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秋月何時了

　　往事知多少

　　小樓昨夜又東風

　　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欄玉砌應猶在

　　只是朱顏改

　　問君能有幾多愁

　　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時了》

　　擱在茶幾上的手機裡傳來擾人的歌聲，躺在沙發上的譚心皺了皺眉將毯子蒙在了頭上。

　　關照走後沒多久她便倒在沙發上睡著了，要不是電話鈴聲將她吵醒，她大概會一直睡到傍晚。

　　“譚小姐。。。”

　　電話裡的人話說一半，忽然提高音量應了一聲“哎”，然後她又說:“我在這兒呢春花奶奶，我正在幫您聯系阿心呢。”

　　“喂，譚小姐，你在忙嗎?”

　　春花奶奶?

　　譚心一把將毯子拿開，然後邊揉著眼睛邊摸索著拿到了手機。她將手機往眼前靠了靠，看清聯系人後她關了免提。

　　“是不是奶奶出什麽事了?”譚心迅速坐起，語氣有些擔心。

　　“不是不是，奶奶挺好。”

　　聽到紅姐這麽說，譚心松了口氣。

　　“你今天有空嗎?”

　　“奶奶想見你，要是方便的話，可以過來一趟嗎?”

　　譚心將手機從耳朵上拿開，她看了看時間:14點05分。

　　“譚小姐，你還在聽嗎?”

　　“我在！”譚心將手機換到左耳旁接著道，“我馬上過去。”

　　電話那頭很吵，有音樂聲有歌聲有笑聲，譚心還沒聽到紅姐的回應電話便被掛斷了。

　　掛了電話譚心約了出租車，然後簡單洗漱整理了一下便出門了。她花了三十分鍾，趕到了春天療養院。

　　當譚心拎著芒果蛋糕出現在療養院的活動中心時，她看到了一群老頭老太太正在跳著舞，而站在最前面領舞的人，正是春花奶奶。

　　春花奶奶的舞蹈動作非常優美，即使她頭髮已經花白，她依然是個有氣質的美人。難怪奶奶常說追她的人多到可以從城西排到城東，這麽可愛的女人，誰會不愛呢?

　　譚心在一旁靜靜地等候著，直到一曲結束，她才走上前去。

　　“阿花！”譚心衝著春花奶奶甜甜的微笑。

　　聽到聲音，奶奶笑著轉頭，可是見到譚心的時候，她又嘟著嘴把頭轉了回去。

　　譚心快步來到奶奶面前笑著看她，奶奶輕哼一聲，轉頭不理。

　　譚心跟到春花奶奶面前，她露出燦爛的笑容看著奶奶，可是奶奶還是不理。

　　譚心舉起手中的芒果蛋糕，然後看向春花奶奶道:“芒果蛋糕哦，很甜很甜哦。”

　　春花奶奶有些猶豫了，她轉頭看了眼蛋糕，然後一邊說著“不吃”一邊轉過身去。

　　譚心上前一步，輕輕拉了拉春花奶奶的袖子然後道:“對不起嘛，別生氣咯。”

　　春花奶奶轉頭看她一眼，嘟著嘴不說話。

　　譚心一邊挽著春花奶奶的手臂一邊將蛋糕遞到奶奶面前。她輕輕晃著奶奶的手臂，撒嬌道:“原諒我嘛！好不好?”

　　春花奶奶抬起頭看著譚心，委屈地說:“你們幹嘛把我丟在這裡?”

　　“你們為什麽這麽久不來看我?”

　　“你們知道沒人陪我玩，我會很不開心嗎?”

　　春花奶奶說著淚水已經在眼睛裡打轉了，譚心溫柔地將她擁入懷中，然後一邊輕拍著她的後背一邊道歉。

　　“對不起！”

　　“是我不好。”

　　譚心仔細想了想，

自己好像有一個月沒來了。　　“對不起，”譚心柔聲地承諾:“以後不會這樣了。”

　　春花奶奶抬起頭看著譚心問:“真的嗎?”

