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館裡面,站了十列俠客,把酒館的棚頂揭開,露出身後的百丈懸崖。
“你要一個都不留,全部殺掉我們!”所有人;
華水目光清澈,閃爍著晶瑩,顫著聲音“我與你們無冤無仇,為何要殺你們?”
“二十年前,不殺我們,你走不出洞穴。”
“二十年後,不殺我們,你同樣也走不出去。”
“時間不多了……!”
“我們這八十八個人,困在這一潭死水中,太久了。”
“我們死於你的出生,你背負著我們八十八條靈魄。”
她承受了太多這個年齡不該承受的痛楚,也身負著這個年齡無法達到的戰力。
劍本薄鐵,一寸薄鐵一寸血,一個俠客拎著酒壇子走來,問她要不要把壇子裡的酒乾滿,指著壇子“喝了它,把我們每個人的壇子都乾完,你就能出去。”
華水二話不說,一把掀起壇子,毫不猶豫,懸空倒入口中。
順壇口,傾斜而下一條血腥飛流,如瀑布落入潭中,那年,那崖邊,匯聚八十八位俠客的血,在殘陽的籠罩下,一條腥紅流入華水張開的口中。
八十八條生命的血,一壇接一壇,一飲而盡“你終於,喝幹了我們的血,這一天我們足足等待了二十年之久。”
“喝了我們的血,從此你就什麽也不害怕了。”
“替我們實現夢想吧……!”
……
華水的眼珠,染成了腥紅色,她睜開這雙血紅的雙眸時,人已置身洞外,眼前是一片陽光照耀下的冰天雪地,冰面泛著刺眼的白光,空氣中閃爍著晶瑩,不遠處傳來‘轟……轟……’的兩聲轟鳴,似雷聲,又不像打雷,無比怪異。
她發足奔向雷聲,那兩聲悶雷的回聲遊蕩,卻沒有發出一聲,這時候,身後又響起了細微的聲音,轉過頭去……
“啊,是你啊,居然……比我出來的還早!”一身銀緞錦袍的曹風,與腳下的冰面融為一色,若不是洞口還有個冒著絲絲青煙、與他身高差不多高的火炭,華水還真就看不見他。
“這是?傳說中的星隕……?”華水走近,只見這枚偌大的炭球,被一圈焦黑混著褐色包裹,一道道裂痕,或寬或窄、深淺不一,冒出煙氣,迸發著火星。
“張玄揚和李天師呢?”曹風目光探向華水身後;
華水搖了搖頭,回眸望去李天師拎著斑駁的太古劍,吃力的送入鞘中,喘著粗氣,歪歪斜斜的走來。
“你……你是第一個出來的!”曹風又驚又急,目光錯愕的望向李天師;
“耗子蜀黍,剛才那兩道轟鳴聲,你可聽見?”華水眼中迫切,對這股悶雷響動無比上心;
李天師慘然一笑,倒在了地上,大口喘息著“這、就是我、這把劍、嗚嗚嗚、發出的、聲音,格擋時,就這聲音。”
“什麽?!”華水的眼中,閃出了一團火光,是那九轉兩儀陣的陣眼爐中,焚化她時,發出的聲音。
“你這把劍,是什麽材質鑄造的?”華水不禁又問;
“是我五位師叔祖,外面裹上一層鉛銅所鑄,那鉛銅經過了九轉兩儀陣的淬煉後,本就達到堅不可摧,裡面在蘊著星宿印,自然是天底下最堅固的盾了。”李天師坐了起來,
到了幾口氣息,鼻尖顫動,騰的站起身來; “怎麽了?”曹風目光警覺,看著遠處;
“那個人,剛剛那個人,又追來了……”李天師抖著鼻尖,手握著劍柄,一溜小跑躲進曹風背後;
“誰……誰!”曹風緩緩運起內功,目光堅毅,拋向身旁星隕;
“不、不知道呢,我剛一出來就打我,他打我,我就抽劍擋,我擋了兩下,他就跑了,隻聞著一股膻腥味兒。”李天師鼻頭抖著,忽然唇角抽動,亮出一絲喜色來;
“大媳婦、二媳婦,我兩個媳婦她們來啦!”‘鐺啷啷’的一聲,李天師扔下太古劍,聞著氣味大步朝前跑去……
七個腦袋,在地平線下的冰面上,攢動著騰騰熱氣冒了出來,六位狂徒中的三人蹣跚著步伐,彼此攙扶著托在後面,兩個女郎扭動曼妙的身姿、邁開搖曳的步伐,走在最前方。
“掐掐掐!美美噠……!乾爹你出來啦。”喜寶兒跳躍著,奔入曹風懷中;
李天師左擁右抱,將紫蘭、冷因攬入臂彎,一邊各親了一口,紫蘭垂眸淺淺一笑,冷因滿臉嫌棄,鄙夷的目光撇向一邊“他居然能活著出來……切!”
