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子年大年初一，天氣依然是陰沉沉的，倒是溫度有了一點回升，那種陰冷的氣息少了一點兒。
九點整，夜宸來到公司。
公司裡一個人都沒有，空蕩蕩的。大年初一嘛，不管平時怎麽對員工進行壓榨，新年總得讓人家過。
夜宸是因為孤身一人，待在公寓裡也沒什麽事，來公司還能處理點兒事情，安排一下節後的工作……
好吧，真實原因是，自從她昨天晚上用《鬼眼開》這個恐怖遊戲拍下那張靈異照片後，就感覺有點兒不對勁兒。
比如說，隨手放在桌面上的護手霜不見了，找了好一會兒，才發現是在梳妝台的抽屜裡。自己明明是拿出來了。
如果是以前，夜宸也不會在意，這些生活上的小細節人的大腦是不會專門記憶的，轉身就忘是很正常的事情，也許是自己記錯了。
但就是因為那種靈異照片，讓夜宸心裡總有點兒不舒服。
晚上睡覺的時候，都感覺有個慘白的身影站在床頭，就這麽直勾勾地看著她。
在自己的辦公桌前坐了一會兒，本來就沒多少工作，全部安排好後，夜宸盯著電腦桌面，不知道該乾些什麽了。
她一個在孤兒院長大的孩子，孤身在這座城市裡打拚，沒有什麽親戚朋友要走動。倒是一些KTV、酒吧之類的地方晚上會開門，但她又是個喜歡喜歡清靜的性子，根本不想去那種吵吵鬧鬧的地方。
乾點兒什麽呢……一陣胡思亂想之後，夜宸又想到了那個遊戲。回想起來，實在有點兒可笑，她一個做恐怖遊戲的，居然會被自己參與設計製作的恐怖遊戲給嚇到，這是什麽道理嘛！
夜宸拿出手機，打算再用《鬼眼開》拍一張靈異照片。
這可不是夜宸在給自己找不自在，她只是在脫敏罷了。
如果看一部恐怖電影，玩一個恐怖遊戲之後，被嚇得夠嗆，有兩種解決方法。
最直接的方法是，以後就別看恐怖電影，別玩兒恐怖遊戲了，膽子這麽小，好奇心就別那麽重。
但這對夜宸來說並不適用，她的工作性質決定了日後會不斷接觸各種各樣的恐怖素材，她有沒打算換工作，那麽就只能采用第二種方法了，繼續玩這個恐怖遊戲，直到徹底沒有感覺了。這就是醫學上說的脫敏療法。
再說了，夜宸本身並不是個擔心、敏感的人，要不然也不會進入這個公司，她只是一時不適應罷了。
對的，只是一時不適應罷了。
夜宸點開《鬼眼開》這個遊戲，舉著手機選了好一會兒，最終選定了衛生間的門，拍下了一張照片。
五分鍾的等待之後，夜宸連忙打開了遊戲內部合成好的靈異照片。
這次的照片和昨天晚上拍的那張完全不一樣，可是相當的直接。
照片中，衛生間的門呈半透明中，門後面有一個穿著大紅色衣服，身材嬌小，面容可怖的女鬼正透過門盯著攝像頭——或者是說盯著夜宸。
“這算什麽?一晚上的功夫，就從清新的花季少女變成了美豔的禦姐?”夜宸故意給自己說了一句“可笑”的話，來形容兩張靈異照片的差別。
不過……這句話一點兒都不可笑，因為現實就那麽不可笑。
夜宸把手機慢慢地放到桌子上，深呼吸幾下，平複了下砰砰亂跳的心。
自己就不該來公司。在家裡，自己是孤孤單單一個人，在大年初一的公司不也一樣嗎?這棟寫字樓就沒幾個活人，

自己跑過來，還拍了一張靈異照片，不是沒事找事嗎?
夜宸在心裡埋怨著，全讓忘了之前的“脫敏”理論。
就在夜宸好不容易平複了心情的時候，哢嚓一聲輕響，衛生間的門響了。
這一聲輕響把夜宸嚇出一身冷汗。
該死的，該死的，該死的……夜宸心裡不斷地咒罵，也不知道是在罵誰?罵沒事找事的自己，負責編寫這個詭異遊戲的郝仁，還是出點子的公司老板?