　　譚心微笑著對她點了點頭，答:“真的。”

　　春花奶奶接過譚心手中的蛋糕盒，然後說:“那你記得，每次來，都要給我帶蛋糕哦。”

　　譚心一邊說“好”，一邊寵溺地理了理春花奶奶的頭髮。

　　聽到“好”字，春花奶奶的臉上終於有了笑容。她拎著蛋糕開心地走向了她的朋友們，然後叫上他們一起分享美味的蛋糕。

　　“哎呀，這草莓好甜啊！”一位譚心不認識的老太太嘗了一口說。

　　“這哪是什麽草莓啊，這個叫芒果。”坐在老太太對面的老爺爺糾正道。

　　“胡說，”老太太大聲訓斥，“你以為我沒見過草莓嗎，這就是草莓。”

　　“我說你老眼昏花了你還不信，”老爺爺指了指盤子裡的芒果道，“你仔細看看，看看這盤子裡的果子啥色的。”

　　老太太邊吃邊低頭，她認真地看了看然後答:“紅色。”

　　“啥?”老爺爺一臉地難以置信，“你這不是老眼昏花了，你這是色盲啊。”

　　老爺爺站起來往老太太走了兩步，然後指著自己身上穿的外套問:“來，你看看我。。。看看我這衣服，什麽顏色?”

　　“我才不看你呢，”老太太轉過頭，“你長得一點都不好看。”

　　“嘿，你。。。”老爺爺無奈地搖了搖頭，“我不跟你計較，哼。”

　　春花奶奶端著紙盤向譚心走了過來，譚心衝她微笑道:“我不吃蛋糕，你自己吃吧。”

　　“我知道，”春花奶奶邊說邊叉了一塊蛋糕，塞入口中。

　　“這蛋糕不是給你的，”她邊吃邊說。

　　額，這樣啊。

　　譚心尷尬地舉起左手，撓了撓頭。

　　“阿歡呢?”

　　“他怎麽沒來看我?”春花奶奶說著看向譚心問。

　　阿歡?哪個阿歡?

　　是奶奶去世多年的丈夫嗎?

　　春花奶奶放下叉子，有些不開心地說:“是不是我惹他生氣了，是不是我不乖?”

　　“是不是他喜歡別的女人了?”

　　奶奶說著將手裡的盤子塞給了譚心，然後傷心地說:“他不喜歡我了。”

　　“阿歡他不愛我了！”

　　看到春花奶奶突然悲傷起來，譚心有些慌亂地安慰道:“不是，阿歡。。。阿歡。。。”

　　“他在上班啊！”

　　譚心胡亂編了個理由，她記得春花奶奶的丈夫是醫生來著。於是她接著說:“他在看病救人嘛，他是白衣天使啊。”

　　“白衣天使?”奶奶轉頭，有些困惑地看著譚心。

　　“不對，”奶奶邊說邊拿出手機，“我要打電話給他。”

　　打電話?

　　她是要打給誰?

　　譚心剛想說幫她打，可是話還沒來得及說，電話已經被接通了。

　　“喂，”奶奶非常溫柔地說，“阿歡啊，你在忙嗎?”

　　電話裡傳來了聲音，但是譚心聽不清那人說了什麽，不過她隱約聽得出是個男人的聲音。

　　“阿心說你是天使，可是我明明記得你是超級大英雄啊，”奶奶邊說邊比劃著，“保護地球，拯救世界！”

　　電話裡的人又回復了兩句，奶奶聽得很開心。

　　這樣看來，這位阿歡不是譚心以為的那位阿歡。這位阿歡，應該是個和春花奶奶很熟的人，不然也不會願意陪她聊下去。

　　奶奶的熟人，會是誰呢?

　　“你可以來看我嗎，”春花奶奶問。

　　“真的嗎?”不知道電話裡的人說了什麽，奶奶聽到後笑得比蛋糕還要甜了。

　　“你要來看我嗎?”

　　來療養院?

　　“阿心帶了芒果蛋糕給我，好甜好甜，我等你一起吃。拜拜哦！”

　　春花奶奶笑著掛了電話，現在的她看起來心情好的不得了。

　　譚心端著盤子靠了過去，輕聲道:“很高興哈?”

　　奶奶轉頭看譚心一眼，然後小心翼翼地拿走了盤子。

　　譚心挽起春花奶奶的手臂，把頭往她靠了靠，笑著問:“阿歡。。。”

　　“是誰啊?”

