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四月初十,宜嫁娶,忌搬遷。
紅色的綾羅綢緞,紅色的喜氣洋洋。
腰間錘至腿根處的青鳳玉佩,在陸麟的手中不住的摩挲著。
不多久,他終於放下玉佩,站起了身體,輕輕推開廂房的門,向著蕭雪輝的閨房走去。
結婚本是大事,婚前雙方本不應該見面。
可是一路走來,居然不見任何小廝奴仆阻攔。
陸麟習以為常,他本就是一個可有可無的人。
而蕭雪輝,卻顯的是一個多余的人。
兩人住處不遠,陸麟不疾不徐之下,也用不了多久,便來到了蕭雪輝的閨房之前。
他定了定神,輕輕的敲了敲門。
“進來。”
陸麟緩緩開門,又緩緩關門。
這才轉身看去。
對面的桌子前,坐著的蕭雪輝此時看去,可謂是明人。
正值青春年華的陸麟心神一晃,不由得看癡了起來。
心中也升起了一股此去經年,不負韶華之意。
只是,蕭雪輝冷冷的說道:“好看麽?”
“好看。”
陸麟肺腑之言。
蕭雪輝更冷的說道:“有多好看?”
陸麟一怔,仿佛一時之間找不到更好的形容詞一般。
他木訥了一瞬,然後輕聲說道:“比我娘好看。”
蕭雪輝本是寒霜布滿臉頰,可是陸麟此話一出,她是不由自主的看向了陸麟腰間的那枚青鳳玉佩。
然後愧疚之色一閃而逝。說道:“你可記住,越是漂亮的女人,心腸越是歹毒。”
“你呢?”陸麟盯著蕭雪輝的眼睛說道。
蕭雪輝順勢站起,款款而行,幾乎與陸麟面對面時,她微微仰起頭嘴角掛起不屑的笑容,兩隻手指,夾著一封書信,徑直戳在了陸麟的胸前,說道:“退婚涵。”
陸麟抬手接過,耳邊又傳來蕭雪輝的聲音道:“我曉得你漢家兒郎有尊嚴,這退婚涵是為你準備,當是你與我退婚,而非我退婚與你。”
陸麟低頭,蕭雪輝抬頭,初陽正濃,陽光透過門縫照射而來,打在了兩人之間。
恰在此時,忽聽門外有腳步聲傳來。
蕭雪輝臉色一紅,匆忙向後退了半步,將頭底下,一伸手,向前一送,赫然是一柄匕首。
“記得計劃。”
陸麟順勢接下,將手中的退婚涵放入胸口,躲藏在幔簾之後。
那腳步聲也正在此時停在門口,一道聲音問道:“小姐可在?”
陸麟屏息沉氣,手中加了幾分力道,握緊了匕首。
蕭雪輝略微沉默後說道:“在。”
那道聲音嘻嘻一笑,不待回話,變自主的推開了房門。
抬腳便邁了進來。
陸麟悄悄看去,這進來之人,他當然熟悉的很,一個女人居然可以做到這蕭府的二把手,當真是沒有辜負了那“胭脂虎”的名頭。
此人也正應證了蕭雪輝所說的話,越是漂亮的女人,心腸越是歹毒。
蕭雪輝看著胭脂虎那得意的神采,說道:“你有何事?”
胭脂虎嫵媚一笑,伸手擺動了一下蕭雪輝發髻上插著的鳳凰玉盞,琉璃吊墜,然後說道:“小姐可真是讓奴婢羨慕,哪個女人不幻想自己有朝一日頭戴霞冠,身披鳳佩呢?”
蕭雪輝冷笑一聲,說道:“堂堂胭脂虎,如果需要,那些個男人還不都會傾家蕩產迎娶你?”
胭脂虎目中寒光一閃,
不過隨即笑容不減的說道:“感情這麽多年,奴婢居然不知道小姐生了一張如此伶牙俐齒的嘴,可惜了,你只是個千金的閨女,終究是要嫁人的。如果是個公子哥,去了那南方莫不是還能考個狀元?” “確實可惜了。就因為我是女兒身,我爹功夫蓋世,都不會傳我半分。”蕭雪輝低沉的說道。
胭脂虎咯咯一笑,說道:“小姐也別怨恨老爺,畢竟小姐嫁給了那呆子一樣的漢人,他那身板,可容不得小姐舞刀弄棒。只不過,小姐是老爺的心頭肉,如果苦苦央求之下,老爺也未嘗不可教授小姐。”
蕭雪輝聞言,猛然抬頭,與胭脂虎四目相對,冷言說道:“我若苦苦央求,恐怕活不到今天。”
胭脂虎神色一冷,面龐一凝,盯著蕭雪輝說道:“誰人不知死活,敢來謀害小姐?”
蕭雪輝冷笑一聲道:“你心中明白,何來問我?”
胭脂虎雙手下垂,眼神冷冽,蕭雪輝毫不退讓的與她四目相對。
良久,胭脂虎漠然的說道:“原本以為小姐聰明伶俐,會是一個乖巧的好孩子。因此平日中,但有所求,奴婢皆是滿足。隻為今日,小姐能夠嫁一個好人家。這樣一來,我也可以對得起你娘了。”
蕭雪輝聽到胭脂虎這樣一說,驀的向前一步,指著她說道:“住口,你還有臉提起我娘?”
“哦?”胭脂虎饒有興致的斜著眼睛看向蕭雪輝,然後說道:“原來如此。只不過,這件事情我沒有留下任何線索, 你如何得知?”
蕭雪輝雙拳緊握,顫聲說道:“你可還記得程鵬?”
胭脂虎臉色一變,說道:“已經死去的供奉?”
蕭雪輝說道:“他為何而死?”
胭脂虎眼神更加陰冷,說道:“中毒?”
蕭雪輝淒慘一笑,說道:“他當年本是伺候來訪蕭府的南國江湖人士白天度,可白天度居然睡到了我娘的廂房之中。我當然相信我娘,因此,程鵬不是迷戀我的身體麽?我如他所償,只不過,他終究抵抗不住‘痛斷腸’的厲害,招了一切。”
胭脂虎不可置信的上下看了看蕭雪輝,然後說道:“小姐當真是豁的出去。女子貞潔當是最為寶貴的東西。”說道這裡,胭脂虎又搖了搖頭,接著說道:“不過,小姐也當真是好手段。奴婢算是開了眼界,當初就應該鏟草除根,不留一絲缺口的。”
蕭雪輝雙目如同噴火,恨聲說道:“這麽多年,你終於是承認了。枉我娘當年拿你當做交心得姐妹。你好狠的心腸。你的心腸難道被狗吃了麽?”
胭脂虎此刻已經從容了許多。她不緊不慢,繞過蕭雪輝,端坐在桌子旁,這才搖了搖頭,歎息了一聲,說道:“你不明白,你也不懂。你娘就如同你一樣,雖然天生麗質,雖然是千金小姐,可是又怎麽明白。說道聰敏,說道武功,說道為人處世,我哪一樣不比你娘強十倍?可奈何你娘可以得到你爹的歡心,你娘可以做這蕭府的夫人,而我充其量只不過是你娘的貼生丫鬟罷了。你說,換作是你,你又當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