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揣著塔莉婭的憂慮,外加芙萊婭陛下親自頒發的“好人卡”,表情僵硬的安森離開旅館前往風暴軍團司令部,在會議室堵住了自己剛剛任命不久的軍團副司令。
對於總司令的突然造訪,忙碌到連喝咖啡時間都沒有的法比安顯得有些意外;在他印象中安森·巴赫此刻應該待在城外剛剛修建完畢的至高議會,看著邦聯議員們按照他設計好的劇本爭吵,順便感慨下自己的計劃是何等的完美。
隨手給兩人泡了壺咖啡的安森也不廢話,上面便開門見山道:“你對路德維希·弗朗茨少將身邊的副官,也就是羅曼上校了解多少?”
“羅曼?”
端起咖啡杯的法比安愣了下,用半分鍾整理了下思路和預言,一邊回憶一邊開口道:“我個人對他的印象不算太深刻,見面加起來也不到兩位數;但因為近衛軍對弗朗茨家族很不待見,所以有不少關於他的黑料…我是說,第三方情報。”
“此人和‘狂獵騎士’直系血脈,也就是沃頓本家關系匪淺,但在他很小的時候便已經被寄養在弗朗茨家族;曾經被甄選為裁決騎士團的預備役,後來因為某些原因並未加入,就進入王家軍事學院的列兵科。”
“再之後,他始終在擔任路德維希少將的副官,從中尉晉升到上校,速度快得不正常——但如果加上他弗朗茨家族的背景,倒也不怎麽讓人意外。”
話鋒一轉,法比安的臉上多出了幾分笑意:“當然,和總司令您比起來,還是遜色了不少的。”
“無關緊要的事情就不用提了。”安森連連擺手,剛剛恢復了的臉色似乎又感到了一絲僵硬:“說重點。”
“羅曼上校…或者說羅曼·沃頓,極可能是路德·弗朗茨總主教與沃頓家族某項利益交換的產物。”法比安抿了口咖啡:
“沃頓家族希望能有一位裁決騎士團的家族成員,路德總主教接受了他們的請求,最終遭遇了某些阻力未能成功,羅曼上校最終留在了克洛維,成為弗朗茨家族的一份子。”
“除此之外,羅曼上校本人做事風格神秘,果斷凌厲,從不留任何痕跡,即便近衛軍曾經對他展開多次調查,大多數也只能算猜測,沒有任何證據。”
前近衛軍軍官,王室密探法比安用不太肯定的語氣道:“按照近衛軍對弗朗茨家族勢力的調查,我個人認為羅曼上校背後很可能還有其它勢力或組織,否則無法解釋為什麽他總能在合適的時間,出現在合適的地點,掌握合適的情報。”
安森微微頷首,想了想道:“既然如此,那你們把這些情況匯報給卡洛斯二世陛下了嗎?”
“並沒有。”法比安搖搖頭:“不僅陛下不知道,就連王室,內閣大臣,近衛軍的高階軍官們也都不清楚這些,只有少數中低階軍官可能知曉一部分底細,而且肯定不完整,多數也只有隻言片語,細碎而無法佐證的東西罷了。”
“為什麽?”
“因為…我們雖然每次調查完都會記錄,存檔,但並不總是把這些東西向上匯報。”
像是想起了某些開心的往事,法比安突然笑了笑:“首先,一旦陛下知曉了這些事情,那就要進行公開調查,但陛下和弗朗茨家族的關系很好;能夠挖到這種內幕的都是聰明人,不會自尋死路。”
“其次,近衛軍雖然討厭弗朗茨家族,但並不敢公開表明敵意;匯報這種東西並不會讓我們這些下屬被上司賞識,反而有可能在出事的時候被抓出來地頂罪。”
“但如果上司真的想要這些內容,拿不出來也是不行的,所以我們會把找到的情報整理,存檔;待到需要時假裝調查一番,再將早就準備妥當的資料交出去。”
說著,法比安突然意味深長的望向安森:“就像關於您的情報…現在也應該非常安全的躺在如今的白廳警察總部資料室裡,和所有吃灰多年的檔案一起積壓在文件櫃中,永遠也不會被人找到,發現。”
安森點點頭,心領神會的和法比安四目對視,默契一笑。
對於這種充滿了官僚作風,優秀“打工人”的行為典范,他不僅沒有任何怨言,相反還十分敬佩。
停頓了片刻後,安森故意壓低嗓音悄聲道:“如果我告訴你,羅曼上校是真理會的成員,並且是核心成員之一呢?”