　　奶奶嬌羞地笑了一聲，低頭不語。這副模樣的她，像極了戀愛中的少女。

　　奶奶看向遠方，溫柔地描述起她口中的阿歡:“他英俊瀟灑，正義善良，溫柔體貼。”

　　說著，奶奶興奮地轉身看著譚心道:“你知道嗎，我們第一次遇見的時候他就。。。”

　　她微笑著低下頭繼續道:“擁抱了我呢。”

　　大概是想到了那個場景吧，奶奶望著蛋糕笑出了聲，看到她這麽幸福的樣子，譚心也為她感到開心。

　　能讓春花奶奶讚不絕口的“阿歡”，一定是個。。。很不錯的爺爺吧，譚心想。

　　“阿歡！”

　　春花奶奶說著將譚心往旁邊推了推，然後往譚心的身後徑直走了過去。譚心沿著春花奶奶走過去的方向望去，她看到了一個年輕的男人。

　　關照！

　　阿歡！

　　什麽情況?

　　譚心一臉懵地看著眼前的兩個人，他們一個滿臉幸福地喂蛋糕，一個笑容溫柔地吃蛋糕。

　　然後，春花奶奶挽著關照的手臂來到譚心面前，並向她介紹道:“他就是阿歡。”

　　接著，她又羞澀地補充了一句:“我的男朋友。”

　　男朋友！

　　好吧！

　　譚心微笑著向關照伸出右手，然後友好地問候:“你好，關。。。”

　　“歡，先生！”

　　春花奶奶拿開譚心的手，然後轉頭對關照說:“不準摸漂亮女孩的手。”

　　接著，她看向譚心繼續道:“醜女的手也不準摸。”

　　醜。。。醜女?

　　春花奶奶這麽說的意思，意思是說，她她，是醜女！

　　好吧，醜就醜吧，譚心坦然接受了，只要奶奶開心就好。

　　“阿花！”

　　“阿花！”

　　春花奶奶朝著喊她的人揮了揮手，大聲回應道:“哎！”

　　“一起玩遊戲嗎?”

　　春花奶奶看向關照，重複了一遍問題:“一起玩遊戲嗎?”

　　關照低頭看向她，溫柔地答:“好啊。”

　　於是，春花奶奶笑著對問她的人喊了一聲:“來啦！”

　　春花奶奶想到了一個風靡古今中外的經典遊戲，它的名字叫做:捉迷藏，也叫躲貓貓。

　　幾分鍾後，所有參與遊戲的玩家都集中到了一塊草地上。這塊草地本來空曠無物，後來，因為療養院的老人們愛玩捉迷藏，所以院長便找人將這裡改造了一番。

　　只要老人們想玩躲貓貓，護工們便會帶他們到這裡來。既安全，又能讓老人們開心，還能順便鍛煉到他們的身體，一舉三得。

　　這一次的遊戲，捉的人有一個，是春花奶奶。藏的人，一共有十五個:分別是關照，譚心，再加上十位老人和三名護工。除此之外，還有未參與遊戲的吃瓜群眾五個:他們是四位老人和一名護工。

　　本次遊戲時長為半小時，最後沒被找到的人便是贏家，可以懲罰第一個被找到的人。如果所有的人都被找到了，那麽春花奶奶就是贏家，可以懲罰第一個被找到的人。

　　這第一個被找到的人，真慘！

　　春花奶奶已經帶好了眼罩，吃瓜群眾們已經開始數數，等他們數到一的時候，遊戲便正式開始。

　　。。。。。。

　　“九！”

　　這是一個令人激動的時刻，就像新年倒計時一樣。

　　“五！”

　　馬上就要到了，馬上就要到了。

　　“一！”

　　到了，遊戲開始。

　　譚心躲在距離春花奶奶很近的泡沫石頭後邊，這是她每次陪老人們玩這個遊戲，都會選的藏身之處。

　　譚心看著春花奶奶摘掉眼罩，看著她向自己走了過來，看著她，把自己找到。

　　“嘿嘿，找到你了，”春花奶奶將譚心從石頭後面拎了出來。

　　“這麽快就被你發現了呀，”譚心假裝不開心，低落地說，“你是怎麽找到我的?”