沒過一會兒,遠處走來一位拄著短杖,矮小佝僂的老嫗,蓬頭垢面,一臉的褶子,周身簇擁著一團錦繡,華水心頭沒有多少感覺,只是默默的朝地宮洞口望去,直到一個聲音將他的目光拽去;
“華水姐姐……”華水側目望去,峨眉女團身旁,走來一襲素白的清秀少年,不自覺的心頭一蕩,抿唇笑著,緩步迎上去;
卻又不住的回眸望向洞中……
眾人歡聚在一起,大家齊齊圍觀那顆擺在洞口的星隕,有人興奮、有人詫異、有人大笑、有人呆滯。
只是其中一張嚴峻中、泛著警惕目光的臉,陷入冥想中,與所有人格格不入。
“我……我不能倒下……!”
張玄揚,躺在一根金屬棍條下,眨了眨眼,世界,忽現忽滅,一根八十公分長的,四棱形狀的金屬細棍,充斥了他的全世界。
從棍頭,凝結一滴液體,順著嘴角,流淌進張玄揚的嘴巴裡。
是一滴苦澀的酒,塞外喀什旗土城,太平莊,一團風雪中,冒著篝火的地堡裡,黑幽幽的長廊盡頭,一座金燦燦的皇宮大殿,懸著‘雄王寶殿’四個字。
推開沉重的鐵門,寶座上,危坐著一位一身金黃緊衣、頭包四方白巾,雙腿纏著白布條,腳穿青雲履的老者,他兩鬢飛霜,四四方方國字臉,消瘦的身材,中等個頭,濃眉大眼,目光炯炯有神,透著窒息的冷峻,花白的胡茬稀稀疏疏遍布在兩腮,年壽70歲。
隨著鐵門開啟的‘卡啦卡啦’聲,張玄揚邁著沉重的腳步,拖著一條血痕,走向寶座前。
十淵斎大眼微眯,冷眼凝視著,抽出頸後那條八十公分長的鐵棍,劈頭削下來,蕩起滿堂的回音“金光通……!”
棍頭湧出的不是光柱和威力,棍頭甩出了一滴液體,將他浸泡住……
八十公分的短棍,化作一根筷子,點了點碗裡的酒,戳進懷裡一個男嬰、肥嘟嘟的小嘴裡“這可是,高度的汾酒,喝一口少一口,以後這輩子也回不去中原嘍,玄兒嘗嘗……哈哈哈!”
“這把銅鐧,叫‘睚眥必報’,跟了我一輩子的兵器,再襯手不過,你想……學我的絕技-金光通嗎?玄兒,哈哈哈!”
“你能自創‘化火功’這門絕技,爸爸為你感到驕傲……哈哈哈!”
“你要用這招絕技,去中原,把屬於你的江山奪回來!把仇人一個個,用你手中噴出的火,燒死!哈哈哈!”
雄王寶殿上……
“爸、爸爸……我做錯什麽了嗎?”張玄揚一臉無辜,口齒含糊不清;
“沒!孩子……”
“那,那是為什麽……?”
“玄兒,早晚有一天,你會對我出手的,不如是今天!”
他幽幽轉過身去,背對著十淵斎“兒的命是你給的,隨時都能收回去,我哪能對你出手?”
“迂腐!我早已畫地為牢,一生不能出太平莊,你若勝了我,自然就是天下第一人,今天,你必須把我打敗,不然,你也沒有活著的意義了!來吧……”
說著,十淵斎三指懸在顴骨旁橫端,眸中放狠光“接我這招,修其一生、一生未發的究極技-三昧幻滅!”
“啊啊……這是什麽招數?!”