客觀來講，還是罵自己的可能性更大一點兒。
不過有句話夜宸確實沒有說錯，她從小到大經歷過多少事?這只是小場面。
夜宸拎起一把椅子，衝著衛生間喊道:“誰……什麽東西在裡面，出來！”
喊了一嗓子，感覺舒服多了，夜宸就放心椅子，她可沒想到，衛生間的門真的慢慢打開了。
就在夜宸臉都嚇白的時候，一個熟悉的清脆聲音傳來:“宸姐，是我，你發現了?”
“我……我發現什麽了?”夜宸結結巴巴地說道，不過看唐嫿一副心虛的樣子，立馬理直氣壯地問道，“你想幹什麽?快說！”
唐嫿把背著的手拿到前面，說道:“我其實就想和你開個玩笑。”
唐嫿手裡面的，是一個十分可怕的面具，就是那個女鬼面具。
原來在夜宸對著衛生間門拍照片的一瞬間，正好唐嫿帶上了精心準備的面具，借著衛生間門後面的鏡子查看效果怎麽樣。那時候唐嫿根本沒有在看夜宸——她也沒辦法透視衛生間的門啊！她只是在照鏡子。
弄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後，夜宸終於松了口氣，但身為姐的威嚴還是不能放下，她微微歎了口氣，說道:“唐嫿，要我說你什麽好，你都多大了，怎麽還像小孩子一樣，到處玩這些幼稚的把戲。”
之前說過，夜宸對唐嫿很滿意，入職半年的時間，就提拔她當上了自己的副手，但唯有一點，夜宸很不喜歡——工作上誠懇努力的唐嫿，在生活上那麽得愛陶騰，超級喜歡開各種各樣的惡作劇，而且還都是恐怖靈異題材的。
要是在別的公司，唐嫿這種行為堅持不了半年就會被人打死。好在這是一家恐怖遊戲製作公司，能在這種氛圍下工作的人對恐怖靈異之類的東西抵抗力都很高——想想他們每天需要收集整理，甚至自己創造的恐怖素材，唐嫿所謂的恐怖惡作劇就真的只是惡作劇罷了。
不過這一點夜宸很不滿意。
當然，在今天之前，她是不滿意唐嫿總好像長不大的孩子一樣。夜宸很看好唐嫿的能力，以後是打算提拔她當上管理層的，結果整天整天好像瘋丫頭似的，當員工還沒什麽，當上領導後怎麽服眾?哪怕不需要像夜宸這種骨子裡透出來的冷漠，想要和同事打成一片，也不是這種打法呀！
今天這次未遂的惡作劇之後，夜宸看唐嫿就有一種特別的感覺了。那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說不上害怕，也說不上忌憚，但就是有點兒膈應。就好像一件衣服，滴上了血，就算是洗乾淨了，依然能聞到其中的血腥。
唐嫿……真的只是準備了個面具來嚇唬自己嗎?有沒有另一種可能……她可能真的是……
“宸姐，宸姐，你怎麽了?”唐嫿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沒什麽。”夜宸舒了口氣，應了一句，“咖啡買回來了?”
說著，夜宸轉過身來，一個女鬼就站在她身後。
“啊！”夜宸急促地低呼了一聲。
“哈哈，終於成功了！”唐嫿把臉上的面具摘掉，笑嘻嘻地說道。
“唐嫿！”夜宸感覺心頭的怒火蹭蹭往上冒，恐懼之後的憤怒是如此的強烈。
唐嫿退後幾步，說了一句:“宸姐，你不會真的被嚇到了吧?”
夜宸看著唐嫿那雙透著狡黠的大眼睛，白了她一眼，說道:“你覺得可能嗎?”