　　春花奶奶一邊繼續尋找著其他人一邊道:“因為你每次都躲在這裡，笨蛋。”

　　“哎，我又發現了一個人，”奶奶說著放開了譚心，直奔另一塊石頭而去。

　　“哈哈，”奶奶笑著從石頭後面抓出來一位老爺爺，“大楊，你的狐狸尾巴露出來了。”

　　接下來，躲藏的人陸續被春花奶奶給找了出來。譚心看著草地上的人越來越多，心裡不禁擔心起來，因為關照還沒有被找到。

　　二十分鍾過去了，關照的身影還沒有在譚心眼前出現。

　　不會這麽巧吧，譚心摸了摸臉思考著。她可是第一個被奶奶找出來的人啊，要是關照成為了最後的贏家，那他豈不是要罰她?

　　他會罰她什麽?

　　他會手下留情嗎?

　　譚心仔細想了想，他倆，應該沒什麽深仇大恨吧。

　　二十五分鍾過去了。。。

　　還有三個人沒被找到，其中一個，是關照。

　　二十八分鍾過去了。。。

　　只剩兩個人沒被找到了，關照也在其中。

　　還剩一分半鍾了。。。

　　關照還沒有被發現，現在只有他一個人還沒被找出來了。

　　春花奶奶似乎已經放棄尋找了，但是看她的表情，她好像一點都不沮喪。甚至，譚心還從她的臉上，看出了一點驕傲。

　　奇了怪了，就這麽大一地兒，就那麽些藏身的地方，怎麽就找不到他呢。難道他。。。沒有藏在這裡?

　　這麽想著，譚心便往草地盡頭的台階處走了過去，經過那些台階會到一座健身館，關照應該不至於。。。躲到那裡去吧。

　　如果他躲到那裡，那就是犯規。

　　譚心倒是巴不得他犯規呢，所以她加快腳步走上了台階。她剛踏上最高層的台階時，身後響起了春花奶奶的歡呼聲。

　　“阿歡贏了，阿歡是第一名！”

　　遊戲已經結束了，可是譚心還沒看到關照的身影。

　　他一定沒躲在草地這裡，譚心邊想邊走下台階。

　　她繞過假山來到後面，四處看了看，她沒有發現一個人影，只看到了幾條鵝卵石鋪的小路。

　　看來，關照並不在這兒。於是，譚心隻好轉身回去了。

　　走了幾層台階後，她抬頭看到不遠處的老人們正在開心地跳舞。他們孩子氣地拍手，拉著夥伴轉圈，此刻他們每個人的臉上應該都掛著燦爛的笑容呢吧。

　　真好！

　　譚心坐在了台階上，她伸出右手，托著下巴，靜靜地看著活力四射的春花奶奶。她希望奶奶每一天都能這麽開心！希望所有老人家都能安度晚年，無憂無慮。

　　也許是譚心看得太入神了，所以當耳邊突然傳來“喂”地一聲時，她被嚇得猛地起身。譚心轉身一看，站在高處的關照正捂著下巴看著她。

　　“對不起！”

　　“你。。。嚇到我了，”譚心有些委屈地說，“所以我才會撞到你。”

　　“你還好吧?”

　　關照往譚心靠近了一些，然後道:“不好！”

　　“那怎麽辦?”譚心抱歉地說，“對不起，要不。。。我幫你看看?”

　　說著，譚心便準備伸出手去，但關照冷冷地說了兩個字:“不要！”

　　然後，他低頭看著譚心道:“我要，還回去。”

　　還回去?

　　他要報仇！

　　不至於吧。

　　關照說著已經將右手向譚心伸了過來，譚心剛想後退卻被他一把拉住手腕。

　　關照粗暴地捏住譚心的下巴，抬起了她的臉，往她的脖子看了兩眼。

　　這時，春花奶奶的聲音從譚心背後傳來。

　　她叫喊著:“阿歡，你贏啦！”

　　“你是第一名！”

　　然後，她聲音更大地說:“阿心是最後一名！”

　　聽完春花奶奶這句話，關照將目光上移，停在了譚心的眼睛上。

　　他看著她溫柔地問:“你怕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