張玄揚的四周……一片空白,大腦,一片空白,什麽也看不見、也聽不見,沒有了觸覺、味覺,喪失了一切感知。
漸漸的,他走出這片空白之地,眼前……
幻映出,另一片空白之地……
細看之下,是一片冰面,正午的陽光鋪上一層銀亮,泛著慘白的光。
張玄揚走了出來,眼前一票眾人,三五成群有說有笑,圍繞著一顆滋滋冒煙的炭球。
他目光癡癡傻傻,一步一搖,來到星隕跟前,渙散的瞳孔,腥紅暗淡,目光疲倦的望著星隕裂痕中,滾滾燃著的岩漿,伸出一隻手,撫摸在縫隙上。
“啊!”……
他發出一聲慘叫,整張掌心化作焦褐色,所有人一齊投來錯愕的目光,其中曹風一驚,驚後是怒,華水一怔,跟著慰然一笑,清風則默不作聲,冷冷的望著握著手腕,盯著手掌狂吼的張玄揚,眯縫的眸光中,閃過一絲寒光。
李天師和張玄揚有過一夜的交情,打心底裡喜歡這孩子的率真天性,雙臂暫時離開紫蘭、冷因的蠻腰,抖著鼻子爬向張玄揚;
張玄揚運起體內化火功,以火攻火,燒傷的掌心凝聚一團烈焰,瞬間止住了灼傷面,甩了甩手,長舒口氣,忽然瞥眼望見李天師,揚起笑臉“哎呀!李哥嘛這不是!”
李天師湊近張玄揚“哎呀,小老弟兒嘛!華子在身後呢,你不去找她呀!”
華水頓時一張玉面燒紅到脖子根,把臉一撇“破耗子!你個死耗子!”
張玄揚垂首搔了搔頭,靦腆一笑“你,你怎麽知道,我想見到她?”
李天師哈哈一笑,抖動著鼻子爬向華水“眼睛看不見,嗅覺就發達起來……我總能在你倆都在場的時候,嗅到你身體裡散發出的荷爾蒙味道,對同性來說,這氣味太難聞了。”
李天師抱住華水纖細的腿,抖著鼻尖,沉陷一臉陶醉中“我也能聞見她母體裡流淌出的氣息……!”
“成何體統!”一根枯杖伴著老太太沙啞的低吼聲,將他打翻在地,一雙怒目瞪著抱頭鼠竄的李天師,平素姑指著華水喝道“大姑娘家家,就讓他抱大腿?有沒有點禮義廉恥?”
華水揉著鼻子,忍俊不禁,和身後姐妹們嬉笑著,在她看來,李天師的一切行為都是出於一個長輩對晚輩的戲謔而已,她自身又是單純童女,白水鑒心,反倒不避諱李天師的親近舉動。
冷因攙扶起叫苦連連的李天師,紫蘭攙著另一隻胳膊,面露怒色“你個老尼姑!還真打呀!鬧著玩下死手?”
平素姑怒發衝冠,張開沒牙的小癟嘴,口吐芬芳“!”
身後一根根玉指齊齊端起,兩方女郎們嘰嘰喳喳吵了起來。
“我尼瑪!”
“我泥馬……!”
伴著吵鬧聲,張玄揚悄然走近華水,來到華水面前,一臉的羞怯“你……怎麽樣?太虛幻境裡,衝的還算順利吧?”
華水微一沉吟,點了點頭,嬌顏悠悠轉向一側, 語氣恬靜“你呢?怎麽才出來啊?”
伴著尖銳的吵鬧聲,曹風的目光,有幾分不舍的從星隕上,轉落到李天師身上,踱步走近“怎麽樣?李掌門!說說吧,這顆星隕,如何分配?”
李天師揉著額頭隆起的大包,一臉的忿忿“CTMD!這個老B太太!”。抖了抖鼻子,舒了口氣“哦,曹大人啊,嗯……不是說好了嗎!紫蘭和冷因,歸我。”
曹風眨著眼睛,不可思議“那……這顆星隕呢?”
李天師臉上蕩開焦躁,揚揚手“哎呀!不要不要,我只要冷冷和蘭蘭……!說話不算數啊?”
“算數!算數……!”曹風微笑著抱了個拳,抬眼望向冷因和紫蘭,使個眼色,二女口吐芬芳的嘴巴一同停下,颯然的轉身離去了。
曹風雙掌拍和,‘啪’的一聲脆響,眾人望去,陷入一片死寂,曹風中性的嗓音在風中悠悠飄蕩“李掌門代表全真教,剛才表態,不參與分享星隕,那麽,還剩下峨眉派,和……這位小兄弟!”
五指指向張玄揚,所有人目光中,一對青年男女,肩挨著肩,彼此低聲細語、面含桃花,儼然一副,你儂我儂,羨煞情多。
平素姑舉起短杖,眉目飛揚,欲縱身躍去棒打鴛鴦時,忽然遠處,緩緩走來一個人……
李天師鼻尖抖動,彈身坐起……
曹風瞪大雙眼,緊盯著漸行漸近的身影,登時心頭震動,運起十足的內功功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