“什麽?!”
瞬間瞪大眼睛的法比安下意識喊道,而後迅速環視了一圈周圍,確認沒有任何人的氣息與身影后,才略微平複了緊張的情緒:
“原來如此…如果說是這樣,很多事情就都能解釋得通了。”
“你指的是什麽?”
挑了挑眉毛,安森追問道。
“羅曼上校的全部。”法比安的目光突然凌厲了起來:“我有一些毫無邏輯,也缺乏證據猜測,但有種強烈的預感告訴我這很可能是真的。”
安森湊近上前:“比如……”
“比如…和路德·弗朗茨總主教結盟的,很可能並不是沃頓家族,而是真理會。”法比安同樣壓低了嗓音:
“認真想一想,雖然真理會的種種行為對秩序教會有害,但對路德總主教卻是有利的;從聖徒歷九十五年的北港之亂,到伊瑟爾王庭陷落,弗朗茨家族和克洛維教區都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至於沃頓家族,既然真理會始終在反抗秩序教會對世俗的干涉,那麽會和他們存在關系也就沒什麽值得奇怪的;畢竟教派分裂戰爭時期,沃頓家族始終是護國宗的堅定支持者,與站在教廷一方的勒文特家族截然不同。”
“雖然如此,但這未免也太令人吃驚了,真理會在克洛維…不,在整個秩序世界的滲透程度,實在是深到難以想象;哪怕說就連教廷內都有他們的人,也不會讓我更驚訝了。”
感慨萬分的法比安清了清喉嚨,突然想到了什麽:“對了,如此關鍵的情報,您是從哪裡知道…啊!難不成是大衛·雅克或者諾頓·克羅賽爾,偷偷……”
“不不不…沒那麽複雜。”安森趕緊打斷了自己副司令的胡思亂想:
“是他親口告訴我的。”
“親口?!”法比安更震驚了:
“什麽時候?!”
“就在昨晚。”
“哦…嗯?昨晚?!”
“對啊,或者說…嗯,我想想,差不多十、十一個小時前?”
“他是怎、怎麽親口告訴您的?!”
“當然是當面了。”
“……他現在就在白鯨港?!”
“不在。”
“那是……”
“就在這個司令部。”
“嗯?!!”
法比安徹底驚呆了。
“他不僅來了,還帶來了一個至關重要的情報。”
像是沒有覺察到自己副司令的驚愕,安森繼續自顧自道:“我分開說一下,首先本土也就是克洛維樞密院和王室,已經做好了徹底放棄我們這些人外加全部殖民地的準備,當做吸引帝國注意力的誘餌。”
“其次,帝國的那位赫瑞德皇帝似乎並不打算放棄這片經營了百年的領土,正集結大軍準備奪回。”
“對此帝國內部是有些反對聲音的,尤其以貝爾納家族和羅蘭家族為首,並不希望這場毫無意義的戰爭爆發,這也是我此前竭力拉攏路易·貝爾納,接受萊茵哈德·羅蘭成為新大陸公司總行長的原因之一。”
“但他們並不能真正阻止皇帝,目前來看,能爭取將戰爭拖延到六月份,差不多就是極限了。”
臉上仍然殘留著幾分震驚的法比安微微頷首,作為王室密探的他當然也很清楚內閣和樞密院的行事風格,對這種結果多少有些心理準備。
再有就是從成立自由邦聯開始到如今的射擊軍,安森·巴赫所做的一切顯然都是在為迎戰帝國的反撲而進行的謀劃;如果說他沒有得到一星半點關於這方面的情報,法比安也是不相信的。
甚至不僅僅是他,整個風暴軍團上上下下的軍官團成員們,應該都已經掌握了一部分情報,最起碼也應該有所預感;如今風暴軍團已經擴至八千,射擊軍更是即將擁有一萬五千的兵力,加上自由邦聯的民兵團,湊出四五萬大軍完全不成問題。
