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止深深的看了一眼身前的老叟,嘴角募然浮現一抹微笑:
“老伯這是想賣我幾斤仁義道德?“
老叟眉頭微皺,看向白止正色道:
“道德存於心,仁義在乎行,何以買賣量之?”
白止點了點頭,疑惑道:
“如果我剛剛沒有去幫老伯推車,而是給錢讓別人幫你把車推上去。
老伯覺得,這樣算不算買賣仁義道德?”
老叟眉頭緊皺,白紙繼續道:
“老伯剛剛問我道德與律法孰輕孰重,老伯可知律法以何而立?”
老叟想了想,開口答道:
“法者,編著之圖籍,設之於官府,而布之於百姓,自然是以君王之意而設立。”
白止搖了搖頭,問道:
“那為何秦律規定路遇惡人逞凶,百步之內的路人要出手相助呢?
如果是老伯你經歷的那樣的情形,你待如何?袖手旁觀還是出手相助?”
老叟冷哼一聲:
“小老頭可不是那些迂腐的儒修,什麽“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實際上還不是欺軟怕硬?!
小老頭自然選擇出手相助!”
說到這裡,老叟突然愣住了。
白止點了點頭,這個老頭果然是墨修。
墨修的創始人墨子常言“摩頂放踵,利天下為之”,而他的一生也的確是貫徹了這個信念,幾乎所有的墨修也是如此。
這是墨修和儒修完全相左的一個思想分歧。
看著愣住的老叟,白止笑了笑道:
“所以,老伯你覺得這道律法設立是君王之意還是道德尺度?”
白止繼續道:
“律法的設立雖然是以君王之意來約束百姓,實際上的設立標杆還是道德。
以律法的手段行類似買賣仁義之事,限制人的最低道德尺度,使之不為惡才是律法的目的。”
老叟搖了搖頭,盯著白止開口道:
“可若是以道德教化,人人為善呢?
人愛眾人,有力者疾以助人,有財者勉以分人,有道者勸以教人,這還需要律法嗎?”
白止微微撇嘴,攤了攤手道:
“老伯,在這樣一個人命如草芥的時代,你以道德教化別人,說一堆道理給別人聽,你覺得有一頓飽飯來的實在嗎?”
白止看著老叟,繼續道:
“老伯,並非每個人都把理想道德當做自己的處世原則,百姓不懂,他們隻想能夠活下去。
這無關乎人性善惡,道德律法,而是這亂世就是如此。”
看了一眼忙忙碌碌,為生活奔走的秦國百姓,老叟沉默了一下,輕聲道:
“或許你說的有些道理,可是這秦之律法,小老頭著實無法苟同。”
白止雙眼微眯,開口道:
“老伯你無法同意的,應該是秦法規定的以戰取功吧?”
老叟點了點頭,正色道:
“戰爭對於敗者的傷害極大,傷人命、損其才,是沒有意義的破壞行動。
而對於勝方而言,僅僅是獲得了數座城池與稅收,但總的來說傷害與損失也是巨大的。
這樣的戰爭,有意義嗎?”
白止伸了個懶腰,微笑道:
“其實我也不喜歡戰爭,大家一起愉快的玩耍當然是最好的。”
看著微微點頭的老叟,白止話鋒一轉:
“但是,人在,人心就在,欲望就在,鬥爭自然避不可免。
如今的秦國律法卻是最適合秦國國情的律法。
如今亂世,不破不立,破而後立,不生,則死!”
看著眉頭緊皺的老叟,白止打了個哈哈:
“算了老伯,這些事情和我們這些市井小民無關,你煩這個做甚呢?
不說了,小子還有事,先走了哈。”
白止揮了揮手,和老叟作別,慢悠悠的離開了。
而看著白止的背影,老叟低聲念叨:
“不破不立,破而後立。。。”
他定在原地很久,待到日落西山,一道人影出現在老叟的身邊。
看著立定站在原地的老叟,恭敬的站在一邊,沒有開口說話。
這時老叟才似回過神來一般,微微搖了搖頭。
人影躬身向前,低聲道:
“巨子。”
老叟搖了搖頭,看了人影一眼道:
“如今墨分三派,巨子之位尚未有定,慎言!”
人影的眼中閃過一絲不忿,卻還是恭聲應是。
“子翁的命魂隕滅之因,可有新的發現?”
老叟提起了板車,緩緩的拉著,一步一個腳印,一邊走著,一邊輕聲詢問。
人影開口答道:
“除了可能性最大的白家,應該就是當朝的相邦蔡澤所為。
除了泛濫的氣血之力,相裡大人在王子翁的身上發現了一抹儒家浩然之氣,極有可能是蔡澤所為。”
沉默了一會,老叟開口道:
“讓人多查一查白家後人白止的信息,越詳細越好。”
人影的眼中出現了一抹疑惑:
“雖然王子翁殞命的原因是他咽喉的劍傷,但是他的命魂卻是被儒家浩然之氣所絞殺。
這樣的話,那血氣有很大的可能是掩人耳目所為。。。”
老叟搖了搖頭,輕聲道:
“去查吧,記得隱秘一點。”
人影滿腹疑惑,卻隻得恭聲應是。
而另一邊,白止在脫離了老叟的視線之後,立刻撒丫子向悅來客棧狂奔。
這特麽的好奇心害死貓啊。
白止當時只是覺得那個老叟拉的板車有問題,後來才發現,那個老叟都有問題。
明明看起來只是一個普通人,可是在他沉思之時,流露出的些許氣息讓白止身後汗毛根根豎起。
起碼是個二品大修!
而且還是墨家的二品大修!
剛剛砍死了一個偽裝儒修的墨修王子翁,現在就撞到了一個二品墨修。
萬一是來找自己清算的,怕是只有自己爺爺從棺材裡跳出來才能保下自己了。
白止當初破入儒修三品,一言轟殺匈奴的二品蠻士,讓白止覺得二品不過如此。
現在看來,那個二品戰力的蠻士,水分多的不行。
那個老叟思索間,無意間泛起的意念之力在白止的感知下,仿佛一座浩瀚天塹。
如果真的動手,白止覺得自己怕是手段盡出才能勉強保住一命。
嘖,果然還得繼續苟住,不能浪!
白止長舒一口氣,緊了緊懷中的司馬未央,伸手摸索了一下,暖意浮現,暗自歎息。
果然,在這個薄涼亂世,只有柰子才能溫暖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