“是啊，怎麽可能?”唐嫿說了一句，語氣陰惻惻的。
“正常說話！”
被宸姐訓了一句，唐嫿老實地改回了原本的音色，說道:“是，宸姐。”
夜宸接過咖啡，說道:“好了，這裡也沒什麽事了，你給我買了杯咖啡，算你今天上班了，回去吧。”
這個公司旗下就那麽幾個小組，夜宸負責的測評小組是最重要的，所以說話也挺不客氣的，直接給唐嫿多開了一天的工資——因為是法定節假日，還是三倍工資。
“別呀。”沒想到唐嫿還不滿意，拖了把椅子坐在夜宸旁邊，說道，“你一個人在公司也挺孤單的，我陪陪你唄。”
夜宸本來的打算是等唐嫿走了，自己也走，這個空蕩蕩的公司不比自己的公寓好多少，回去後還能躺在床上玩手機，多好。
不過面對下屬，哪怕是關系很好的下屬，也不能這麽說啊。夜宸隻好說道:“不用了，我一個人就可以了。”
夜宸看了唐嫿一眼，說道:“今天可是大年初一，你沒事嗎?怎麽跑到公司來了，還非要留下?”
唐嫿用手支著腦袋，說道:“能有什麽事，爸爸媽媽都出國忙了，那麽大的別墅就我一個人，怪害怕的，還不如來公司陪陪宸姐呢！”說著，還用手抱住了夜宸的一個胳膊。
“別，你可別。”夜宸把手抽回來，一臉嫌棄地說道，“別在我面前炫富，該去哪兒去哪兒。”
夜宸倒是知道，唐嫿的家庭條件很好，父母都是做大生意的。
不過這和她沒什麽關系。夜宸和唐嫿現在主要還是工作關系，哪怕她很器重唐嫿，但並不意味著兩人是多麽親密的朋友，哪怕有一天，唐嫿放棄了自己的事業——也不知道在一個小眾的恐怖遊戲製作公司當測評員算不算事業，但總之來說，如果唐嫿放棄工作，打算回去繼承她的億萬家產，夜宸也沒理由說什麽。
“我們去逛街吧！”唐嫿死皮賴臉地坐在夜宸旁邊，嬌聲嬌氣地提了一個建議。
“我不是說了嗎，我還有工作要安排。”
唐嫿一副“你別騙人了”的表情，說道:“我是你的助理，你的日程表都是我排的，有多少工作要安排我還不知道?”
“就不能有臨時工作了?”夜宸同樣理直氣壯，“好了，大過年的，回去和你父母打個電話，把用在我身上的手段讓他們也試試，撒撒嬌，說不定還能多給你的點兒零花錢。”
連哄帶騙，總算把唐嫿給勸走了，目送著她走出了公司大門，離開了這棟寫字樓，夜宸才松了口氣。
反正也沒什麽工作了，她是打算在唐嫿離開後也回家，不過在此之前，還有件事需要做，而且這件事最好別讓唐嫿知道。
夜宸拿起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喂，郝仁啊，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手機裡傳出了郝仁略顯緊張的聲音，他不是因為夜宸，實際上，他和很多人說話都會顯得有些緊張。
寒暄了幾句新年專用問候語，夜宸問道:“你能給我說說，《鬼眼開》這個遊戲是個什麽原理，我們準備的那些恐怖素材是怎麽才能完美的嵌入到照片裡?”
電話那頭，郝仁沉默著，沒有說話。
“喂?喂！”夜宸喊了幾聲，“在幹嘛呢?怎麽了?”
郝仁連忙說道:“沒，沒什麽。”
“那到底是怎麽回事?”夜宸耐心地問道，“怎麽，家裡有什麽困難了?”
“沒有，真的沒有。”郝仁慌亂地說道，不過因為他平時和其他人，特別是女人說話的時候都會緊張的性子，倒沒讓夜宸察覺到什麽。
“我就直接問了，《鬼眼開》不是你負責的嗎?”夜宸說道，“給我說說這款遊戲是怎麽做出來的唄。”
又是一陣沉默，郝仁說道:“這個原理還挺複雜的，一時半會也說不清楚……今天你不是沒票，等明天上好……其實就是打著了。”
“已經好很多了。”夜宸擦了下蒼白的手指，“不管怎麽說，我需要有一個神還是什麽其他的東西，歲別去好好問一笑。”後面一句，是夜宸有意識地把聲音完全沒想到。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郝仁說道，而且還多說了幾句，“宸組長也要多注意身體啊！”
“好的。”夜宸開口說道。
掛斷電話，夜宸把手機扔到桌子上，用手指揉著眉心。
她現在感覺腦袋都有點兒疼了，真不知道該怎麽辦。難道說就當一切沒有發生?
這樣最好，但也最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