名字,準確的說,拜帖上只有三個名字,噬靈,祈雨,曹齊。
噬靈,鬼仙宗的一位老祖宗,傳聞五百年前就已經入上三境的大能前輩。
祈雨,落雨仙宗的一位老祖,與噬靈是同一代人,當時被稱為祈雨仙子,豔冠一州。
最讓他震驚的還是曹齊這個名字,三個人中年齡最小,只有一百多歲,但卻名氣最大。
通天境武修,而且據說還是一名散修,無門無派,居無定所,最喜歡獨闖荒域,殺戮凶獸,磨礪武道,據說曾被某一禁地追殺萬裡,但最終卻得以僥幸逃脫,且因此而名揚天下。
虞夏看了眼停在門口的馬車,有些失望,馬是普普通通的馬,車也是普普通通的車。
其實馬車已經是王朝民間可以使用的最高規格,因為世俗金錢對於修士已經沒有意義,沒必要在馬車上如此節省。只不過曾經見過典三秋入平陽的馬車,現在眼界高了而已。
坐在馬車另外一邊相貌平平的中年男人見虞夏來了,迅速起身給虞夏讓開位置。
就在瞬間。
虞夏突然感覺自己的識海像是被針扎了一下,極其微弱的刺痛感覺轉瞬即逝,好像產生了錯覺。
這時紀無庸從院中出來,請他上車,不知是因為看見了那三個名字還是什麽別的原因,一路上紀無庸都沒有說話,有些心不在焉。
虞夏則在思考那道刺痛感的來源,那種刺痛感像極了自己神識強行進入搜索汪博海記憶的感覺。
他也是把神識凝成一根針狀,刺破汪博海識海的壁壘,進入汪博海識海之中。
只是他還想不明白是誰在試探他?
那一夜使用劍尖刺殺他的人?
手段很像,一擊不成瞬間遠退。
那人不是謫仙居中的勢力嗎?還是謫仙居中有的人有些其他的心思,想要先下手為強?
除此之外,不知為何,虞夏敏銳的感覺到,趕車的中年男子十分危險,沒有任何理由的感覺,只是一種直覺。
因為無論從氣息還是步伐,甚至是靈力波動上看, 中年男子都是一名普通人,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
但就是這個普通人,讓虞夏感覺比紀無庸,甚至比打開拜帖直面那種強者意志的時候還要危險。
遠離雲州萬裡之外的荒域邊緣。
精誠與典三秋同乘一艘飛梭形狀的符舟,之所以沒有乘坐那艘樓船,是因為趕時間,樓船與這艘飛梭形狀的符舟比起來速度上相差太多。
“二哥,咱們真能找到拓拔家族的駐地嗎?”精誠面色有些難看的問道。
“看運氣吧。”典三秋也有些不確定。
按照來之前秦順的說法,拓拔家族雲州修行界的一朵奇葩。
其他荒域家族在荒域中都是選一處鍾天地靈秀之地,然後布置大陣,嚴防死守,抵禦荒域中的種種危機。
然而拓拔家族卻截然相反,在荒域中過著與眾不同的遊牧生活,不對,應該是獨一無二的遊獵生活。
拓拔家族以荒域中的凶獸為食,就像是荒域中的一群蝗蟲,吃光了這個山頭,再去吃下一個山頭。
所以秦順也不敢肯定他所知的那座山頭是否就是拓拔家族正在吃的那座家族。
不過按照之前白瀾雲所說,拓拔家族遭到了荒域莫名勢力的攻擊,目前不知結果如何。
按照虞夏所說,如果找幫手,在信譽有保障的情況下,要找就找最講道理和最不講道理的兩個人。
這與典三秋的想法不謀而合。最講裡的人莫過於明明是一群殺手,卻打著替天行道的旗號懲強扶弱。
最不講理的,當然渾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