這樣的兵力放在秩序世界當然不夠看,但僅僅是迎戰帝國的跨海反撲,完全不成問題。
“所以最快的話,帝國大軍會在盛夏前抵達新世界;而羅曼上校…雖然不知道他是怎麽在這個時間抵達白鯨港,千裡迢迢送來了這一重要情報。”法比安喃喃自語,表情愈發嚴肅:
“這只是我個人一些不懷好意的揣測,但很可能真理會是打算趁此機會在新世界站穩腳跟,壯大他們的力量,甚至…將這裡當做挫敗秩序教會野心的戰場。”
“畢竟帝國雖然曾與教會為敵,但皇帝本人始終是秩序世界法理上的唯一守護,更是最重要的衛教者;若他願意妥協,反撲新世界的大軍必然能得到教廷的支持;以鏟除異端與邪教徒,擴張秩序世界的名義行動。”
“一旦變成這種情況,我們將非常被動。”法比安深吸口氣,表情中多了幾分憂慮:
“屆時恐怕我們不僅會被本土拋棄,甚至有淪為‘秩序世界公敵’的風險;即便能堅持一時,若皇帝以‘聖戰’的名義發起動員,殖民地是絕對擋不住整個秩序世界猛烈進攻的。”
“有道理。”
安森點點頭,不動聲色道:“但遺憾的是,我們現在完全不需要有這種顧慮了。”
話音落下,法比安先是本能的松了口氣,但很快就意識到好像哪裡不太對:
“為什麽不需要有這種顧慮,還要遺憾呢?”
“因為假如羅曼沒有撒謊,那麽帝國就已經真的如你所說的那樣,組建了一支囊括整個秩序世界的聖戰大軍。”安森直截了當的給出了答案:
“總計六個軍團,規模十至十五萬,還不算教會直屬審判庭的審判官外加裁決騎士團;整個秩序世界,秩序之環教會的全部力量,即將向新世界發起全面進攻。”
“所以不用再顧慮什麽最壞的結果,它真的要來了。”
安森說完,靜靜的喝了口咖啡,等待法比安的反應。
但足足過了一分鍾,這位沉著冷靜的副司令像是徹底石化了似的,始終杵在原地一動不動,連眼睛都不眨。
微微蹙眉的安森隻好放下咖啡杯,抬手在他面前打了幾個響指:“法比安,醒醒,法比安,法比安…法比安!”
“……啊!”
前近衛軍軍官猛地一激靈,像是剛睡醒似的,瞪大了眼睛,額頭和脖頸上冷汗密布,劇烈的喘息著:
“您、您剛剛說什麽?!”
“我剛才……”
“聖戰軍?!”
根本不給安森說話的時間,法比安的嗓音直接抬高了五度:“十五萬聖戰軍,就要殺到白鯨港來了?!”
“是整個新世界!”安森立刻糾正道:“而且克洛維,還有羅蘭、貝爾納家族他們還會為我們想辦法拖到六月份,我們還有時間!”
“可……”
“我們現在不能慌,更不能亂!”
厲聲喝道的安森,雙手摁住了他的肩膀:“沒錯,我們馬上要大難臨頭了,整個新世界都要大難臨頭了!可也正因為這樣,在這種時候最不能慌張,自亂陣腳的就是我們!”
“八千多風暴軍團,十萬白鯨港人,還有上百萬的十三殖民地…如果不能阻止聖戰軍,這些人包括我們自己,統統都會死無葬身之地!”
“退路是不存在的,想跑也無處可逃!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集結全部的力量,制定戰略部署,利用最後幾個月的空窗期,在敵人出現之前做好充分的準備,竭盡所能挫敗他們的野心!”
“為了這個目標,首先!你、還有卡爾他們,你們這些我最信任,最能托付重任的人,必須冷靜下來!”
迎著低吼的安森,法比安神情恍惚,目光迷離的他愣住了好一會兒,然後喃喃道:
“所以…您已經有計劃了,是麽?”